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如逝水,一去不複返。
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了三年。這三年裏,林淮和蘇衍一直都有書信往來,有時是用紙鶴傳信術,有時則是真正的寫信。
而打破這份平靜的,正是一封信。
那封信既不是蘇衍所寫,也不是僅給林淮一個人,與其說是信,倒不如說是一封邀請函。
這封函的內容很簡單,用兩個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試煉。
修真界的玄門世家間,向來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過了三年,都會舉辦一次試煉會,為的是從各大世家弟子甄選出可堪重任的後起之秀。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說法,其實,舉辦試煉會的真正目的,是給那些早就有所小成的弟子,一個顯姓揚名的機會。
林淮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剛從後山的瀑布中出來,身上還泛着水汽,頭發上還挂着水珠。便看到白鷺站在岸邊,似乎等了她很久。
她每日都會來後山吸納靈氣轉為己用,一開始只能在林中修煉,随着修為的提升,便越來越往後山瀑布靠近,時至今日,已經能夠直接進入飛瀑之中,吸納靈氣。
這三年間,她和白鷺相處的甚為融洽,二人幾乎是無話不談,可以說是她重生後的第一個朋友。因二人走的很近,故而白鷺對她的行蹤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她接過白鷺遞上的信函,仔細看了一番,頓覺這邀請函在她手裏仿佛有千斤重。
信裏寫着數行字,內容大意是今年舉辦的試煉會,林淮也受邀之列,日子就定在三日後,不過,卻未提及試煉內容。
若論實力,倒也不懼,因這三年中,她不斷的将汲取到的靈氣轉化為靈力,終是結丹了。引起她心緒波動的,是舉行試煉會的地點。
花朝。
函裏還注明了參選者的名單,這類名單的排序,通常是按照目前實力的高低來排的,故而,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排在首位的蘇衍。其次便是第二位,俆無晟,一個沒聽過的名字。
自己則被排在……她數了數,是第四位,裴清也在這名單上,與她靠的很近,是第六位,沈宴就比較靠後了,被排到了二十開外。
“師姐,別的暫且不論,為何地點會在花朝。”林淮不解道。
白鷺解釋道:“試煉會的舉辦點一直都在花朝,至于為何選在那裏,我就不懂了。”
林淮只好道:“是師父讓你将這信函交給我的嗎?可有說什麽。”
“師父說,讓你好好準備一下,不日便可啓程。”白鷺見林淮面色緊繃,皺着眉,還以為她是對那名單的排序不滿,又補充了一句,“師妹不必太過在意排序,不過是暫時的,誰也不知道試煉的結果究竟會如何。”
聞言,林淮心知白鷺在擔心自己,笑了笑,道:“師姐,我沒事,只是對地點選在花朝有些不解罷了。”
雖說在這三年間,這個地方她聽人提起了無數次,每一次都能做到心如止水,不為所動,只當它是一個普通的地名。
即便旁人再怎麽稱贊那個地方,始終都無法引起她的共鳴,她只是淡淡地笑着,藏好那分不可名狀的心情。
可沒想到,竟然有這麽一天,她要再次回到個令人作嘔的地方,那些埋藏在心底裏最不願意想起的記憶,猶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那個地方一年四季花開不敗,故得名花朝。花朝城,花溪鎮,這兩個地方本就是在一處的。
自己那位抛妻棄子的父親,所在的地方正是花朝。
父親厭惡的眼神,繼母鄙夷的眼神,行人冷漠的眼神。
猶如夢魇一般揮之不去,萦繞在她的心中,上輩子最不堪回首的過往,最落魄的一段時光,全都和這個地方有關。
白鷺見眼前之人,面色越發蒼白,連笑都帶上了幾分悲涼,更為擔心道:“師妹,不過一場試煉會而已,若是不想參加,就不要勉強自己。”
林淮從飛瀑中出來後,一直站在池裏未走出去,雖是春季,卻讓人感受不到絲毫暖意,只覺得寒意刺骨。若不是有白鷺在,恐怕她會一直待到夜晚來臨。
她穩住心緒,将信函收好,搖頭道:“師姐,這場試煉會我一定要參加。”
自己不再是前世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林淮,既然上天要讓她再一次回去,那麽,她一定會将那些回憶,徹底的抹消掉。
