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長衍的娘子,是異世來魂◎
衛清寧薅下鞋子上的小花還給他, “給你給你,小氣死了。”
殷長衍端詳幾眼,喜滋滋地揣進懷裏。一堆花盡數塞給衛清寧, 被擋開。
殷長衍低頭,衛清寧看見他身後十米處立着一個黑乎乎的人影。
人影一聲不吭,一動不動,跟寺廟裏的泥胎佛像似的。
不, 那不是人。就是泥像。
還是個菩薩像。
說不上為什麽, 可他一眼就知道, 這泥菩薩像是沖着殷長衍來的。
“殷長衍, 你身後跟着的那個是什麽東西?”
“?”
殷長衍不明所以,順着他的視線望去。
黯淡的月光下, 樹蔭遮擋的地方立着一個垂眉斂目的泥菩薩。神情悲憫,似要落淚, 唇角卻稍微上揚, 看着有幾分滲人。
在寺廟和十八層岩見過兩次, 并不陌生。
“是垂淚菩薩。”
衛清寧愣了一下, 卻并不意外, 顯然他對這陰暗穢物并非一無所知,“我曾在古籍上翻閱過。只要你對着菩薩虔誠跪拜,當菩薩感動落淚時, 你的願望就會實現。”
“對。然後, 垂淚菩薩會讓你付出極大的代價。”殷長衍說了十八層岩的事兒。有一些怪, “祂跟着我做什麽?”
“問我嗎?你都不知道, 我哪裏會曉得。”衛清寧笑了一下, “他是菩薩, 生來就坐在寺廟中聽信徒許願。寸步不離地跟在你身邊, 會不會是等你許願?”
殷長衍上前幾步,手臂擡高,提着帕子一角稍微抖了兩下,布花撲簌簌地落了垂淚觀音滿頭。
有點兒滑稽。
扔了手帕,淡淡道,“我不信這玩意兒。”
衛清寧笑了笑。他也不信。所謂求神拜佛,不過是走向絕望之前的垂死掙紮罷了。
天邊飛來兩只金色傳訊紙鶴,一前一後落在兩人肩頭。
金色是宗門最高等級顏色,一般十二堂堂主緊急會議才會啓用金色。
用到他們身上,莫非有什麽大事兒。
殷長衍、衛清寧對視一眼。
“走吧。”衛清寧率先開口。
“我先回家一趟。”
“豁,這麽恩愛?一時半會兒都離不得?”
“她一個人在家裏,我不放心。”
地脈異熱越發嚴重,明炎宗高層認為,最接近地脈異熱的竊臉者也許知曉什麽也說不定。僅僅五天,戰堂、兵堂在溯回道圍殺竊臉者,困住一批俘虜。
今天這場會議,八成就是為了處置這群俘虜而開。
議事廳。
褚行坐在十二堂堂主之一的位置上,李卿之站在身側。
殷長衍帶着王唯一上前,“堂主,李師兄。”
“長衍,好久不見。來,坐我身邊。”褚行朝他招手,饒有興趣的看向唯一肚子,“快生了吧,看起來像是個女兒,一定會像娘一樣漂亮。”
“就這幾天了。”王唯一有點兒不好意思,“論好看,我不如殷長衍。”
殷長衍說:“堂主,發生什麽事兒了?”
“戰堂、兵堂前幾日在溯回道圍殺竊臉者,帶回一批俘虜。昨晚宗門收到一封信,對方自稱是竊臉者現任命主華銘,希望今夜子時與宗門一談。”
剛收到信時諸位堂主沒人在意,直到他們看見信尾“地脈異熱”四個字。
地脈異熱搞得明炎宗衆人一個頭兩個大,頭疼得不行。好不容易見到希望,說什麽都得抓住。
楊玄靈也來了,以聖潔岩岩主身份坐在首位。楊玄靈似乎比竊臉者自己都要了解他們,此次圍殺,正是由他所主導。
十二把椅子漸漸坐滿,衛清寧站在醫堂堂主身邊,以最快的速度搞清來龍去脈。
殷長衍與他對視,華銘動作非常迅速。
“華銘公子到。”
衆人擡眼看去,一個手握折扇、面容精致、粉雕玉琢的少年緩步而來。他彎着眉笑,眼珠極黑、深不見底。
大概被議事廳的燭火晃到眼睛,慢條斯理展開扇子,遮擋光線。
微微颔首以示敬意,“竊臉者現任命主華銘見過明炎宗諸位堂主。聽聞諸位堂主各個都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王唯一正轉頭看向窗外,隔着數步,垂淚菩薩跟來了。真是瘆得慌。
聽到華銘聲音愣了一下。還以為是同名,竟然真的是他。
戰堂堂主冷着一張臉,他實在不願意跟這腌臜玩意兒打交道。擡手打斷華銘,“停,夠了,場面話不必再講,直接開門見山吧。”
“快人快語,我喜歡。”華銘合上折扇,“我要困在溯流道的所有竊臉者。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們鎮壓地脈異熱的方法。”
有堂主半信半疑,“就憑你?你有那個本事?”
