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最令人頭疼的地方,在于那個“幻”字,讓你根本不知道,下一刻,它會産生怎樣的變化。
三人來到了方才男童所在的地方,卻發現門是敞開的,屋裏不見男童的身影,反倒是站着一個熟悉的人——蘇衍。
林淮快步走近蘇衍,想問他,方才去了哪裏,為何幻境又發生了變化。忽然想起,裴清和沈宴對于蘇衍的身份是毫不知情的,只好打住,将這些話給咽下去,改口為:“蘇衍,總算見到你了。”
蘇衍“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這時,門口突然傳來沈宴的驚呼聲,“你們快出來看,又下雪了。”
林淮身未動,淡定道:“這雪一直在下,根本沒停過,怎會是又呢。”
沈宴回道:“不是,現在下的雪和方才的不一樣,它是黑色的,天上正下着黑雪。”
這下,林淮可就沒法淡定了,連忙從屋子裏走了出去,擡眼看去,果真如沈宴所說的那樣,這雪好似沾了墨一樣,是黑色的。
林淮正準備伸出手去,想看看這雪會不會與街上的梅枝一樣,是個毫無實感的幻象,豈料,她的手剛擡起來,便被另一只手給壓了下來。
蘇衍輕聲道:“不要碰。”随後又将林淮輕輕一帶,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林淮疑惑道:“不碰就不碰,你将我扯過來作甚。”話還未落,餘光卻瞥到另外二人,只見他們退了數步,神情凝重,四人俨然已成對立之勢。
一直未曾開口的裴清,冷冷道:“蘇公子是否需要向我們解釋一下,你與這座城的關系?”
沈宴則道:“方才我們曾試着進入這間屋子,怎料,不論使出多大的力氣,那門仍是紋絲未動,試問這樣這一扇門,你又是怎麽進去的呢。還有,為何你會知道這雪不能碰。”
裴清又道:“我原本以為,蘇公子會買下那瓶中梅,是出于好奇。心裏雖有疑慮,但也壓下了來,可現下看來,蘇公子似乎對這個幻境一切都了如指掌,教人如何不懷疑。”
沈宴悻悻道:“師妹,你早就知道了吧。”語氣十分肯定,沒有半點猶豫,“你同他才認識多久,就這麽偏袒他,難道真的是色令智昏?”
林淮不揭穿蘇衍,是因為她相信蘇衍。要知道,這座幻境都是出于他之手,若是蘇衍想要對他們不利,何須費這麽大的功夫,讓他們來到這裏,戳穿自己的身份。直接将他們扔到幻境裏自生自滅不就行了。
沈宴這話說的,仿佛是她和蘇衍狼狽為奸一樣,還有,色令智昏?這都什麽跟什麽,這詞是這麽用的嗎?
如今這架勢,她若是開口替蘇衍解釋了,他們也未必會相信,反倒會越抹越黑,指不定又會從沈宴的口中蹦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來。所以,只能讓蘇衍自己解釋了。
可惜,蘇衍也是個難伺候的主,對于二人的問題,置若罔聞,根本不當回事兒。林淮只好暗戳戳的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趕緊解釋,豈料,蘇衍倒是還沒什麽反應,這一番動作卻被沈宴看進了眼裏。
指着林淮,恨鐵不成鋼道:“師妹,本以為你是個心志堅定,有節氣之人,怎麽就被這小白臉給迷惑了去,師兄真是錯看了你。”
林淮頓時冷汗涔涔,不敢再有什麽動作,自己這還什麽都沒說呢,沈宴就給她扣上了這麽頂多帽子,真教人無奈。況且,比起蘇衍,沈宴顯然更适合小白臉這個稱呼。
蘇衍扶額,似乎也忍受不了沈宴的喋喋不休,終于開口道:“事情并非你們所想的那樣,這幻境确實為我所造,但卻有些不受我控制了。”頓了頓,“我進來之時,被困于一處孤立的懸崖之上。”
林淮有些吃驚,道:“怎會如此,那你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蘇衍微微側身,應道:“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林淮默然,懸崖,還記得在那枯井之時,蘇衍也以為自己被困在了懸崖之上,沒想到,竟在這裏又碰到一次,如此看來,絕非巧合這麽簡單。那麽,自己看到的為何會是一具女屍,這又有何意呢,真是令人費解。
聞言,裴清道:“蘇公子既然能締造出這個幻境,又豈會被它困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府邸便是幻境的出口吧。”
蘇衍:“不錯。”
林淮本以為城主府是幻境的瑕疵,沒想到它還是幻境的出口,不過,一般來說幻境的出口确實會與幻境有所不同,這倒也合理。
沈宴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幻境的締造者被自己所創造出的東西所困住。”
二人顯然不信,林淮能夠理解他們的想法,若不是先前她就目睹過蘇衍被困住的情景,換做是第一次碰上這情況,肯定也不會相信的。只是,沈宴這番話,雖是無心,但對蘇衍來說,卻有些傷人了。
她從蘇衍身後走了出來,與他并肩而立,解釋道:“若是蘇衍一開始就想對我們不利,何須費這麽大的功夫。本來,在碰上你們之前,我同他已經出去了,但見你們尚未蘇醒,又回來找你們。”
林淮道:“師兄,我沒有被他迷惑。裴清,你的疑問,大概連他自己都想知道吧。總之,我相信他。”說完,還不忘轉頭看蘇衍一眼。
蘇衍垂着眼,呢喃道:“相信……你相信我。”這模樣,仿佛又回到了井裏。
林淮本意是提醒一下蘇衍,讓他把事情的真相給說出來,免去另外二人的懷疑。結果,似乎弄巧成拙了。蘇衍又陷入了迷茫之中,宛若魔怔了一樣,不停的重複着那句話。
只好安撫道:“是的,是的,我相信你,所以,你能告訴我這幻境為何能将你困住嗎?”
