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曾在哪本書裏見過一句話,說這花朝城的三月,繁花似錦,令人流連忘返,是初春最美的風景,吸引着無數人前來。
花朝城裏有一座高聳入雲的長風送月樓,乃這花朝城的第一任城主所建,此次試煉會的地點就在那裏,不過,試煉還未開始前,均不對外開放。故而,二人只得來到心齋暫作等候。
心齋,是本次試煉會為參賽者提供的休憩之所,四周設有法陣,只有攜帶邀請函的人,方可入內。不僅如此,進入心齋之後,皆要換上統一的服飾,身上不得佩劍,還要收繳所有法器靈符,據說是為了防止有人在賽前私鬥。
二人剛到行至門口便被守門弟子攔下,只好将身上的所帶的法器靈符,以及佩劍全交了出去,誰知,心齋的守門弟子卻還是不肯放行,又令他們将乾坤袋也交出去。
守門弟子催促道:“莫要磨蹭了,快些交出來罷,進入心齋後,你們也用不到這些。”
林淮倒是沒什麽意見,反正她的乾坤袋裏只有些典籍丹藥,交出去也不打緊,可沈宴卻不同了,他乾坤袋裏不止有丹藥,還有許多珍貴的靈物和稀有的靈獸,讓他将這些交出去,那可是萬分不樂意。
若不是父親特意叮囑過他,不得在試煉會造次,若是惹出事端,就要罰他關禁閉,他非得提劍和這群守門的打一架才是。
沈宴平時最怕的便是這禁足、關禁閉,所以,縱使再怎樣不樂意,也只能将乾坤袋交了出去。
守門弟子瞥見他肩上的知葉獸,想讓他将知葉獸一并留下,結果,還沒開口,便收到沈宴一記眼刀,又想到他的身份,只好閉嘴,放他過去了。
林淮不似他那般墨跡,毫不拖泥帶水,直接将那一堆物什全交了,領了衣衫,在前面等他。
剛進到門裏,便有好幾位修者從面前走過,這些人比他們先到,身上早就換上了青衣。看來,每位參賽者都将此次試煉會看的很重,皆不敢怠慢。
等這些修者都走遠了,沈宴才慢吞吞的走了上來,悻悻道:“久等了師妹,咱們走吧。”
林淮正想應聲,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這聲音婉轉動聽,而且,很熟悉。
“林淮,你們也來了。”那道聲音的主人走到二人面前,又繼續道,“沈宴,你肩上那個是,知葉獸?他們居然讓你帶進來。”
來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裴清,面容白淨,身上穿着心齋統一的青衣。
說是許久未見,但其實上個月才見,因裴清還是喜歡往沈家跑,所以,三人經常能見面。
沈宴回道:“那守門弟子收繳乾坤袋就算了,差點連它都不放過,要不是我瞪了他一眼,哼。”
裴清好笑道:“你是三歲小孩麽,為這種事置氣,還以為你們過幾天才來,沒想到今日就到了。”
沈宴一邊摸着知葉獸一邊說道:“這可是我的心肝寶貝兒,怎能輕易交給他們。我倒是無所謂,是師妹想早些過來準備,于是便來了。”
一旁的林淮颔首,道:“方才進來之時,那守門弟子什麽也沒說。裴清,你可知道現在我們該去哪裏。”
裴清回道,“本會有弟子來接你們,估計是人太多了,忙不過來。不過,女子皆住在一個院裏,我直接帶你過去就行。至于沈宴,只能讓他自己去找了。”
沈宴擺手道:“無妨,你帶師妹去就行,不必管我。”
裴清指着他道:“喂,你不會是在動什麽歪腦筋吧。”
沈宴趕緊解釋:“瞎說什麽呢,我聽說花朝城的夜市可熱鬧了,便想等下去逛逛,要不要一起去呀。”
裴清:“心齋倒是沒有門禁,若是出去逛逛也不賴,那咱們待會兒見。”
沈宴道:“不過,法器靈符都被收了,該怎麽聯系呢。”略微思考了一下,“哦,用紙鶴不就行了,這心齋總不會連紙筆都沒有吧。”
聞言,林淮卻忽然想到蘇衍是不是也在這心齋之中,想開口詢問,卻又止住了。
算了,自己突然問這個,好像有點怪怪的,待會兒用紙鶴傳信給他就行。
裴清帶着林淮從影壁右側走過去,剛來到那院前的拱門,就有幾位女修迎了上來,對二人行禮,看來是心齋的接引弟子。
接引弟子見林淮手裏捧着衣衫,只道是怠慢了她,連忙賠禮。
裴清道:“既然在碰上她們,你就跟着去吧,我在西側的第三間,等安置好了再換上衣衫後,咱們再會和。”
林淮點頭應下,便跟着一名接引弟子去了。
将她安置好後,那名接引弟子便匆匆離去,想來是心齋所要接待的人太多了,人手不夠,所以才會這麽忙碌。
她關上房門,走到一座花鳥屏風後,褪下身上的道袍,整齊疊放好,然後拿起心齋提供的服飾,換上了青衫,外面罩了件薄紗。
