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看着玉映走向自己, 只覺得她眼神很冷,冷的像是在徹骨的冰水裏浸過一般, 讓人不寒而栗。
但他從未見過這個女子,并不知道她為何這樣看着自己,于是眼中也帶了戒備。
其實對于慕笙, 玉映并不知道當年他在自己那段最痛苦的日子裏具體起着什麽樣的作用,但她直覺他是與元丹上的妖力覺醒是有直接關系的。
尤其是看到一千年後的今天他還活着,不但活着,還與那鬼面男子交過手, 可見他絕對是隐藏了身份, 只是不明白當時他是用了什麽法子躲過了闵序和寧無的眼睛。
于是,她走到他面前,淡定的、微笑着的伸出手:“你要不要緊, 我扶你起來吧。”
慕笙自然不會去觸碰陌生的女人:“不用, 謝謝。”
她依舊在笑, 沒有理會他的拒絕直接握住他的手:“沒事,現在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
他的手,十分的冰涼。
慕笙被她這麽握住,迅速将手甩開,可見十分的警惕。
但即便他如此, 她還是感覺到了自己體內已經被煉化的妖力依舊起了波動。
果然, 即便過了千年,妖力與他還是有聯動。
慕笙從地上站起:“姑娘誤會了,我們可不是一條船上的。”
他說完便向佳禾走去, 那裏,闵序與寧無正在切斷佳禾身上的魂線。
兩人看也未看他一眼,寧無是并沒有認出,畢竟客棧那天他沒關心過這個人。
而闵序則是已經成竹在胸,這漫長的一千年,他已經找到很多線索,但總是缺一條關鍵的線索将它們串起來,如今慕笙出現,一切在他心裏都已經有了結果。
慕笙出現在客棧的那一天,既是誅仙臺事件的起源,也是終結。
他知道,玉映心裏肯定也已經有了想法,如今唯一缺的就是慕笙的親口證實了。
而慕笙,在見到闵序來到這裏的那一刻,便知道事情已經瞞不住了,當年他以凡人之軀出現在他面前,如今找什麽借口都是無用,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佳禾能平安。
“好了,魂線已經全都剪斷了。”寧無說完将弑魂收起。
“這魂線究竟是什麽作用?為什麽要綁在這女子身上?”玉映問道。
寧無本不願向外人解釋,但她是玉煙很喜歡的人,于是道出緣由:“一是為了方便控制,二來,她身上煞氣極重,而火之蓮就是靠吸取這種煞氣來變得強大,所以,她被這男人控制是為了給火之蓮做煉之用,幸好我們來的早,否則她這等煞氣被煉化,會禍害無窮的。”
說到這裏,他的神色十分凝重。
“怎麽了?”闵序看出問題。
寧無皺着眉:“這魂線連接的手法十分老道,若非今日是我在這裏,換做冥司其他人還解不開。”
闵序回道:“魂線向來只有你們冥司最拿手,旁人并不精通其中門道,這是怎麽回事?”
寧無冷冷的瞧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鬼面男子:“冥司出了內鬼,還是修為極高的那種。”
闵序心中一驚:“怎麽可能,你們冥司向來公正嚴明,你父君也是明察秋毫之人,怎麽會?”
寧無缺搖了搖頭:“我父君身體早已大不如前,很多事情已經無法親力親為,可能那個時候就出了漏洞。”
“那現在怎麽辦?”闵序問道。
寧無看向腳下奄奄一息的鬼面男子:“我會将他帶回冥司好好審問。”
“好,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自然。”寧無說完正要帶着鬼面男子離開,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慕笙卻跪在他面前。
“冥君,小仙有一事相求。”他向寧無重重磕了一個頭:“懇請冥君您高擡貴手,銷了我妻子的鬼妓身份,她已經困于此事三十多年了,當年的罪孽早已經償還夠了。”
“你的妻子?”寧無有些驚訝。
佳禾也是一驚,自己什麽時候成為他的妻子的?
玉映看着慕笙的舉動,心緒也是十分的複雜。
慕笙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闵序:“帝君,客棧那日,你是見過我的,如果你們肯救佳禾,我願将當年帝妃為什麽會突然擁有妖力的真相相告。”
玉映下意識的握緊拳頭。
闵序的眼光從她身上掃過,然後對寧無道:“能不能幫這個忙?”
