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臉上血色盡褪,滿臉不可置信:“怎會如此……屍體在哪裏,我要去看?!”
林淮懷裏還揣着那只沾着血的紙鶴,聽到裴秀的話後,心裏咯噔了一下,不禁在心裏反問:難道最壞的可能還是發生了?
裴秀沉默許久,雙手緊握,就連手指的關節都有些發白。
見狀,沈宴面色更加蒼白,就連聲音都有一絲顫抖:“事情未下定論前……我是不會相信的,快帶我去看。”
此時,裴苑長老也從屋裏走了出來,恰好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神情複雜地看着沈宴。
幾番猶豫後,還是沒有開口,而是站在一旁,等候裴秀吩咐。
終于,裴秀嘆了口氣:“對,眼見為實,在親眼看到屍體之前,尚不能斷定此人是否是清兒,如此,便請裴長老帶個路。”
“這具屍體出現在河邊,經探查者發現後,我立即便派人過去把守,好不讓別人動這屍體,只不過,您要将這幾位一并帶過去嗎?”裴苑低聲說着,神情凝重。
“無妨,此事我自有打算,裴長老帶路便是。”裴秀說道。
見裴秀态度堅定,裴苑便沒有再多言,略微颔首:“諸位請随我來。”
他們便未作停留,在裴苑的帶領下一路行至城郊。
遠遠看去,果然如他所說的那般,在護城河畔發現屍體的地方,有數名弟子在把守着。
看守弟子發現家主的到來,立刻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然後讓開一條道。
裴秀頓了頓,環顧了四周一眼,然後快步走了過去。
裴苑則是朝着弟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去一旁等候,随即也跟了上去。
沈宴身形微僵,面色越發的難看,明明是他要來看的,可當事實擺在眼前時,他卻猶豫了,然而,下一刻,他還是選擇走了過去。
沈宴正要邁開步子往前走,林淮卻突然拉住了他。
“師妹……”沈宴回頭看向林淮,發現對方雙眉緊蹙,神情複雜地看着自己。
“沈宴……”林淮有些艱難道,“我和蘇衍尚在安陵城時,裴清曾傳過信給我。”
沈宴呼吸一滞,語氣有些急切:“信?什麽信?為何一直不聽你提起過,難道這信有什麽問題?”
林淮朝四周看了一眼,低語:“這信上有一枚血指印,但我不确定這枚指印是否屬于裴清,為了不讓你擔心,便未告訴你。”
聞言,沈宴臉色瞬間一變,直接甩開林淮的手,迅速朝着那具屍體走去。
林淮的手生生頓在半空,怔怔看着沈宴的背影,忍不住低喃:“我是不是做錯了……”
走在他們身後的蘇衍,緩步走了上來,握住她的手,輕聲道:“眼下并非傷情的時候,先弄清楚屍體究竟是誰,再下定論。”
林淮僵硬的點了點頭,與蘇衍一同走了上去。
待他們走近時,終于看清了那具女屍的模樣,如先前所說的那般,面龐被人用利器劃了數刀,每一刀都深可見骨,血肉模糊,根本無法辨認其原貌。
不止如此,雙手的手腕處亦被齊齊斬斷,手掌已不見了蹤影,但身上衣裳卻是完好無損,腰間仍挂着一個乾坤袋。
只不過,裴清一向都是将佩劍放進乾坤袋中,輕易不會取出。而現下,這柄佩劍卻是橫在一邊,劍刃從中間斷開。
林淮蹲了下來,湊上前去,努力辨認着女屍面容,蘇衍卻是未動,視線牢牢鎖住裴秀。
而裴秀正在檢查着屍體,并未理會這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他絲毫不在意女屍身上的污濁,将女屍的手肘略微擡起一些,仔細端詳着手腕處的傷口。
沈宴則是從女屍腰間取下乾坤袋,将其打開,然後開始清點着裏面的東西,每數一件,他的臉色就更蒼白了幾分。
數到最後一件時,他終于忍不住了:“佩劍、乾坤袋确實是裴清的,但這并不能說明這具屍體便是裴清,或許是有人将這些東西放在屍體身上,故意誤導我們。”
沈宴緊緊捏着乾坤袋,一字一句說道:“我不相信。”
語罷,又繼續沉默。
周圍的弟子在裴苑的授意下,皆不敢作聲。裴秀則緩緩放下女屍的手肘,起身行至斷劍所在之處。
他拿起斷劍,看了一眼劍身處的斷痕,在看到劍鋒上沾有的血跡時,瞳孔驟縮。
裴秀捏了一個訣,血跡立刻便從劍身上脫離,在半空中凝成一粒血珠。
他拿起劍欲往手掌輕輕一劃,卻被裴苑制止了。
“此劍說不定被人動過手腳,還請家主三思而後行。”裴苑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遞了過去。
裴秀沒有接過匕首:“此劍乃我親手打造,若是被人動過手腳,自然會察覺。”
語畢,便拿起半截劍鋒,朝着手掌輕輕一劃,頓時便有血溢了出來。
下一刻,手掌上的血跡便脫手而出,朝着浮在空中的血珠而去。