華銘淺笑,笑意不達眼底,“你大可看着明炎宗與整個城邦一起深陷地脈異熱之中。”
衆位堂主半點兒都笑不出來。放肆,區區竊臉者,竟然敢威脅明炎宗。
褚行眯起眸子,一揮衣袖,空中浮現一枚桃木令牌,“這塊封鎖令能打開溯流道禁制,讓你帶走剩下的竊臉者。”
“多謝。”華銘收下令牌,“竊臉者命主極擅測算,地脈異熱會因一個異世來魂獻祭而得到再次鎮壓。那個異世來魂,就是殷長衍的娘子王唯一。”
殷長衍是明炎宗名人,誰不認識。
衆堂主目光齊齊聚集在王唯一身上。
王唯一:“!”
她大概、可能、也許是異世來魂,但是華銘怎麽會知道。
術堂堂主何所思眯着眼睛看王唯一,雙手結了一個繁瑣的印法,打了過去,“這叫測魂印。若你奪舍這具身體,魂魄便會動蕩不安。王唯一,你究竟是何來歷。”
測魂印包裹住王唯一身體。
王唯一身體輪廓逐漸變得渙散。
殷長衍出手,迫使何所思收了測魂印,攙扶王唯一,“你怎麽樣?”
“挺好的。測魂印就是看着吓人,我不疼不癢。”
殷長衍心下松了一口氣,眉頭卻擰着,“你不是王唯一?你是誰?”
王唯一張口說“我是”,先被冷着一張臉、緩步而來的何所思打斷,“異世惡鬼,奪舍王唯一,你可知罪。”
殷長衍下意識擋在王唯一身前。
“殷長衍,閃開。”何所思說,“你被這女人給騙了。她不是你娘子王唯一,你娘子早就死在她手上。”
“胡說什麽,別血口噴人。今天就算天王老子來,我也叫王唯一。”論嗓門王唯一就沒輸過,“我來自二十年後的明炎宗,是李卿之的徒弟王唯一。三月初十宗門重犯大開殺戒,我誤入行刑場,一睜眼就莫名其妙成為另一個人。我無辜得要命好吧。”
什麽二十年後,什麽明炎宗弟子,這等離奇的事情虧她說得出口!何所思氣得不輕張口就罵,“扯謊,滿口假話。”
李卿之輕聲道,“何堂主,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吧。她沒說謊。”
“你知道個屁。”
“議事廳為防竊臉者耍花招,點滿了真言燈。她說了那麽多,何堂主可曾看見議事廳燈光黯淡半分。”
何所思一愣,真言燈完好無損。揮一揮衣袖,“哼。”
李卿之看着王唯一,難怪她對明炎宗劍堂知之甚深,原來是明炎宗弟子。未來的自己到底發生了事兒,居然想不開到找這麽一個頭腦不怎麽靈光的徒弟。要知道,他一直鐘愛天才類的人。
沒注意到,唇角一直上揚。
“你也叫王唯一?這具身體的主人王唯一還會回來嗎?”殷長衍不錯眼地盯着王唯一,問得小心翼翼。他愛的是她,不是身體的主人。
“你想讓我走?”
殷長衍頭搖成撥浪鼓,大掌緊緊地扣着王唯一手腕,捏疼了她。他怕她突然就沒了。
王唯一快樂了。真好,殷長衍喜歡的是她。
華銘拍掌笑,一字一句蠱惑所有人,“看,我說的沒錯吧,她就是異世來魂。明炎宗,獻祭她,地脈異熱就能得到鎮壓。無數生靈都會得救。”
殷長衍沉下一張臉,擋在王唯一身前,防備地看向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