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不了的反派 - 第 111 章 章

◎我在她心中的份量◎

打死不要。

“吃飯吃飯。”

殷長衍指腹摩挲着茶碗邊沿, “你嫌棄我?”

王唯一搖頭。怎麽會,當然不是。

“要是腿沒受傷,我能自己來。”

他總是知道她的愧疚點在哪裏并且精準拿捏。

王唯一吞下一塊小酥肉, 咀嚼兩下,“長衍,家裏還剩了點兒瘦肉,做一個油豆皮包肉卷。”

殷長衍推動輪椅, 轉向廚房, “等我半柱香。”

瘦肉餡兒是調好的, 只需要把泡得發軟的油豆皮包上肉餡, 上鍋蒸熟就好。

一盤油豆皮包肉放在桌子上。

“今天你吃得多,看來我手藝有長進。嘗一嘗, 合不合胃口。”

“剛才就吃飽了。”王唯一沒動筷子,直接上手摸, 說到最後怪不好意思的, “你那兒摸起來很像肉豆皮包肉, 我提前适應一下手感。”

他面容表情都沒變, 但王唯一能感覺到他多了一分愉快。

看來她踹得真的很重。

诶呀, 油豆皮破了,細肉餡兒散出來。

快塞回去。絕對不是她手重,是他蒸過頭。

吃晚飯, 殷長衍洗鍋, 清理廚房。

王唯一原本要自己來, 但是發現她弄完後他還得二次反工, 于是很聽話直接交給他。

坐在桌前看似閑散, 眼睛一直停在殷長衍下本身, 提心吊膽地等着他叫她幫忙。

輪椅拐出去了, 他是不是去茅房。

王唯一“騰”地站直身子。很好,茶壺裏還有水,快速沖一下手指,麻溜兒跟上去。

他是你夫君,你是他娘子。他全身上下你哪裏沒有見過,怕什麽,羞什麽,沒有必要。

做完四遍心理建設感覺差不多了。

風很大。

殷長衍坐在輪椅上,堆疊在腳邊的衣擺随風翻滾,一頭黑發線一般蕩在腦後。頸項修長,半邊側臉無悲無憫,整個人空曠又單薄。

眼睛望向遠方,仔細看就會發現裏面裝了很多東西,雖然看不清是什麽,但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沉重。

聽到動靜,回頭。

眸子清澈,“唯一,怎麽出來了?外頭風大。”

“不是你要我給你扶那什麽,我以為你在茅房。”

殷長衍抿唇一笑。他随口一說,她當真了,“髒。”

修真之人本就功體純粹潔淨,他是這世間接近神的人,怎麽會髒。而且,他在她腿間碰,摳,甚至啃的時候也沒嫌棄她。

“不髒,而且我願意。”聲音很小,不用看就知道耳根已經紅到滴血。

“你願意,和我舍不得完全是兩回事。”

王唯一心花怒放,“噢。”

他完全沒那個意思,她跑出來張口就說絕對顯得很欲求不滿。作為一個女孩子實在是太不矜持了。

王唯一打補丁,“不用我也挺好的。我最近修為有長進,沒準一個手抖就把你的皮給扯碎,畢竟那裏很脆弱。”

“咳,所以上藥的時候還請唯一手下留情。”

“小紅點好多了嗎?”王唯一難得見到殷長衍害羞,新奇地瞧了好一會兒。上前推他,“你太不小心了,明知道與雞蛋天克,下次別再碰。”

“聽唯一的。”

“你剛才表情不好,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兒?”

“剛才?做了一個壞夢。”

“我小時候常做噩夢。那時師尊安慰我,說裁下做夢的枕頭上一塊布做成錦囊,把噩夢裝進錦囊裏,用頭發綁好挂在香火旺盛的寺廟樹上,噩夢就被封進留夢淨土。”

“古本上曾寫過留夢淨土,傳說黃粱一夢的夢就在那裏。”殷長衍不信神佛,“李卿之為了哄你,煞費苦心。”

師尊确實一直很疼愛她,“我早上出門買了一顆菠蘿,又清爽又甜,要吃一吃嗎?”