寧無聽到慕笙這樣說也是驚訝無比,他也很想知玉映當年上誅仙臺的真相,這一千年來,他一直不相信玉映會和前任妖皇相勾結。
但因玉煙和應龍族宗勉的事,冥司和九重天那時正鬧的不可開交,所以當年玉映被雷擊誅仙臺的時候,他是被父君母妃強留冥司不讓上九重天,所以才沒能幫她說上話。
但他并不喜歡被人要挾,于是對慕笙冷笑道:“你知情不報還想本君幫你救人,是我腦子有病還是你腦子有病,闵序,這人交給你審了。”
闵序拉住他:“幫個忙吧,畢竟是玉映的好友。”
寧無這才收了怒氣:“我可以銷去她鬼妓之籍,但是一旦銷了,她便要立刻入輪回,下一世可能會更凄慘,如果要真正解決這件事,源頭上還是要找處她在還是仙人的時候究竟犯下過什麽錯事讓天道逆行來懲罰她。”
闵序道:“這事追究起來牽扯太多,不如你剝了她魂識看一看。”
寧無回道:“剝魂識對我而言不是什麽難事,但那種疼痛她會受不了,而且她輪回了五十多世,這一層層剝下來,我估計她這條鬼命會沒的。”
“那就将疼痛轉到我身上。”慕笙出言道:“我知道冥司有這種轉嫁之法,懇請帝君您能幫忙,找到源頭,幫佳禾結束這天道逆行之苦。”
寧無見他願受這份苦楚,心中便也沒厭惡了:“好,既然你願意承受,那本君就一試。”
他在地上畫了一個法陣,讓慕笙和佳禾都坐進去,然後便開始剝魂識。
法陣一啓動,因為被剝的魂識會同感其他魂魄,所以闵序和玉映立刻就看到了佳禾的上一世,且事無巨細。
怪不得寧無不願在此處當衆剝那鬼面男子的魂識,這樣什麽都被看見了的确不是好事。
好在寧無,他剝的極快,很多事都是一閃而過,并不是看的很清楚。
他一層層的往第一世剝,佳禾無恙,慕笙卻極其痛苦,七竅都流出鮮血,可他并未喊停。
一刻之後,他們終于看到了第一世,也就是佳禾由仙變成人的這一世。
這一世,她即有是仙人時的記憶,也有成為人之後的記憶,一切迷題就要解開。
首先,玉映看到的是佳禾由一株仙草修煉成了仙女,她在天庭的藥房勤勤懇懇的做事,但因性格內向又無背景卻經常被其他仙女欺負。
後來,她去了藥王宮,原以為躲開了一切,可沒想到去了藥王宮也沒擺脫那種被欺負的日子,再加上後來在人間遇到了慕笙想過平靜的日子,所以決定變成凡人。
可一切都在她回藥王宮為慕笙取藥的那一天變了。
那一天,她剛從丹房找出治療慕笙肺疾的丹藥,正要走出丹房,卻被一經常欺負她的藥女攔住。
那藥女不但威脅她要将她拿丹藥的事告訴藥王天尊,還揚言要在她成為凡人後去人間找她,讓她和慕笙沒有好日子過。
佳禾本不願與她争吵,一來她性子本就怯弱,二來天庭與藥王宮都有規定,仙人不得恃強淩弱欺負凡人,所以她認為這藥女也就是逞一時口舌之快。
可偏偏那藥女又說了一句,說待她與慕笙有了兒女,她便讓孩子不好過。
這本也是一句逞口舌之快的話,但佳禾自己就是從小被欺負到大,而且被威脅的還是自己的孩子,于是一時怒了,與那藥女争執起來,最後上升為動手。
佳禾自然不是那藥女的對手,一度被藥女按在丹爐上扇耳光,她看着藥女得意的嘴臉,想着此刻她還是仙人之身都被這樣被欺負,成為凡人後還不知會是怎麽樣,且那時候就算想告狀也無門路。
那滾燙的丹爐燙的她渾身都是傷,藥女的譏諷與辱罵便成了壓垮她忍讓的最後一根稻草,于是趁那藥女再次揮手打來時,她一把推開丹爐的蓋子,奮力将藥女推入丹爐之中,然後将蓋子用力蓋上并用身體壓住。
那藥女起初還痛苦尖叫,可那時丹房之中就她們二人,且丹爐之火乃是業火,很快就煉化了藥女的魂魄。
在聽不見藥女的聲音後,佳禾終于松開了壓住蓋子的手,那時候她也已經被燙的不成人形。
她靜靜的看着丹爐,眼中沒有害怕,也沒有後悔,仿佛那一刻,她終于得到了平靜。
天快亮的時候,她才找了仙藥抹了恢複了身體,然後才帶着治療慕笙的藥去了凡間。
玉映這才知道,為什麽那一夜她去了那麽久才回來。
原來,那一夜,被改變命運的不只是自己和姐姐,還有佳禾。
後來,佳禾回藥王宮請求成為凡人,那時候大家雖發現那藥女不見了,但因時常有藥女出去采藥,所以藥王宮的人一時并未察覺。
再加上後來誅仙臺玉映用玉髓硬剛天雷,很多仙人都殒命其中,佳禾後來趁機将那藥女在打鬥時掉落的随身物品扔在誅仙臺,所以後來大家便以為藥女也死在了那裏。
如此看來,這便是佳禾這五十多世皆是苦果的源頭了。
玉映看向此刻在法陣中的佳禾,她認識的佳禾,是一個內向且不喜熱鬧的人,從不惹是生非,可就這樣一個處處忍讓的人,最後卻殺了人。
可明明,走到這一步并不是她的錯。
她與佳禾相識就是因為看不慣她被欺負曾幫忙解過圍,可最後她也被關進仙牢,佳禾從此沒了依靠,後來的日子可想而知。
法陣中的佳禾也因恢複記憶而流下了眼淚,顯然那過去種種依舊讓她痛不欲生,只是不知道,在經歷了五十多世的痛苦輪回後,她有沒有後悔過。
她是否也在責怪天道,為什麽在她被欺負的時候天道不出來主持正義,卻在她反抗之後折磨了她千年。
天道,究竟是誰的天道?維護的又是什麽?
畫面又開始轉變,這一次是佳禾已經成為了凡人,她與慕笙開起了醫館,生活看起來很平靜。
但終于,她還是發現了慕笙的秘密,她發現自己被利用了,她想着自己為了與他在一起,殺了一個仙人,犯下弑仙的大罪,可他卻利用她将她最好的朋友逼入絕境,死于誅仙臺。
最後,她在愧疚和絕望之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玉映在看着這一段時,也終于知道了那前妖皇的妖力是怎麽被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