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異聞錄 - 第 26 章 花朝城(下)

華燈初上,夜未央。

每年春季,前來花朝城賞花的人絡繹不絕,街上的小販都在兜售花朝城的特産,引得行人紛紛駐足。

三位青衣人結拜而行,漫無目的地逛着夜市。一排排燈籠沿着道路兩旁點亮,整條街上燈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群,吆喝聲不絕于耳,好不熱鬧。

林淮統共逛過兩次集市,一次是在南華山上空無街,一次便是這裏,縱然前世在花朝城待過很長一段時間,但都是在徐府中度過的,對花朝城知之甚少,更遑論會獨自一人出來逛集市了。

裴清挽着林淮,一路上有說有笑的,時不時還會給她說一些關于花朝城逸聞。

沈宴肩上擱着個知葉獸,引得那些過路人皆是好奇的看着他,指指點點的,可他卻絲毫不在意,反倒是沐浴在衆人熱烈的目光中,繼續昂首闊步的走着。

餘光瞥見方才路過的小攤上擺滿了繪着臉譜的面具,一時玩心大起,連忙招呼兩人停下,一齊走了過去,然後挑了挑,拿起一個繪着女嬌娥的面具就往臉上戴,捏着嗓子對二人道:“二位爺,奴奴生得美不美~”

裴清一時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指着沈宴:“你這是在作甚,戴了個面具,就真把自己當女人了啊。”

裴清正捂着肚子笑個不停,沈宴眉毛一挑,從攤上拿起個青眼獠牙的面具往她臉上戴,仔細系好帶子後,輕拍了一下她的肩,道:“俗話說的好,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我給你也戴了一個,放心,依我對你的了解,挑的絕對适合你。”

裴清沒看清那面具的模樣,還以為沈宴真給自己挑了個适合的,倒也不掙紮,乖乖的站好由他折騰。

賣面具的小販臉上堆着笑,對着他們舌燦蓮花:“這位公子真是有眼光,我所賣的面具,皆由花朝城裏最好的臉譜師傅所繪,您臉上那個是我這攤上賣的最好的圖案,現在就僅剩一件,若是喜歡可得趕緊下手,不然一會兒就被別人買去了。”

沈宴當然是不會相信這種鬼話,不過他本來就打算買,便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丢給那小販:“這麽多夠了嗎?”

小販忙不疊地接住:“公子出手真是闊綽,這些錢買十個都夠了。”

沈宴則道:“十個就不必了,戴不了這麽多,我就買三個。”

語畢,又拿起一個繪着髯虬老漢的面具,笑嘻嘻地遞給林淮,“師妹,見你一路上愁眉苦臉的,跟個老頭似的,我覺得這個比較适合你。”

林淮正出神呢,完全沒注意剛才所發生的事,被沈宴一喊,才回過神來。擡眼便見一個面具塞在手裏,看到圖案的時愣了一下,轉頭又看到裴清臉上的面具,皺眉道:“我可以不要麽。”

沈宴義正言辭道:“不行,既然咱們是一起的,我們都戴了,你怎麽能不戴,快點戴上。”

林淮無奈之下,只好戴上面具,反正就戴一晚上,也沒什麽。

小販望着三人的背影,口裏喃喃道:“買東西不都得挑些好看的買麽,頭一次見淨挑醜的買的主,真乃奇人。”

随後将手裏銀錠收進荷包,繼續吆喝着,才過了一會兒,又有一人走到他攤前,看衣着,似乎和剛才那行人是一起的,忙堆起笑,滔滔不絕地開始稱贊他賣的這面具。

那人對小販力薦的那些面具無甚反應,而是拿起一個尚未繪上圖案的白色面具,遮住了臉,往前面走去。

小販收下錢後,更是奇怪,今夜怎麽老是碰到些怪人。

三人臉上戴着形态各異的面具,身上皆是穿着青衣,落入在旁人眼中,實在是古怪得很,都不敢和他們靠的太近,不自覺地便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來。

沈宴興致勃勃地走在前面,東看看西看看,若是發現了什麽好玩有趣的東西,又趕緊喊二人過來看,這一路可以說是收獲頗豐。

裴清和林淮正在站在一個賣撥浪鼓的小攤前,手裏拿着兩個撥浪鼓轉啊轉,又聽見沈宴在前面呼喊,忙走了上去。

只見那小攤上排列着形态各異,栩栩如生的面人,用竹棍穿着賣。捏面人的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眼裏只有渾濁的白翳,看來是個瞎子。

沈宴奇道:“老人家,你雙目不能視物,是如何捏出來這麽多面人來。”

捏面人的老人呵呵一笑:“這位公子是外來的罷,這花朝城裏無人不知我老張頭的這門手藝,只需聽一聽你的聲音,便能捏出個和你一模一樣的面人來。”