在場衆人皆目不轉睛地盯着血珠的變化,不消片刻,裴秀的血與血珠完全融合。
裴秀一揮手,那粒血珠就像是受到了感召一般,直接墜入女屍體內,消失的無影無蹤。
林淮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動作,就在血珠與女屍完全融合的那一刻,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喘不過氣。
她自然明白裴秀方才的一番動作所包含的意義,裴清是他的親妹妹,既然裴秀的血能與劍上留下的血融合,那便說明留在劍上的是裴清的血。
随後,血珠又融進女屍中,便說明,這具屍體是裴清。
結果顯而易見,但卻沒有一個人開口。
裴秀親眼看着血珠與女屍融合,有一瞬間的失神,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宣布了這個噩耗,“這具女屍便是裴清。”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皆為之一震。
一旁裴苑連嘆了數聲氣,似乎有些不忍再看,直接便轉過身去,周圍的弟子則紛紛垂下頭,不敢出聲。
半蹲着身子的沈宴聽得此言後,仿佛失了力氣一般,整個人跌坐于地,身上沾滿了泥土。
“沈宴……”林淮見狀,心裏更加不好受,可當她看到沈宴的臉上的神情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沈宴雙目通紅,死死盯着那半截劍鋒:“她的手,是被那柄劍所斬斷……”
裴秀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他低着頭,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只是能隐隐感覺到他周身的冷意。
沈宴看着手裏的乾坤袋,眼神有些渙散,不禁喃喃自語:“可是,這具屍體怎會是裴清呢,我不信。這一定是個騙局,往生圖裏的虛影都沒離開過心齋。”
語畢,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對,往生圖,再用往生圖追蹤一遍,一定能找到她。”
一直觀察着衆人的蘇衍忽然開口:“沈宴,你既然提到了往生圖,可還記得虛影最後停留的地方。”
聞言,渾渾噩噩的沈宴,眼神逐漸清明起來,他擡眼看向裴秀,卻沒有将答案說出口。
因為虛影最後停留的地方,便是裴秀所在的小院。
裴秀并未深究蘇衍話中之意,但聽到往生圖三字時,眼裏突然有了幾分神采。
“如此說來,你方才用往生圖追查過清兒的蹤跡。”裴秀低聲問,“她都去過什麽地方?”
“裴清姑娘最後停留的地方,便是裴家主所在的院裏。”蘇衍完全不忌諱周圍之人,直接将答案說了出來。
蘇衍這番話顯然是意有所指,就連一旁的裴苑都忍不住開口:“蘇公子慎言,裴鐘兩家雖是世交,念在鐘家主的面上,不會同你一般計較,但也容不得你如此诋毀家主名譽。”
裴秀言簡意赅:“不可能。”随即又問,“沈宴,你是何時發現裴清失蹤?”
沈宴:“三日前,我發現裴清不在房裏,詢問過巡視弟子後,才知她一夜未歸。”
裴秀點了點頭:“陸長老便是這麽告知于我的,我收到消息後,便立刻派人去查探裴清的行蹤。”
沈宴不語,只是低頭看着那具容貌盡毀的屍體。
“既是一夜未歸,便說明清兒很可能在前一夜便失蹤了。”裴秀将猜想說了出來。
蘇衍不置可否:“這與裴清出現在你院裏,并不沖突。”
豈料,裴秀卻未反駁,略微點了點頭:“的确不沖突,但那一夜我并未待在那兒。”
蘇衍好整以暇地看向裴秀,等着他的下文
“那日,鐘毓邀我去他房內對弈,我與他多年交情,對于彼此的棋路皆是了然于胸,難以分出勝負,故而一夜未歸。”裴秀緩緩開口,“若那日,清兒有要事前尋我,發現我不在房內,自會離去,怎會一直待在那裏。”
蘇衍蹙眉,看起來并不相信他的說辭。
“蘇公子若是懷疑,我大可将鐘毓找來,你問上一問便知。”裴秀頓了頓,“不過,我還記得三年前,裴清向我提起過一事。”
林淮聽得此言,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聽聞蘇公子尤為擅長幻術,甚至能從安然無恙的離開蜃景城。”裴秀眼神意味深長,“我也從鐘毓口中得知,你用幻術殺人于無形。”
林淮忍不住開口:“裴家主若有疑惑,直說便是,何必繞彎子。”
裴秀語氣森然:“諸位難道不知,這往生圖也是幻術的一種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