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異聞錄 - 第 17 章 心之牢(下)

幻境的締造者對于幻境有着絕對的支配權,也就是說,他可以随意改變幻境中一切的事物,甚至讓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踏入了幻境。

就像現在,林淮分明記得自己醒了,正在坐在屋裏與蘇衍交談着,可眨眼之間,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座城裏,不過,地點雖然沒變,時間卻有了變化。

不再是漆黑無星的夜,也沒有川流不息的行人,這座城,此時正飄着雪。而且,城裏種着許多梅樹,無論是大街小巷,還是府邸宅院都有它的存在。

林淮走到離她最近的一棵梅樹前,踮起腳,伸手去夠樹枝,想看看這幻境究竟能逼真到什麽程度。豈料,她的手雖然碰到了一截樹枝,也看到自己握住了它,卻沒有實感,就好像是投射在手中的影子一樣。

這一刻,她似乎有點理解為何蘇衍老是喜歡戳人了,因為光憑看,根本就分辨不出來這是幻象。

收回了手,繼續朝前走去,心道:“上次至少還有幾個幻象作伴,這次可真的是一個人了,也不知蘇衍在哪裏,為何不與自己在一處。”

雪還在下,林淮卻還未找到蘇衍,而且她發現,這條街仿佛是沒有盡頭一樣,無論怎麽走,都像是在原地踏步。

她忽然想起來,這幻境是有瑕疵的,那個瑕疵就是城主府。通往城主府的路,則是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只要找到了那條小巷,就能走出這條街,說不定蘇衍也在那裏。

林淮朝四下張望了一番,發現小巷不止一條,而且看起來都差不多,索性選了一條最近的,反正先進去看一看,如果不是的話,再退回來,換一條不就行了。

小巷又彎又長,但好在沒有岔路口,只要順着走就行了。林淮一路左拐右拐的,終于是走了出來,眼前出現了一座府邸,正是城主府,不過,看起來和上次略微不同,城主府的大門是敞開的。

林淮本以為蘇衍就在裏面,結果自己在城主府中粗略的繞了一圈,都沒見到他,亦是沒發現那棵梅樹。心道:“或許不是這裏吧,大概每條巷子都能通往一座城主府,但真正的城主府卻只有一座。”

正當她準備離開之時,忽然,聽到了左側的屋子裏傳來一陣微弱的啜泣聲,讓她停了下來。沒想到,幻象居然出現在這裏,林淮瞬間被勾起了好奇心,緩步朝着那間屋子走去。等到了門口,她先是輕輕地敲了敲門,想看看裏面的人會是什麽反應,怎料,那啜泣聲卻止住了,而且半點沒動靜。

林淮心道:“難道這幻象還怕人不成。”随即又想到,自己這會兒應該是在夢中,也算不上是人。而且,一個幻象罷了,再怎麽栩栩如生,也不可能擁有思考能力,就算會說話,那也是締造者事先設定好了,讓他說的。

便大着膽子道:“方才聽到這裏有聲音,我才過來的,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何事而哭泣呢。”

話音剛落,屋裏的人便開口了:“我将一件東西給弄丢了,那是我很喜歡喜歡的,可是我卻找不到它了。”

果不其然,幻象不會有自我意識,但會重複着締造者所設定好的話。說話的是一名男童,哭泣的理由是找不到自己的心愛之物,思及它所出現的地方,想必是城主的親屬吧。

林淮溫言道:“你丢了什麽東西呢,還記得是在哪裏弄丢的嗎?”

若是這個幻象出現的地方不是城主府,那麽林淮可能随意敷衍幾句就走開了。偏偏它出現的時機、地點都很特殊,讓她不由地起了探究之意。

屋裏的人道:“那是我生辰的時候,父親送給我的禮物。我一直将它戴在身上,從不拿下來。可晨起時,我卻發現它突然不見了。”

林淮道:“你可還記得去過些什麽地方嗎,或許是不小心掉在哪個角落裏了。”

那人梗咽道:“昨日父親讓我去書房之時,我還戴着呢。”

這屋裏的人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語,不過,雖沒有說的很詳細,但也将一些關鍵內容說了出來。這名男童丢了一件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弄丢東西之前,他去過書房。

林淮心道:“這個地方應該不止我一人來過吧,約莫每個人到此都會碰上這麽一出,也不知将這個幻象安放在這裏是何意。不過,既然碰到了,索性去書房找找看,他丢的是什麽吧。”

