◎黏糊糊◎
王唯一心裏不對勁兒, 總覺得殷長衍是故意的。
沒好氣兒道,“你別動我。”
殷長衍扶住她胳膊,承接她大半個身子的重量, 低聲笑道,“堅持走左邊的是你,壓壞鈴蘭的也是你,拿我撒什麽氣兒。我比鈴蘭還要可憐。”
王唯一推開他, 瞪了一眼, “不行嗎?”
殷長衍還要上前, 被拍掉, “行行行。”
王唯一身體不舒爽。
明明他清理得很徹底,很幹淨。
但多走幾步就有一股暖流順着大腿流下來。
膝蓋也酸, 腰也疼。
第一次覺得房間離院子的距離這麽遠,真想立即撲進柔軟的床裏。
“唯一。”身後傳來殷長衍的聲音。
完全不想搭理他。
“唯一。”
無視他無視他。
“唯一。”
好煩啊, 叫魂麽, 一直叫一直叫。“有事兒說事兒。”
殷長衍蹲在地上, 雙眼發亮地盯着地面, 綠色青草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白色斑痕, “你看,掉下來了。”
擡頭,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弄進去的東西。”
王唯一耳朵燒得通紅, 腦子發熱, 完全無法運轉。
雙手緩緩擡起捂着眼睛。
當看不見。
半晌。
細如蚊蚋的聲音從唇縫裏出來, “殷長衍, 把草都拔了吧。”
“角落裏冒了不少鈴蘭, 要不要留着?”
“拔。”
“花骨朵有黃豆大小, 再養幾天就要開花了,現在拔不會很可惜麽。”
王唯一指頭分開一條縫兒露出眼睛,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帶着羞澀,“我在順你的意,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殷長衍咧開嘴笑,朝她伸出手,“瞞不過你,我的唯一越來越靈巧聰明。走,回房吧。”
毫不意外被她警惕地從頭發絲打量到腳趾。
回望她的雙腿,“別這麽看着我,不睡你。休息,腿在我腰上挂了那麽久,估摸着會酸。”
呃啊啊能不能別說這事兒了,王唯一生硬地岔開話題,“看你是因為你指甲比以前長了很多,不好看。自己腦子都是不該想的東西,還說別人。”
“會嗎?”殷長衍擡起手掌,素白指甲又尖又長,唯一死後就沒人替他剪指甲,“等洗完衣服再剪。”
“長指甲洗衣服才不方便吧,單薄的衣衫經不起勾。”
“兩個人衣服纏在一起,上頭都是小浮萍和幹草,得一點一點挑。”
王唯一腦子快速閃過剛才的場景,剛散了一點兒的潮紅又襲上臉蛋。“我給你剪指甲。”
殷長衍愣了一下,笑道,“嗯,好。”
王唯一靠在榻上,身體又困又乏,動都不想動。但大腦剛經了一場□□,正在新鮮頭上。她半點兒睡意也沒。
爬起來,百無聊賴地翻看話本子打發時間。
年代越遠的話本子,裏面的故事就越發荒誕離奇。說起來怪有意思的,這些匪夷所思的事兒,都曾以不同的形式出現過。
比如美人燈籠,皮肉樹,還有之前的垂淚菩薩。
泛黃的紙張在掌間翻過末頁,幾句話吸引了王唯一的注意力。
“吾少時沿學,至病村,見一人抱恙小憩。贈其藥,人大好,回禮大夢一場。夢中如幻亦如真,不足為外人道也。吾詫異之,提筆記下。——己亥年五月初七,玉少一。”
玉少一。
這名字似乎在哪兒見過。
對了,垂淚菩薩那篇話本子的執筆人就叫這個名字。“玉”字很少做姓,她當時留了個心。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殷長衍提了兩桶熱水過來,倒進浴桶裏,“我以為你睡了。”
王唯一放下話本子,“睡不着。”
“聽說熱水解乏,我在裏面加了藥草,泡一泡會很舒服。”殷長衍手腕試了一下溫度,“差不多了。來,試一下。”
“行。”
王唯一泡澡,不着邊際地想,雖然殷長衍不在房間裏,但他一定沒走遠。
他喜歡她的身子,而且重欲。
掐的大腿內側現在都隐隐泛疼。
低頭一瞅,果然有幾道指頭印子。
開門聲,步子偏輕,是他。
殷長衍停在浴桶前,她合攏膝蓋,花瓣漂浮在水面上遮掩美景。
他覺得可惜。
蹲下來,撩起水淋在她修長的頸項上。水珠順着脖頸下滑,在如凝脂般的皮膚上留下一道蜿蜒水漬,停在鎖骨無力向下。
“你怎麽進來了?”王唯一裝模作樣羞澀一下。
好吧,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的。在□□方面,向來都是殷長衍面紅耳赤被她耍着玩兒。分開一段時間後,她隐隐覺得自己反倒成了被拿捏的那個。
“送點兒東西,你會用得上。”
王唯一這才看到殷長衍手中放了兩個托盤,一個放了一團核桃大小的幹淨棉花,另一個是二指粗細的嫩竹管。
這有什麽用?