因林淮今日實在有些反常,白鷺實在是放心不下她,堅持一定要将林淮送到她所住的小院,才肯離開。
回屋後林淮,沒有立即收拾行裝,而是靠在窗邊出神,雙手漸漸握緊,微不可查的低嘆了一聲。
嘆息聲剛落,便有一只白色的鳥朝她飛來,落在她的掌中,定睛一看,正是她與蘇衍傳信所用的紙鶴。
輕點鳥喙,卻沒有聽到半點聲響,她将紙鶴拿起來仔細查看,隐隐有墨跡從中透出來,于是便動手把紙鶴拆開。
剛展開這封信,一陣海棠花香便撲鼻而來,這封信和往常的不同,是浸過花汁的。
“好好一封信,浸花汁作甚,真奇怪。”她将信完全展開,默默看下去。
紙上僅寫了簡短的一句話,“花朝城中靜待君”,字跡蒼勁有力,正是出自蘇衍之手,看來,他已經抵達花朝了。
算起來,他們雖一直有書信往來,但仍是三年沒見過面了,二人闊別多年再相見,竟會在那個地方,真是造化弄人。
林淮并不打算回信,只是将其收起,随後,打開一個檀木盒,取出一柄薄如柳葉的劍來,她将那劍佩在腰間,然後繼續收拾行裝,準備前往花朝。
她從屋裏走出來的時候,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坐在院裏的石凳上,打量着四周的景象。院裏栽着一叢竹,有一方石桌,幾個石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和剛來的時候相比,沒有一點改變。
這三年間,她把這裏當作了自己的家,不論去到多遠的地方,最終都會回到這裏。可她心裏卻明白,自己曾經的家,不在這裏,而在花朝城裏。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總一天要去面對,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竟會這麽快,快的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一日之內收到的兩封信,全都與同一個地方有關,或許這是上天在提醒她,快想起來,催促着她,快回去。
花朝和扶風,哪裏才是她真正的家?
答案早已明了,此心安處是吾鄉,這裏才是她的家。
林淮走過那片看了無數次的竹林,踏上那走了無數遍百步階梯,最後來到沈宴的院裏,只見他早就準備妥當,站在院中,似乎正要往外走。
沈宴已行過冠禮,卻還是那副閑散的德性,非但沒有收斂,反倒是更加無法無天了,對于不喜之事皆不放在心上,故而,沈傅遲遲未将家主之位傳襲給他。
“師妹,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就過來了。”沈宴頭發高束,身着道袍,肩上站着一個圓滾滾的毛團,手裏則拿着一柄劍。
沒錯,已到弱冠之年的沈宴終于也結丹了。
與之相對的林淮,亦是身着道袍,面容清麗,頭發随意挽了髻。
林淮視線移到沈宴的右肩,疑惑道:“大公子,你将知葉獸給放出來,不怕它逃走麽。”
沈宴笑道:“逃不了,我給它施了定身咒的。想着要去花朝了,便把它一同帶去玩玩兒。”随後又道,“師妹已經收到邀請函了吧,這麽快就過來,是打算今日便走?”
林淮颔首:“早些過去,便可早作準備。”
沈宴攤手:“我倒是無所謂,什麽時候去都行,反正只當作去玩一趟。既然你想早些過去,那咱們就走吧。”
沈宴答應的這麽爽快,倒是讓林淮楞了一下,其實她過來,不光是為了與沈宴一道去赴會。因她想,這試煉會既是由各大玄門世家舉辦的,那麽各大世家的長老前輩之流,應該也會受邀出席。
故而,她過來,打算向沈宴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畢竟,師父雖還未将家主之位傳襲與他,但沈宴早就開始替師父處理事務了,雖說每次他都叫苦連天,拖拖拉拉的,但總能圓滿完成任務。
林淮便道:“等等,師父那邊,不用去彙報一聲?”
聞言,已踩上飛劍的沈宴擺了擺手:“不必多此一舉,父親也在受邀之列,等到了花朝自然能見到。況且,為了避嫌,長輩也不會與參賽者一同赴會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師父只是讓白鷺将邀請函交給她,并沒有過多的囑咐。
疑惑已解,林淮這才召出飛劍,踩了上去。
二人禦劍而行,從雲層中穿過,随着時間的推移,離扶風越來越遠,離花朝也越來越近,透過疏淡的雲層,依稀可見腳下那熟悉的城樓街巷。
沈宴見狀,指着腳下那座城,喊道:“師妹,快看,這就是花朝。”
林淮無聲地颔首,深吸了一口氣,看着腳下的這座城,這片夢魇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