沈宴臉上還戴着面具,即便真能捏出來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面人,斷不可能連面具都捏得出來。

于是便道:“那您給我捏一個看看罷,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樣。”

老人拿起一塊面團黏在竹棍上,飛速捏着,不消片刻,便捏出了個同沈宴一模一樣的面人,不僅如此,臉上也戴着個女嬌娥的面具。

一邊遞給沈宴一邊問道:“公子且看看,我老張頭捏得像不像哩。”

沈宴目瞪口呆:“像極了,老人家,您這門手藝可不得了。”

老人平日聽這類稱贊聽得多了,此刻也不甚在意:“這捏面人的面團都是事前備好的,我摻了些蜂蜜進去,中間還擱了桂花糖。所以,我捏的面人不僅能看還能吃,不信公子可以嘗嘗看。”

沈宴有些為難:“這就算了吧,這麽漂亮的面人,吃了多可惜。”

裴清将面具一拉,露出下颌,走到沈宴旁邊:“沒事,吃了再做一個不就行了。”然後微微一張口,咬掉了面人沈宴的腦袋。

沈宴大窘:“你怎可如此!”

裴清嚼了嚼,便道:“老人家,你這面人果真不賴,可否再做一個。”

老人倒也十分樂意,幾下便又捏出了一個面人,不過這一次捏的是裴清。

沈宴不滿道:“老人家,你捏出的怎麽是她呢,明明該再捏一個我才對。”

“公子這就不懂啦,我老張頭捏的面人,都不帶重樣的,已經捏了一次的,就不會再捏第二次啦。”老人解釋道。

沈宴只得作罷,掏出銀錢,遞給老張頭,拿着自己那沒了腦袋面人走了。

“喂,沈宴,等等我嘛。”裴清跟上沈宴的步伐,将沒了腦袋的面人沈宴奪了過來,又把手裏的面人塞到他手裏,“喏,我拿這個跟你換。”

沈宴結巴道:“你這是作甚麽……我又沒生氣,你的面人,自己留着便是。”

裴清則道:“我偏要給你,你若是不想要就扔了。”

聞言,沈宴只好默默收下,突然看到身側只有裴清一人,完全不見林淮的身影,頓覺大事不妙:“我師妹人呢,怎麽不見了。”

原來,林淮還待在那賣撥浪鼓的小攤,一直沒跟上去。這一路她總是心神不定,時不時的思緒便飄遠了去,周圍所發生的一切都無法影響她半分。

等她回過神來之際,早已不見二人的身影。

林淮望着手裏的撥浪鼓,想到從前,自己哭鬧的時候,母親也經常拿着這撥浪鼓哄她,心裏頓時五味雜陳。

正當此時,忽然感受到周圍有靈力波動,有一陣氣流從北邊而來,直直朝着兩側的燈籠擊去,頃刻間,那一排排燭火通明的燈籠便次第熄滅,周圍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亂。

人群中不時傳來驚呼聲。

“哎呦,你小心點,踩到老子了。”

“燈籠怎麽突然全滅了,是誰在搞鬼!”

“讓一讓,讓一讓,別擠啦。”

林淮伫立在人群中不動,雙目微閉,沒有了視覺上的幹擾,所有的注意力便全集中到了聽覺上。

修者的五感較常人更為敏銳,故而,她通過聽覺,察覺到始作俑者只有一人,所在方位乃是正北方,她所感受到的靈力波動,想必就是來自于這人。

剛要邁步往前走,便感到五道氣流朝她襲來。

此人來意不善。

她側身避過四道,卻還剩下一道來不及躲避,這道氣流夾雜着濃烈的殺意,朝着她的太陽穴而來,速度之快令她應接不暇。

所幸有人拉她了一把,險險避過最後一道氣流。

正欲追上前去,卻被方才救她的人攔下,林淮擡手揮去,想脫離那人的束縛,卻被那人穩穩的接住,就在二人糾纏之際,方才所感受到的靈力便伴随着濃烈的殺意一齊消失了。

始作俑者跑了。

這下林淮可就沒法淡定了,走在街上莫名其妙碰到一個人想要殺自己,還不惜将這條街的燭火熄滅,本來她是能追上去,卻被個人給攔下。

真是豈有此理。

這時,人群中又傳來了驚呼聲。

“這天上飄着的是什麽啊,好美啊。”

“沒想到這燈籠熄了,卻從遠處飛來了這麽多螢火蟲。”

“這螢火蟲豈會無緣無故的往城裏飛,怕是哪位仙人施得法術喲。”

聞言,林淮猛地睜開眼,擡眼看向攔住自己的人。

長發未束,發端松松系起,發澤柔亮,黑如鴉羽,臉上覆着白色面具,身材颀長,穿着一件與自己身上這件一樣出自心齋的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