她這張嘴跟小老鼠一樣,根本停不下來。吃獨食會覺得不好意思,于是總拖着他一起吃。

住在一起這段時間,明顯能看出來殷長衍胖了一小圈。

“嗯。”

王唯一清洗好菠蘿,放在盤子裏,“長衍,試一試。”

殷長衍嚼了兩下,“不酸很清甜,好吃。”

難得見他多吃兩口水果,王唯一稍微傾斜盤子,讓菠蘿朝他那邊偏過去。

殷長衍吃完了一盤菠蘿。

他并不喜歡甜的東西,可是她悄悄地擡高盤子。

然後,嘴巴裏熱辣辣地疼,兩天沒開口說話。

人有偏愛,但菠蘿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

王唯一毫不客氣笑他,“近神人修為那麽強,嘴巴卻很脆弱。”

殷長衍定定地瞧着她,指頭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舌頭有力就行。’

讀完最後一個字,王唯一笑聲戛然而止。如坐針氈,好想找個地縫把自己埋進去。

“我出門一下,晚飯不用等我。”

“去哪兒?”

“買一盤鴨舌以形補形。”王唯一心裏羞澀,嘴皮子從不吃虧,“它要是不好,我的樂趣也沒了。”

果然殷長衍愣怔在原地。

傍晚。

天下了大雨。

王唯一回來時裙擺和肘部都是泥,濕透的頭發上沾着枯樹葉兒。

殷長衍眉頭微皺,取過幹淨的帕子,“唯一,坐過來,濕頭發很容易着涼。”

他看到你的狼狽,卻選擇不問緣由,略過難堪,只是安靜地替你處理接下來的事兒。

骨子裏是一個極為溫柔的人。

陰雨天的水氣最寒,過給他就不好了。王唯一走過去,把鴨舌放上桌子,坐在輪椅的腳踏板上,背對着他方便他擦濕頭發。

“看到天氣不好,就換個時間去買鴨舌。攤主又不會跑。”

“我饞啊,想吃。”

“你啊。”殷長衍擦拭頭發,腿好之後去拜訪一下攤主,學一學怎麽做鴨舌。

王唯一轉過頭,淩亂的濕黑發中一雙眼珠子亮的出奇。掌心躺了一個瓷瓶,“長衍,這個藥粉含在嘴裏能治菠蘿劃傷。我叫大夫添了紅棗粉,一點都不苦。”

修士,還是一個修為極高的修士,哪裏需要藥粉去驅痛。

殷長衍擦頭發的手一頓,接過瓷瓶。大雨天路不好走,她摔倒了。當她意識到可能會跌碎瓷瓶時,便改握在手心。

因此,她手背上淤泥與擦傷混在一起,而冰涼的瓷瓶則溫溫熱熱。

殷長衍五指合攏,收緊瓷瓶。她的體溫通過瓷瓶傳遞過來。

王唯一轉過頭,“鴨舌攤子對面就是藥房,就順便捎了瓶藥粉。”

“嗯,我會按時吃。”

大風吹開窗戶,雨絲飄了進來,涼嗖嗖的。

王唯一打了個哈秋。

殷長衍轉動輪椅,去關窗。

她身影快他一步,“你在輪椅上不方便,還是我來。”

黑色雨幕中,一團巴掌大的東西急速飛了過來,在窗戶緊閉前一瞬穿過細縫兒飛進去。

王唯一吓了一跳。

定睛一瞧,紫色的傳訊紙鶴。

不曾見過,誰啊。

繞着她不停地打轉,是來尋她的。

“唯一,怎麽了。”

“有人尋我。”

傳訊紙鶴嘴巴一張,一串字符打在空中。

‘心上人,我要出門七天,勞煩你替我家樹澆一澆水。’

是戚言楓。

“張口就指使人幹活,你禮貌麽。”

‘我也沒辦法,誰叫我只認識你。’

她是他家丫鬟嗎?才不去。“魏璋最近新婚,想來沒什麽事情,你可以尋他。”

‘……那叫樹死了吧,哼。’補打一句,‘樹是你害死的,你這個殺樹兇手。’

喂喂喂,他講點兒道理好不好,真是任性。王唯一嘆了一口氣,“地址。”

‘豁,你改主意了?’問號比前面六個字加起來的都要大。

“殷長衍腿傷,我哪裏也去不了,不介意勉為其難替你澆一澆樹。”

‘抱夢童子明天寅時會來接你,記住,別跟祂對視,別跟祂搭話,別碰祂。留夢淨土就麻煩你了,多謝。’

“你說什麽?留夢淨土?那個黃粱一夢的留夢淨土?只在書本中出現過的留夢淨土?”王唯一在殷長衍眼中看到同樣的驚訝。

傳訊紙鶴吐出一個碩大的‘?’,緊跟着‘有什麽問題?’

“沒。戚言楓,你欠我一個人情。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會前來讨要。到時候就麻煩你。”

傳訊紙鶴沉默了一會兒,‘為殷長衍冒雨買藥摔好幾次一聲不吭,輪到我就人情往來算得清清楚楚。’

“怎麽,你嫉妒嗎?”

