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異聞錄 - 第 13 章 南華山(下)

一行人剛過了扶風的的邊界,裴清便掏出了傳送石,朝前方一擲,瞬間便結成一個泛着淡青色光芒的傳送陣。

飛劍直直朝着法陣的方向而去,漸漸沒入其中,直至完全消失,而法陣亦随着飛劍一同消失,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飛劍剛消失沒多久,立馬便出現在了南華的上空,是以,三人未在法陣中停留半分,直接就到了。

腳下是不斷翻騰的海水,眼前卻是一座仙氣缭繞的島。三人雖離這島還有一段距離,但依稀可見,島上連綿不斷的群山,那便是無數修者所向往的南華仙山。

南華此名原本指的是一座遠離中原,被群海環繞的孤島,但由于島上奇峰羅列,地勢險峻,故稱其為南華山,而不是南華島。

裴清笑着說:“我都說了很快,你們看,這不就到了嘛。”随即駕馭着飛劍,飛速朝着南華山而去。

片刻之後,便落在一處被蒼翠所掩映的清幽仙府前,伫立在山門口的守門弟子見有人來,畢恭畢敬的迎上去:“恭迎大小姐歸來。”

一旁的林淮疑惑道:“大小姐?”

沈宴解釋道:“之前忘了告訴你,裴清便是那裴秀的胞妹。”

守門弟子則出聲道:“沈公子,不可直呼家主名姓。”

沈宴不置可否。

聞言,林淮楞了楞,道:“那……敢問裴家主年方幾何?”

沈宴則答道:“裴秀年紀同我差不多,去年剛行了冠禮。”

守門弟子又出聲道:“沈公子,不可直呼家主名姓。”

沈宴無奈擺手:“好好好,我知道了,是裴家主,行了吧。”

林淮默然,果然不能用常人的标準來衡量這些名門子弟。不過,仔細回憶一下,鐘毓的年紀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多歲,她當時還以為是鐘毓駐顏有方,現在想來,人家明明少年有成。

簡單交代了幾句話後,裴清便帶着二人一同步入山門,踏上石階。拾階而上,行了數步之後,來到了裴家的道場,一眼望去,頓時覺得豁然開朗。

眼前的道場異常寬闊,比沈家道場大了不止一倍,道場的東側是裴家的聽學堂,西側又是一道山門。聽學堂裏傳來陣陣背誦聲,道場上亦有數名弟子在演練劍法,井然有序,互不幹擾。

“家兄喜好結識天下名士,廣收門徒,常有許多修者慕名而來。那聽學堂原本只接收世家子弟,家兄繼任家主後就将這規矩給改了,無論世家名門鄉野散修皆可前來聽學,為的便是給那些無門無派的修者提供一個求學之所。”裴清解釋道,臉上則是一派自豪的神情。

林淮由衷贊嘆道:“弱冠之齡便能承襲家主之位,又這般宅心仁厚,裴家主果真不一般。”裴清露出了一個“那是當然”的神情,繼續解釋:“從西側的山門走去,便到了沈家的空無街,那裏的經常會販賣一些珍奇的靈物或是稀有的典籍心法。”

一提到靈物,沈宴眼睛立馬就亮了,問道:“裴清,上次我來的時候怎麽沒聽你說過這空無街。”

裴清則道:“空無街前不久才修好,因為兄長覺得,道場通往坐忘峰的這段距離過于冗長,而且,空無街只在朔望日開放。”

聞言,沈宴心念一轉,說道:“今日不就是望日。”迫不及待的就想去那空無街看看,林淮亦是十分好奇那空無街會販賣些什麽。

于是,兩人異同同聲道:“要不,去那空無街看看?”