稍微想了一下,便能知道,這名男童口中的父親就是這座府邸的主人。主人都是住在正屋的,而書房的位置不會離的太遠,所以,林淮很輕易的就找到了書房的所在。

她輕敲了數下門,發現沒動靜,便直接推門進去了。

林淮先是低頭,搜尋着地上可有遺落的物什,再來,便是去書架之類的地方仔細的找着,均是一無所獲。她還發現了一件事情,方才推門的時候,接觸到的是實實在在的門,不似街上的梅樹。

她心道:“難不成,這幻象還分等級,只有低階的幻象,才會一觸就散麽。”正這麽想的時候,卻忽然看到書桌上,放着一個鈴铛。

林淮将它拿了起來,仔細打量着,鈴铛是镂空的,被系在一根紅繩上,簡單的打了個結。

心道:“那男童弄丢的東西,就是它麽。”又覺得不太像,“這個鈴铛做的很精致,但也算不上是什麽稀罕物,還是再找找看吧。”順手将鈴铛放進了袖中。

又過片刻,仍是一無所獲,書房裏除了那個鈴铛以外就沒有別的小物什了,大概真的就是這鈴铛吧。

林淮正準備離開這間書房,卻聽到有人正說着話朝這過來,那聲音很耳熟。

沈宴:“那男童所說的書房,應該就是這裏了吧,咱們進去看看。”

裴清:“等等,門是開着的,有人在裏面。”

二人走到了書房前,往裏面望去,竟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而那人也正盯着他們看。

沈宴詫異道:“師妹,原來你在這裏。”

裴清則道:“林淮,可算找到你了,方才我和沈宴在街上走了許久,一直走不出去,也沒見到你們,後來,便想着走走那些小巷試試,就到了這裏。”

沈宴點頭,抱怨道:“我們剛進來,就聽到一名男童的啜泣聲,聽他所言,是因為丢了一件心愛之物,才會哭泣不止。我本來覺得這地方古怪,還是早點離開為妙,裴清卻不肯,非要幫那男童找回遺失之物。”

裴清辯解道:“可你也沒反對啊,再說,若不是咱們留了下來,豈會碰上師妹。”又對林淮道,“怎麽只有你一個人,蘇衍沒和你在一起嗎?”

林淮搖頭,沒将實情說出,只道:“我到這座城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在街上走了許久都走不到頭。後來,從一條小巷走到了這裏,後來的遭遇,和你們一樣。”

沈宴道:“果然和那掌櫃說的一樣,不過,那男童又是怎麽一回事。”

裴清沉思了片刻,道:“我曾聽聞,犀角燃後有異香,常人若聞之,能與鬼神相通。會不會,這梅枝的作用和犀角是相似的。”

沈宴:“你的意思是,掌櫃所到的城,是一座鬼城。”

此言一出,林淮猶如醍醐灌頂。

她只将一切的不合理都歸功于幻術,只道是城中的百姓中了幻術,才會陷入沉睡。卻沒想到,這座城,很可能就是一座死城。這意味着,中了幻術的不是城裏的人,而是進入這座城的人;城中的百姓并非因幻術陷入了沉睡,而是本就是死人。

這就能解釋,為何梅枝能讓人夢到這座城。

但她卻還有一個疑問,若是幻術是種在梅樹上,那城裏沒有出現梅樹之前,往來的商客難道沒人發現這是一座死城。

林淮将這個疑問說了出來,沈宴和裴清懼是一震,但也想不透其中的玄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沒有答案。

沈宴提議:“既然,咱們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不如先做點別的事。比如,替那男童尋物,或是,離開這裏,去找蘇公子。”

聞言,林淮将袖裏的鈴铛掏了出來,道:“我到的比你們早些,找了一陣子,只發現了這個。”

裴清接過鈴铛,端詳了一番,回道:“這鈴铛倒是挺別致的,可若說是心愛之物,卻有些勉強了。”随即将鈴铛放回林淮手中。

沈宴卻不這麽認為:“所謂的心愛之物,未必就得是世間罕有的珍寶。指不定,在旁人眼中很普通的東西,在那主人的眼中卻有着特殊的意義。”

林淮點頭道:“這好比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确實有道理。”接過鈴铛,将其放進袖中。

裴清道:“那,先将這個鈴铛帶去給那男童一觀,若不是,再回來找就是了。”

語畢,三人便離開了書房,準備返回男童所在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