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不了的反派 - 第 82 章 章

◎你家的衛師兄,是竊臉者◎

王唯一有點兒懵。

兩個人說話每一個字都聽得懂, 合在一起愣是什麽都沒理解。

衛清寧打眼一掃就知道王唯一在想什麽,他舍不得她糾結,“殷長衍的意思是, 衛清寧可能是竊臉者。若衛清寧真的是,便有以下兩個猜測:一,竊臉者偷了衛清寧的臉,扮演衛清寧;二, 從一開始, 衛清寧就是竊臉者。”

“但無論是哪一個猜測, 殷長衍都不打算追究。”衛清寧看向殷長衍, “因為站在這裏的人救了王唯一,對殷長衍有大恩。”

殷長衍沒說話, 算是默認。

殷長衍、王唯一在一枝春待了一會兒,告辭離開。

當天中午, 明炎宗一行人風風火火進了一枝春。

傍晚時分, 一行人出來, 走之前朝一枝春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一枝春樓頂上蹲了一只傳訊紙鶴, 一行人抿起的唇角清晰地倒映在傳訊紙鶴漆黑的眼珠中。

殷長衍扶着王唯一在臨江邊散步, 多走走生的時候會順利很多。藍色天際飛來一抹巴掌大的影子。

殷長衍胳膊擡起,傳訊紙鶴停了上去,漆黑眸子與他對視。

明炎宗一行人除了興師問罪, 還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十八層岩底下的地脈異熱有失控的跡象, 以十八層岩為中心, 正朝四周快速蔓延。

有一點值得注意。地脈異熱躁動、沖破明炎宗封鎖線時, 正是是非谷大火、燒至巅峰的時刻。

也許二者之間存在什麽關聯也說不定。

揮了揮手, 傳訊紙鶴化為青煙散開。

“怎麽了?”王唯一停下腳步。

“一切都如衛師兄所料。他沒事, 放心吧。”殷長衍低頭瞧她的肚子, “走累了嗎?再走幾步咱們就回家。”

沒事就好。

王唯一舒了一口氣,點點頭,“好。”

突然,身後蘆葦叢傳來聲響,一個少年從裏面跑出來。發尾、衣袖上沾滿枯草,鞋子上有一層灰,“姐姐。”

“華銘?!”王唯一吃了一驚。

臨江邊小屋。

桌子上放了一盤子魚肉餡餅,鮮香四溢。

華銘一手抓兩個往嘴裏塞,狼吞虎咽。

“嚼一嚼再往下咽,小心噎着。”王唯一說,“殷長衍,廚房裏是不是還有甜湯,盛一碗給華銘。”

殷長衍沒動。華銘腦袋上的葉子沒了,是有人為他治好皮肉樹?還是他從一開始就在假裝皮肉樹病人、混進明炎宗?

“殷長衍。”王唯一提高聲音。

殷長衍從不拒絕王唯一,單手撐着桌子起身,“我這就去。”

抱來一個溫熱的小鍋放在桌子上。

華銘對二人露出一個腼腆的笑,捧起鍋直接往嘴裏倒,然後拿勺子沿着鍋邊緣刮幹淨最後一粒米。

意猶未盡地打了個飽嗝兒,“謝謝姐姐,我感覺沒那麽餓了。”

沒那麽餓?!這可是她和殷長衍兩個人一天的夥食。啧,年輕就是好,連飯都比常人吃得香。

王唯一但凡窮點兒真喂不起他,“殷長衍,再去烙幾個魚肉餡餅。”

“問完話我就去。”殷長衍說,“華銘,你找到我們家有什麽事兒?”

“我沒地方可以去,過來投奔姐姐。”華銘指腹取下臉頰上沾着的米粒送進唇邊,神情平靜得不像一個孩子,“你們應該聽說了昨晚是非谷起火,所有皮肉樹病人被燒得連骨頭渣都不剩的事兒。皮肉樹病消失後,明炎宗不再對外開放水上回廊,也不發食物和藥材。”

“我現在連落腳地都沒有,更別說吃上熱乎乎的飯菜。”華銘頓了一下,數着手指頭開始推銷自己,“姐姐能不能收留我?我學了一些醫理,平常的頭疼腦熱不在話下,能治。我相貌不錯,養大一些賣掉我,你能賺一筆不菲的銀兩補貼家裏。”

盯着王唯一的肚子,軟了語氣,“或許,你家缺一個童養夫嗎?我覺得我可以。”

媽耶,這孩子未免太過好用了。懂事到她說但凡一個“不”字就是對錢的不尊重。

王唯一忙不疊點頭,“好呀好呀。但我肚子裏這個也許不是女兒,沒關系嗎?”

“一直懷,一直生,總會有的。”華銘擰了一下眉頭,小心翼翼道,“不要拖太久,否則我人老珠黃,不值錢。”

王唯一“噗嗤”一聲樂出來,摸着肚子,“我覺得它是個女兒,應該不會叫你拖到美人遲暮。”

“太好啦。”華銘很真誠。

殷長衍皺着眉頭。女兒的影還沒看見,先給出去了,這怎麽行。

“華銘,我有話問你。你皮肉樹症好了?誰那麽大本事能治?”