“唯一,我弄進去的東西能使你有孕。”殷長衍像在說今天吃什麽一樣平常,“你想生的話,細棉花堵進去,我們很快會有一個孩子。若是沒這個意思,得用淨水徹底清洗,我弄得過于深。”
嘴巴被捂住。
王唯一耳朵紅得要滴血,“求你了,閉嘴吧。”
殷長衍洗衣服的時候看到藕粉色衣裙上有一片巴掌大的血,是她的落紅。他微妙的意識到,她是他的娘子,又不是他的娘子。
他得把導致“不是”的因素全部處理掉。
殷長衍面上不顯,內裏漸冷,試探道,“你不願意生孩子?還是說,不想生我的孩子?”
明明之前都要臨盆了,怎麽突然改了主意不樂意生。
哪裏出錯了。
王唯一能理解殷長衍的想法,他痛失妻兒,如今娘子在身邊,他也想回到以前一家三口的模樣。但是理解歸理解,這兩種做法都很極端,她說沒點兒膈應那是騙人的。
“我當然想,但不是這種急法。我們順其自然就好了,孩子會來的。”
殷長衍當然看得出她的排斥,眸子微斂。怎麽,懷他的孩子就這麽讓她為難麽。
沉默地取下嫩竹管。竹子用藥水泡過,雖韌但軟,并不會刮傷她。
壓進水面。
王唯一擰緊眉頭,悶哼一聲。
剛才經歷過一場□□,身體并不排斥它。芯被撞時也只是有一點兒酸。
但沒想到,随後集中一點越來越重的碾壓迫使這一份酸如種子推開頭頂巨石破土而出,越攀越高。
酸很快滿了碗,然後傾倒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王唯一耳根發麻、一直延伸到頭皮,十指掐緊殷長衍的手臂。這份力道在他面前如風吹岩石,不堪一擊。
殷長衍後知後覺這麽做不對,生小孩的可能性更小了。拿出來,換成自己。
得比之前更往裏才行。
“你跟我說說,什麽叫順其自然。”
等那一陣兒過去,王唯一喘兩口氣平複,擡手拍了拍他的臉,“你之前怎麽讓我懷上的,日後繼續保持就是。別搞這些廟小妖風大的,沒有什麽效果。還有,你比嫩竹子好用。”
“你是說,你改主意了,願意生孩子?”棉花棉花,把瓶口塞好。
“……什麽耳朵,我一直在點頭好不好。”
老實說,照她的表現,她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但架不住言語聽在耳朵裏令人心情愉悅。
殷長衍笑了一下,她的肚皮鼓鼓的,像個蓋了一個薄皮兒西瓜殼,“好,我們一起等好消息。”
不自在,十分不自在。
但總覺得,取出棉花,尤其當着他的面取,不是一個明智的做法。
泡熱水澡容易犯困,王唯一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趁他不在取棉花。
哦哦,沒了。
應該是他取的。
身子幹淨且舒爽,衣服從裏到外換了一套。料子看着是純棉的,很親膚。
……一想到是棉的就渾身不舒坦,換衣服換衣服,鵝黃色那件绫羅的就很不錯。
“殷長衍,我衣服呢?就那件鵝黃色的。”
殷長衍正在做飯,快步走過來,想了想,“洗了,在竹竿上晾曬。”
“我想穿那一身。”
“可以,等幹了我拿過來。”殷長衍偏了一下頭,“你之前還很喜歡這一件,是哪裏不合身嗎?還是開線了?”
針線放在哪裏來着。
王唯一表情變了一下,不好意思中帶了三分難為情,“它是棉做的。至少現在,我不太想看見棉花及棉花相關的。”
殷長衍愣了一下,“抱歉,是我的疏忽。”
她眼睛發亮,“下一次不會做了,是不是?”