沈宴一臉嫌棄,指着他二人道:“師妹……”話還沒說完,便被林淮打斷了。
林淮:“打住,有話待會兒再說。”心知沈宴肯定又得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趕緊将其止住。眼下蘇衍的事情還未解決,沒功夫聽他喋喋不休。
蘇衍面色蒼白,秀眉緊蹙,緩緩開口道:“幻境被另一個人入侵過,他似乎做了一些改動。”
林淮問道:“可還記得那人的音容相貌。”
蘇衍回道:“不記得。”
林淮又道:“将你困住的人,是他嗎?”
另外二人皆以為林淮問的是方才将蘇衍困住的幻境,可他二人卻是明白,林淮問的是曾經将他困住的那眼枯井。
蘇衍微怔,輕聲道:“不是。”
林淮還想再問,忽然聽聞天際傳來一聲轟隆巨響,與此同時,雪停了。
四人幾乎是同時走了出去,擡頭看向傳來巨響的方向,只見,一座冰峰拔地而起,猶如倒插進地上的寶劍,并且它還在不斷的向上拔升。
裴清道:“蘇公子,現下為何會突然出現一座冰峰。”
沈宴則道:“是我的錯覺嗎,怎麽感覺它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林淮淡定道:“這也是幻象吧,就和街上的梅樹一樣。”
蘇衍只道:“快跑。”
言簡意赅,卻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這座冰峰連蘇衍都控制不了,以及,現在的形勢很危險。情況緊急,方才還劍拔弩張的四人,一齊急急撤離城主府,身後亦是不斷傳來轟鳴巨響。
蘇衍在前,帶着三人走進了一條小巷,往城裏的方向撤離,神情凝重,囑咐道:“千萬不可回頭看。”
沈宴走在最末,相較與其他人,對于後面發生的一切更為敏銳,“哎,蘇衍,那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它似乎在追着咱們。而且,越來越冷了。”
此言一出,沈宴不由地怔了怔,道:“不對啊,分明是幻境,怎會感到冷呢。”
裴清喃喃道:“人在幻境中的五感是被封住的,幻境不具有攻擊性,但這僅限于普通幻境所構成的世界。還有一種幻境,不僅能讓人分不清真假,還會主動攻擊人,殺人于無形。”
沈宴驚道:“斂骨吹魂,那邪術不是早就失傳了,古籍裏對它的記載也不過寥寥數語,怎會被咱們給碰上了。”
林淮心道:“既然是邪術,豈會明目張膽的将修煉之法寫在正統的古籍中。所謂的失傳,誰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是以,她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沒想到,蘇衍便是會這邪術的人,不過,他似乎根本控制不了。
裴清厲聲道:“蘇衍,你究竟是何人。”
蘇衍不以為意,道:“想知道我是誰,你需要去問鐘毓。”
沈宴道:“蘇公子,原以為你是個內斂沉靜的,沒想到竟能說出這麽噎死人的話。”
氣氛比起先前有些緩和,林淮忙道:“他是何人不重要,關鍵是他不會傷害我們的,跟着跑就是了。”
縱使蘇衍的身份令人生疑,可他卻是唯一能帶他們出去的希望,裴清雖有些氣惱,但也只得作罷。
眼見離城裏越來越近,但身後的巨響卻是絲毫沒有減弱之意,反倒是聲勢更加浩大。四人不由地加快腳步,想盡快脫離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