“我沒得皮肉樹病,那兩片葉子是假的。”華銘淺笑一下,“為了混進明炎宗有個地方可以躺,而且不會餓肚子。”

王唯一說不震驚是假的。她做過皮肉樹病人,那種無藥可醫的絕望難以名狀,令人畏懼。華銘假裝皮肉樹病人,與孩子間的過家家有本質區別。

這意味着,華銘在需要被安慰的年紀裏去伸出手把玩着難以名狀的恐懼。

啧,她這十八年白活了,還不如一個孩子。拿起帕子給他擦臉,“甜湯都喝到臉上了,快擦一擦。”

華銘上半身朝後仰。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親。尤其她極有可能是他的丈母娘。

殷長衍接過帕子“叭”地一下扔到華銘臉上,聲音沒什麽情緒,“自己擦。”

華銘:“……”

“你今天格外粗魯。”王唯一不贊同地望着殷長衍,捧着肚子起身,取來一塊盤子大小的十八層岩鏡,舉起來給華銘看米粒。

當初的細碎十八層岩聚集在一起差不多有蒲扇大小,清晰到反光。殷長衍打磨掉多餘部分,給王唯一做了一塊手捧梳妝鏡。

華銘慢條斯理地揭下帕子,伸手揉臉,“好大的勁兒,我的臉都要被砸扁了。姐姐,你幫我看看凹進去沒?”

“瞎操心,又不是面團做的,哪有那麽容易變形。”

“沒麽?那太好啦。”華銘松了一口氣,雙手放下來,“找這麽一張漂亮又機靈的臉可不容易。”

找?!他在說什麽?!

殷長衍:……他果然不一般。

王唯一注意到,“诶,華銘,你一雙手怪細嫩的。連握筆痕跡都沒有。”

“是呀。我腦子是族內公認的聰明,大多數時候只需要動一動嘴,事情就能以超出預期數倍的模式得到解決。”華銘一睜眼就看到好亮一塊鏡子,鏡子裏映着他那張無比讨人厭的臉。

手握成拳猛地揮出,鏡子“砰”的一聲裂成無數塊。

“诶呀,抱歉,瞧我這只不聽話的手,沒控制住自己。”華銘拍打一下手,蹲下來撿鏡子碎片,“唔,是十八層岩石,那更好辦了,它能自己聚。”

王唯一(生無可戀臉):……我的鏡子沒了,以後再也看不到周圍一圈點綴着的貝殼和閃亮砂礫。

華銘手足無措立在一側,知道錯了,“對不起。以後別拿鏡子對着我,我不喜歡。不,不如說是厭惡。”

殷長衍眯了眯眼睛,“你是竊臉者。”

“是呀。怎麽,我沒告訴過你?”華銘抓了抓腦袋,指尖貼在眼角上,拽着它緩緩地旋轉三百六十度,“诶呀,現在說也不遲。我叫華銘,是竊臉者。順帶一提,我在你家衛師兄身上嗅到同類的氣息,他應該也是一個竊臉者。”

聽說這位衛師兄十五年前拜入明炎宗。十、五、年、前吶,與命主被逐時間吻合,衛師兄會是他要找的命主嗎?

殷長衍安靜了一會兒,“哦。”

“就一個‘哦’?”

“不然呢?”殷長衍說。

“……沒事。”殷長衍一點兒不意外的模樣多少叫華銘有點兒稀奇,指了指王唯一,“姐姐好像有事兒。”

碎了一地的不是鏡子,是王唯一的心。那是她最喜歡的小鏡子,嗚嗚嗚嗚沒了。

捶地痛哭!

王唯一,你沒用,連小鏡子都守不住。

王唯一難受了一天。這一天整個人完全像是發白裂開的水泥,什麽都提不起興致。

第二天早晨,像往常一樣坐在凳子上吹江風、看日出。明明是很惬意的場景,偏生讓她做出路邊年久失修、磨損嚴重望江石的樣子。

華銘走過來,“姐姐,你受打擊真大,對不住。”

華銘暫住在一樓,緊鄰着廚房。

他身形很輕,來去無影。即便是劍術宗師李卿之在這兒,也不一定能察覺到他的腳步。

王唯一身子動了一下。麻蛋,好不容易從失落中恢複些,一聽到這聲兒又開始難過。

“姐姐,我有東西給你。”華銘聲音很輕。像香爐裏燃起的青煙,不費什麽力氣就能被風吹散。他的聲音散在早上的浪濤拍案聲中。

膝蓋一沉。

什麽啊?

王唯一低頭,是一面新磨好的十八層岩鏡子,與之前的那個同樣光可鑒人。

它邊緣沒有點綴好看閃亮的貝殼和砂礫,而是磨成圓潤的弧度,更适合手抓。

華銘手收回去。

王唯一看到他雙手手指地方有不同程度的擦傷,有些破了皮、皮卷起來,虎口處冒着一串細細密密的深紅色血泡。

他見不得鏡子,于是拿布先蒙上眼睛,再給她磨鏡子。看不到就容易誤傷,手上因此多了很多擦傷。

“姐姐,你覺得怎麽樣?”華銘說,“不好看的話,我敲碎了再磨。”

他眼睛上覆了一層三指寬的白布,将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說話的時候,耳朵稍微側過去,聽她講話。

王唯一受寵若驚,“很好看,特別好看。”

“那就好。”

“怎麽不把蒙眼布卸下來?”

“才不要。”華銘頭搖成撥浪鼓,“我厭惡鏡子。要是卸下蒙眼布,沒等磨好我先給鏡子砸了。”

“姐姐,我磨鏡子,殷長衍盯了一宿。他是不是有點兒太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