穿戴完畢後,林淮便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在屋裏找出筆墨紙硯,寫了封信給蘇衍,同他報個信,順便問問他現在是不是也在心齋。本可以直接說的,顧慮到蘇衍給她傳信時是用寫的,便猜想他大概不太方便,故而也作寫信。
将信疊成紙鶴後,林淮推開窗,張望了一下,确定周圍沒人,這才将其放了出去。随後,行至桌前坐下,一只手支着下颌,思緒漸遠。
那一年冬至,母親因病辭世,林淮将母親埋葬好後,便離開了花溪鎮,踏上了去往花朝城的路。
山路崎岖難走,一個人影都沒有,路旁草木都裹着銀霜,刺骨的寒風不停地刮着,她不禁将身上的襖子裹緊了些。腳上穿着鞋早就被沿路上融化的雪水浸濕,腳底生了凍瘡,又痛又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布滿尖刺的鐵板上。
可她卻不能停下來,因為身上帶的火折子早在越過一條小河時,便被打濕了,若是不能在日落之前翻過這座山,等到傍晚氣溫驟降,恐怕會被凍死在這山裏。
林淮将被凍的通紅的雙手,置于唇邊,一邊揉搓着一邊哈氣,仿佛這樣做能使她感到暖和些。
她在心裏勸慰着自己:“再忍忍罷,就快到花朝城了。只要找到了父親,就不用再受這些苦了。”
三年前,父親離開了家,不管怎樣挽留,他都不肯留下,一番糾纏推搡,母親的頭部撞到了桌角上,當場便暈了過去。她連爬帶跑的沖上去,抱住父親的腿,希望能動搖他的決心。豈料,父親毫不猶豫,直接擡起另一只腳,狠狠的将她踢開,眼神冰冷,仿佛在他眼裏的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而是這個世界上最為肮髒的東西。
父親一言不發的走了,沒有半句解釋。
母親轉醒後,見屋裏只剩林淮,哪裏還有那男人的影子,哭得撕心裂肺,一點也不似往日那般溫柔,仿佛變了一個人。林淮想要安慰她,卻被她按住肩膀,狠狠搖晃道:“你怎會這般沒用,你怎會這般沒用,你是他的親骨肉啊,為何連你也留不住他。”
林淮的肩膀被掐的生疼,忍不住嗚咽起來,母親聽到這聲音,猛然清醒,這才松開手,緊緊地抱住林淮,低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自此之後,母親不停托人打探父親的下落,可打探到卻是,父親将與花朝城裏一戶商賈人家的嫡女成親的消息。
得知這個消息後的母親,更加郁郁寡歡,身體也每況愈下,最終含恨離開人世。
而林淮,也變成了一名孤兒,如今她能唯一依靠的,就只有那名薄情的父親了。
日落之前,林淮終是趕到了花朝城,她記得母親說那戶人家姓徐,便向人打探了一下那戶人家的所在,便急急朝那兒奔去。剛到那徐府,便看到一架馬車停在徐府大門前,随後從馬車上下來一個人。
“父親。”林淮連忙出聲。
那人聽到了這聲呼喊,回身看她了一眼,便沒再理會,這時,馬車上又下來了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父親連忙上前扶她。
随即,那名婦人在父親的攙扶下,不緊不慢的朝她走來,林淮這才注意到,這名婦人小腹隆起,想必是有了身孕。
不知為何,林淮心裏極為害怕,便朝父親投去求救的眼神,誰知父親卻根本不看她,而是對那名婦人溫言道:“媚兒,你身子弱,大夫叮囑過不可受寒,這事我來解決就行了。”
林淮微怔,又喊了一聲:“父親。”
話還未落,右頰便生生的挨了一掌,擡眼見那名婦人正一臉鄙夷地看着自己。又拿起手絹擦了擦手,道:“滾。”随即被父親攙扶着轉身離開。
臨走時,父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嘴裏淡淡吐出兩個字:“野種。”
林淮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得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們緩緩走進徐府。
忽然腳下感到一陣鑽心的疼,低頭看去,布鞋爛得不成樣子,而腳趾則被石子割破,只是腳早已被凍僵,所以才一直沒有察覺到。
正準備離去,卻被一名侍從攔住,帶她從徐府後門進去。
踏入了那扇門後,才是所有夢魇的開始。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林淮搖了搖頭,心道:“試煉會在即,莫要再去想了。”然後站起身來,從屋裏走了出去,前去尋找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