‘呵,非常啊。’傳訊紙鶴說,‘我這邊有事,日後再聊。切記,跟抱夢童子保持距離。’

傳訊紙鶴閉上嘴巴,振翅而飛,離開這裏。

沉默了很久的殷長衍開口,“我們對留夢淨土一無所知,是吉是兇也無從預料。抱夢童子,聽起來不是善茬。唯一,你執意要去嗎?”

“可是他說他認識的人只有我。”王唯一對這樣的情況沒有免疫力,“你拉着一張臉,怕留夢淨土?你可是近神人,應該這麽膽小。難不成你也在嫉妒?”

殷長衍直勾勾地看着王唯一,坦然承認,“是,非常啊。”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輪椅,“眼下我這個情況,唯一打算怎麽處理我?”

又是這個眼神。

和昨天她拒絕極端方法生孩子時一模一樣的。

總覺得要是答不對,會有不好的後果。

王唯一利落吞下“你是腿受傷,又不是殘廢,安靜在家裏等我回來”,一邊觀察一邊改口道,“當然是帶着你一起。你這個情況,我放心不下。”

他眼尾上揚了,話說對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唯一推着殷長衍出門。

不曉得留夢淨土有沒有吃食。就算有,也不一定合胃口。王唯一轉了幾條街買點兒幹糧。

一路上說說笑笑。當然,存了逗他開心的心思。

“長衍,在這裏等我,我去鐵鋪買一把剪刀。”

“嗯。”

殷長衍靠在輪椅上,突然聞到一陣很淡的檀香味兒。

不遠處有一座寺廟,在一片金邊榆樹林中十分不起眼。

很古樸,不大,但香火很旺,人來人往的。

推着輪椅去寺廟。

有燒香拜佛之人見他行動不便,熱心幫忙推,“你幫我拿一下籃子,我來推你。這座寺廟建了快百年,裏頭供着菩薩。別看老舊,靈驗着呢。你有什麽佛願就告訴菩薩,菩薩見你斷腿還誠心祭拜,一定會保佑你。”

“真的嗎?多謝你。我很重,推得會累嗎?”殷長衍将籃子放在膝頭,遠遠地端詳了一會兒。

“我兒子前些年叫倒塌的牆壓斷了腿,一直都是我在伺候。你可比他瘦多了。”

“斷腿這種事兒,尤其求神拜佛,不如找大夫來得有效果。”殷長衍說。

熱心人笑容黯淡一瞬,很快恢複如常,“到寺廟了,走,我推你進去。”

“沒事,我在門口坐一會兒。”

“那行,我先走了。希望拜完這一次,能有大夫大發善心幫我治兒子。”

殷長衍解下腰間荷包,悄悄放進熱心人籃子裏,用蓋布遮掩好。遞出籃子,“你忘了東西。”

“瞧我這腦子,謝謝。”

殷長衍擡頭,頭頂上偌大的金邊榆錢樹撐出一片陰涼,蓋住小半個寺廟。

風一吹,幾片葉子落了下來。

昨天唯一回來的時候,頭發上沾了一片金邊榆錢葉。

她來這過這裏。

殷長衍眼神很好,很快在樹高三分之二處看到一個巴掌大小的錦囊。

錦囊布料是他親手所買、縫制成枕頭,再熟悉不過。

往下半米處樹枝劈開,拉出青白色的內裏紋路。應該是樹枝承受不住重量,應聲而斷。

殷長衍斂下眸子。

他就說,她好歹是個修士,路途再泥濘也不至于半路摔跤。

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随口一句“壞夢”居然有這麽大的份量。

王唯一買完剪子回來,老遠就看到人群中的殷長衍。

這麽一個相貌出衆、身姿不凡的人是她的夫君,她上輩子是走了什麽大運。

“長衍,久等了吧。”

殷長衍擡頭,王唯一笑嘻嘻,一看就令人心頭郁結一掃而空。

“還好。”

“你心情是六月的天麽,說變就變。我就說人得多出來走一走,容易開心。”王唯一遞給他一串糖葫蘆,“看到時覺得你會喜歡,就買了。”

殷長衍向來不在意甜食,糖葫蘆算是一個例外。神禾橋上小男孩給的糖葫蘆,那滋味他一直記到現在。

接過來,咬一口。

王唯一繞到他身後推輪椅,邊吃邊說,“拿着東西,再逛一會兒我們回家。”

殷長衍看到草繩袋子裏有一把剪刀,只有核桃大小。而這種剪刀專門用來修剪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