裴清笑道:“急什麽,空無街每個時段所販之物皆不同,越晚販賣的越稀有,等過了掌燈時分,咱們再去。”

林淮和沈宴對視了一眼,表示贊同。

裴清則朝聽學堂的方向看了一眼,“早課估計趕不上了,但馬上便開午課了,我們現在去倒是恰好能趕上。”

沈宴:“不去。”

林淮:“去。”

見狀,沈宴忙補充道:“長幼有序,師妹自然是聽師兄的,我說不去就不去,咱們還是先去坐忘峰吧。”邊說邊朝林淮使眼色。

而林淮直接無視了沈宴的擠眉弄眼,道:“裴清,可否帶我去那聽學堂?”

裴清微微颔首,道:“随我來。”

聽學堂統共有兩層,第一層講授的是術法以及一些玄門歷史,授課者多為裴家宗親中德高望重的前輩,第二層講授的是道,準确的說,應當是論道,即第二層沒有授課者,只有一群修者在高談雄辯。因此,聽學堂的第一層幾乎是座無虛席,門不停賓,而這第二層則是門庭冷落,僅有寥寥數人入座。

這倒沒什麽奇怪的,畢竟道這種虛無缥缈之物,大部分的修者可能窮極一生都琢磨不透它,敢在衆目睽睽之下論道的只是極少數,且必定不是庸人。而大多來這聽學堂的修者,為的也不過是學得一技傍身,論道這事對他們來說,太高深了。

一番了解後,林淮卻在心裏犯了嘀咕:“為何沈家的修行之法,卻是反過來的。”随即又想到,其實她也不了解沈家的修行之法究竟是怎樣的,或許,只有自己的修行之法和別人不同罷了。

沈宴從一進門起,便有些恹恹的,他對于這類枯燥無味的講學,從來都提不起興趣。年幼時來過幾次,因自己是沈傅的獨子,便經常被授課的先生喊起來提問,所幸他本身底子不差,次次都能應答如流。

直到他去了一次第二層,碰上了裴秀。早在沈家之時,他便時常聽父親提起裴秀,對這人也算是勉強有些了解,裴秀在同輩的世家公子之中是最出類拔萃的一位,此人不僅少年早慧,容貌風度也是翹楚,所以他的仰慕者亦是多不勝數。

而他那時,也只是有些好奇,這聽學堂的第二層真的會有人嗎?便想着上去看看,誰料這第二層還真的有人,不過環顧了一周,也僅看到了一人。

裴秀端坐着,見他站在門口,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沒有邀請他進來的意思。

如今想來,沈宴也不懂自己是怎麽想的,徑直便走到裴秀跟前,同他論道。當然,沈宴不過是随口胡謅的,他本以為大家年紀都差不多,想法自然也相似,哪會懂什麽道。結果卻令他大跌眼鏡,裴秀不僅見解獨特,且字字珠玑,句句有理,末了還不忘拐彎抹角的諷他幾句,大意是說他,腦袋空空,胸無半點墨。

從此,沈宴便沒再去過聽學堂,對裴秀亦是敬而遠之。

如今,再次踏進這個地方,心情頓時有些複雜。

午課快開始,裴清趕緊示意二人找位子坐下,沈宴無奈的入座,林淮卻是未動,道:“裴清,我想去第二層看看。”

裴清詫異道:“你真要去?那裏或許都沒人,還不如在這裏聽前輩講學。”

林淮心意己決,沒有半分動搖,回道:“無妨,待會兒咱們在門口見。”

語畢,便上從側面扶梯上去了。

和料想中的一樣,這第二層确實沒什麽人,林淮推開門進去,随意找了個位子坐下。四周寂寥無人,倒是和樓下形成了鮮明的比對。

這就讓她有些難辦了,這裏竟一個人也沒有,而午課早已開始,自己斷不可能再回去,難道只能在這裏幹坐着……等到午課結束?似乎也只能這樣了。

林淮一只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百般聊賴的輕敲案幾,人雖然還在這裏,思緒卻早已飛出九霄雲外了。

她原本的計劃是先找雲我無心,弄清楚自己為何會變成一名小女孩,然後再開始修行。然而,不僅沒找到雲我無心,連自己究竟該如何修行都不知道了。師父說她體質特殊,異于常人,卻不告訴她到底特殊在哪裏,只說了要修心明道。