“會做。”
她眼裏的期待瞬間沒了,“那你抱什麽歉。”
“棉花帶給你的不好體驗讓我覺得抱歉,但這份抱歉并不影響我下次繼續。”
“無恥。”
“嗯,我也覺得不怎麽光彩。”
王唯一無語了,跑過去蹬了一下他小腿以示洩憤。
殷長衍不閃不避。
于是兩人同時聽見“咔嚓”一道清脆的骨頭裂開聲。
王唯一:“!”
王唯一:“我可一點兒都沒用勁兒。你是瓷做的嗎?一碰就開裂。你該不是裝的,意圖訛我。”
“之前受過傷,我坐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輪椅。你踹的那個地方舊傷複發。”殷長衍看了一下,面露遺憾。
“對不住,提起你的傷心事。”
“傷心?并不。我只是在遺憾。五日內不能抱着你做。”
“?!”他在說什麽虎狼之詞!!
“就昨天,我們在湖裏兩個時辰。”以為她忘了,殷長衍好心幫她回想,“那個姿勢會比較深,你哭了七次。我覺得你會比較喜歡。”
王唯一沒忍住,又補了一腳。裂縫聲越發得清脆。
踹完就後悔了,怯生生地擡頭對上殷長衍的視線。
殷長衍說,“現在得十五日了。”
“你怎麽滿腦子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管這叫亂七八糟?我覺得我已經很收斂。”殷長衍擡高手,“唯一,扶我坐下。後院儲物倉庫裏有一把輪椅,替我取過來。”
“我先替你找醫修。”
“沒那個必要,我有別的事情要做。”殷長衍單腳往出跳。
一般人跳時,膝蓋會稍作彎曲。殷長衍不這樣,他膝蓋繃得很直,整個人像話本子上記載的僵屍。
他跳得低,過門檻時絆了一下,臉直直地朝地面撲過去。
王唯一連忙給他扶起來,就算是裝的她也心生愧疚,“着什麽急!沒什麽事情比你更重要!你在這裏等一等,我這就去取輪椅。”
找到輪椅,扶殷長衍坐上去,“去哪兒?我推你。”
“廚房。”殷長衍擰起眉頭,“炸的小酥肉要糊了。”
那怎麽成!
小酥肉可是今中午的主菜。
“抓好扶手,我這就帶你過去。”
王唯一跑得很快,一路破空而行,周圍景象成色塊在兩人身後不斷地後退。
殷長衍:“……”
這有點兒不妙,總感覺她一停他就會被甩出去。
果然甩出去了。
頭直直地插進竈臺裏。
身後王唯一毫不客氣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知道我不應該笑。但是我實在是忍不住,哈哈哈哈。”
“……”殷長衍手在竈臺上面摸,照着記憶中的位置基準找拿到漏勺,撈出鍋子裏的小酥肉盛在盆裏。
小酥肉碰壁的聲音聽起來炸得剛剛好。
真不錯,趕上了。
“笑夠了麽,把我拔出來。”
王唯一憋笑道,“拔拔拔。你的臉都快黑成炭,我打盆水給你洗臉。”
“好。”
大概是常年躲在院子裏洗月事帶,殷長衍一身都是冷白色。
王唯一稱得上一句玉雪可愛、白裏透粉,但跟殷長衍站在一起那就只剩一個粉。摸着良心說,她挺嫉妒的。
這下好了,他烤得黑成炭,這個家她最白。
快樂來得太突然,今天少說得多吃兩碗飯慶祝一下。
…….好吧,快樂走得更無聲無息。
濕帕子擦幹淨他的臉,他居然比之前更白!怎麽會這樣!!
殷長衍摸了一下臉,“碳灰浮在臉上,大概是捂白了。”
就捂了那麽小會兒,只有一小會兒而已……真令人氣餒。
“唯一,你很餓嗎?盛了四碗飯。”
“湊活吧。主要是,化悲憤為食欲。”
“多吃一點兒。”殷長衍把小酥肉盆推過去。
比他更重要的事兒是她。她的吃飯,她的穿衣……她的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都遠比他更重要。
吃完放,兩人坐在院子裏吹風喝茶。殷長衍不怎麽吃肉,茶水一杯一杯地往肚子裏倒。
王唯一放下茶碗,朝他那兒瞟,“長衍,你不會內急嗎?”
“你要替我扶它嗎?”扶的話,他不介意假裝一下。
在她心懷愧疚的時期內,他被允許對她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