可現在,她倒是挺想找人論一論道,但根本就沒人能與她論道。

忽然聽到吱呀的一聲,門被人推開了,似乎有人來了,林淮立馬來了精神,端正坐好,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門口。

門打開後,一名少年從外面走了進來。

身着一襲白衣,衣襟處用金色絲線繡着雲紋,衣帶輕飄,乍一看頗有幾分潇灑之意。面若敷粉,發澤柔亮,未束,濯濯如春月柳。

正是林淮最不想見到的之人之一,井中的那名少年。

本以為二人自安陵一別後,便不會再有什麽交集,卻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四目相對,兩人俱是一怔,過了半晌都沒人先開口。

林淮怔了怔,迅速收回視線,暗道:“不會這麽倒黴吧,好不容易才盼來一個人,怎麽會是他。”轉念一想,不準自己來南華山的是鐘毓,但不管怎麽說,她好歹也算是這名少年的救命恩人吧。

她心想:不如同他打個商量,別将此事告訴鐘毓,暫時替我保守一下這個秘密,這應該可以吧。

這廂林淮還在心裏盤算着,那名少年早已行至她跟前,在案幾的另一端坐下,然後往前傾了些,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

林淮陡然吃了一驚,忙制止他的動作,道:“你這是作甚。”

自己在井中之時,由着他動手動腳,那是将他當成了小孩來看。經過後來的一番變故,她便明白了,這人大概只是外表看上去是個少年而已,怎能被他占去便宜。

少年收回手,淡淡道:“确認一下你的身份而已。”

林淮往後躲了躲,“我的身份早被你看穿了,還需再确認一遍?”

“人和幻象不同,幻象一戳就散,人則不會。”少年面不改色,略微解釋了一下。

聞言,林淮卻很疑惑:“此處并非幻境,難道說你從陣裏出去之後,還會看到幻象?”

少年怔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有時候會,而且太過真實,很難分辨。”

少年眼神清澈,并無當初那般迷茫的神色,而且,林淮問一句,他便答一句,似乎也不是那麽冷淡疏離。

林淮便以為他已經恢複了如常,只是聽到幻象時,仍然有些疑惑,但觀少年之神情,似乎也有些不明所言,故未開口詢問。

只是看少年今日一反常态,對她的問題皆是耐心回答,林淮便大着膽子道出一直困擾着她的疑惑,“可你有想起,為何會被困于那法陣中?”

少年搖頭:“毫無印象。”頓了頓,“你如今的名字是什麽?”

那日,二人從井裏出來後,便再也沒有過交流,故而少年會有這一問。

“林淮,淮橘為枳的淮。”林淮回答道。

少年颔首:“蘇衍,我如今的名字。”

聞言,林淮在心裏默念了一遍,蘇衍,大概是鐘毓給他起的吧,也不知道這名字是何意。不過,他竟然也和自己一樣,沒有随家主姓。

收回思緒,林淮想起自己還有要緊事得同他商量,思忖道:“蘇衍,不知你可有聽過一句話?”

蘇衍打量了她一眼,道:“想讓我報恩?”

林淮頗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想怎麽又被他給看穿了,立即否認道:“說笑了,哪有恩人要求受惠者報恩的道理,我不過是想同你商量一下。”頓了頓,“出現在南華山非我本意,只是受邀前來聽學,加之實在推脫不掉。你可否替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要将此事說與鐘家主。”

蘇衍沒有半分猶豫,直接便應下,“可以。”

林淮見他答應的這麽爽快,頓時松了口氣,總算是解決了一個大問題。估摸着午課快結束了,自己也差不多該去和裴清他們會和,起身便準備與蘇衍拜別。

豈料,蘇衍也站了起來。

林淮指着他,有些奇怪:“你這是要作甚?”

蘇衍看了她一眼,“與你一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