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基礎知識手冊》是這麽說的:“仙門之中,流派繁多,唯有裴、鐘、沈三氏可堪重任。裴氏與鐘氏居于南華,沈氏則獨居扶風。扶風,亦是與南華齊名的玄門聖地,卻不似南華那般與世隔絕,反倒是更為接近世俗。”
再觀鐘毓的言行,林淮便順理成章的認為,這位沈老先生,便是沈氏的家主——沈傅。
依他們方才所言,鐘毓此行是有為了找什麽重要的東西,卻沒有明說究竟是什麽,是人?抑或是物?并且,那群鬼修和他應該是同一個目的。照現下的情況來看,他們認為林淮和那少年便是鐘毓所要找的。不過,知道內情的林淮自然是明白,鐘毓要找的,應該就是那名少年,自己不過機緣巧合之下掉下去的。
是以,林淮心裏雖然十分想答應沈傅,跟他回扶風修行。但又有所顧慮,知道內情的可不止她一人,還有那少年。若是她剛應下,那少年開口便揭穿她,豈不是太難堪了。
為此,林淮不敢貿然答應沈傅。心道:“先看看那少年的反應再說。”
誰知,等了許久,那少年卻是沒什麽反應,一直垂眼盯着地面,似乎是在想什麽。既不說出真相,也不像在井底那樣毫不留情的揭穿她,而是沉默不語,着實令林淮費解。
沈傅林淮久久不應,還以為這女娃是受了驚吓,尚未沒反應過來,耐心的解釋了一遍:“小姑娘,別害怕,老夫并不是壞人,若你願意同我回扶風,我便收你為徒,教你禦劍之術,修行之法,保準今後沒人敢欺負你,可好?”
這一番話真是句句皆說道林淮的心裏去了,前世的她做夢都想要有一個師父,奈何事與願違,沒人肯收她。若是當初有人能幫她一把,稍微指點她一下,她也不至于将自己逼上絕路,還是一條不歸路。當下心下一橫,點頭應道:“好。”
聞言,沈傅摸了摸她頭,溫言道:“待老夫同鐘家主作別後,便帶你回扶風。”
反觀鐘毓那邊,亦是在問那少年願不願跟他走,怎料那少年只是掀眼皮,淡淡掃了他一眼,無甚反應。
鐘毓扶額,有些無奈:“你這小子,倒是說話啊。”
林淮念及這少年并未揭穿自己,心中對他還是有幾分感激的,又想起少年在井中之時也是這般對自己的,确實是不愛說話。忙不疊的開口替少年解釋:“仙人莫惱。”指了指少年繼續道:“他不善于言辭,但我能感覺到,他心裏肯定是極願意的。”
聞言,鐘毓臉色稍霁:“你倒是更有些靈性,與它更相似一些。”然後又問了一句:“認識字嗎?”
林淮猶豫了一下,想說,不認識,結果又覺得,鐘毓莫名其妙的問肯定是有原因的,況且,自己這個反應,說不認識,未免也太假了些。便道:“認識一些。”
聞言,鐘毓臉上絲毫沒有驚奇之色,仿佛早就預料到了,只是随口問問。他雙唇微動,想說些什麽,又忍住了。與沈傅拜別後,亦不再多言,也不管少年是否願意,帶着他便禦劍而去。
林淮亦是跟着沈傅走了。
此去經年,不知何日才能再見。
少年站在鐘毓身後,目光卻仍是盯着林淮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鐘毓側身瞥了他一眼,道:“既然舍不得,就跟着我回南華好好修行,學成之後去扶風找她不就行了。”
少年搖頭,道:“不。”
鐘毓見這小子終于肯回話了,有些詫異,以為他還要繼續說下去,便耐心等着。誰料,這少年說了個“不”字之後,就沒了下文,頓時覺得十分挫敗。
憤憤道:“真是個沒規矩的臭小子,等到了鐘家,給我去将那些仙門禮儀背下來,每日默寫三遍!”
少年置若罔聞,看都不看鐘毓一眼。
扶風與安陵相距甚遠,常人若想從其中一地去往另一地,需得馬不停蹄的走上三天。縱然是禦劍,也得要一日的時間。
是以,當二人回到沈家之時,已是月上中天,大部分人皆已睡下,只有幾個輪班的弟子在巡夜。巡夜的弟子見家主風塵仆仆,還帶了個沒見過的孩童,十分訝異,幾個人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着。
沈傅雖為家主,但平素裏待這些小輩都很和善,态度溫和,平易近人,沒有半點家主的架子,也不會對這些弟子太過拘束。在他看來,年輕人嘛,就該有些朝氣,整天暮氣沉沉,一臉嚴肅,哪裏還像個年輕人。況且,修者的壽數比普通人長上許多,漫漫尋仙路,誰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走到頭,若是太循規蹈矩,未免過于無趣。
故而,沈家主只是輕咳了一下,對那幾位巡夜弟子說道:“這是老夫新收的徒弟,白鷺,你帶她下去休息。”随即又想到了什麽:“沈宴回來了嗎?”
名喚白鷺的女子一邊上前一邊應道:“您剛走後不久,大公子便回來了,現已歇下。”
沈家主聽了,似是松了一口氣:“如此便好。”然後對林淮道:“小姑娘,你先跟着白鷺下去休息,咱們明日再見。”
林淮雙腳剛落地,便覺得兩腿發軟,頭暈目眩,恍惚間似乎聽到沈傅在和她說話,沒多餘的力氣去回應,只是點了點頭。
白鷺依照沈傅的吩咐上前來,帶她下去。而林淮此時已是有些脫力,直直向前倒去。若不是白鷺扶住她,險些就摔了個狗啃泥。正想表達一下感激之情,卻忽然聽到“咕~”的一聲,而那聲音的來源就是她的腹部。聲音雖不大,但白鷺和她離的最近,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
而白鷺只是微微一楞,然後安撫林淮道:“沈家還有許多未辟谷的弟子,府中自是備了些吃食,待會兒我給你弄些來。”
他們所處的地方乃是沈家的道場,步行百步便可到門下的弟子的居所,只不過,白鷺見林淮這般模樣,也不忍讓她再奔波,索性讓她靠着自己,禦劍帶她過去。
見狀,林淮不由地感激涕零,霎時間,對這個剛見面的少女,好感大增。
白鷺将林淮攙進了一間雅致的小屋,囑咐她稍等片刻,自己去給她弄吃的來。林淮已是沒有半分力氣,剛應下白鷺,便兩眼一黑,癱倒在屋中的木榻上。
去而複返的白鷺剛進門便見林淮癱在木榻上,趕緊将她扶起,然後将方才放進乾坤袋裏的熱粥拿了出來,一勺一勺的喂給她。
白鷺先是舀起一勺小粥,吹了吹,待涼了些才喂到她嘴邊,這一番動作做的極有耐心。
小半碗粥下肚,林淮終于是有些力氣了,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方才頭暈的厲害,沒看清白鷺的長相,現下終于是看清了,頓覺這位白鷺姑娘真是貌美心善。忙開口感激道:“謝謝……”
白鷺溫言道:“不必這麽客氣,雖還未行拜師禮,你現在也算是沈家的人了,把這兒當自己家就成。”然後,将手裏的瓷碗放下,雙眼彎了彎:“還不知你的名字,我叫白鷺,你呢?”
這問題可讓林淮犯了難,倒不是說不能告訴白鷺,而是…..回想起沈先生和鐘毓的對話,此時的林淮在他們看來,乃是一個不可言明之物或者人,一分為二後所形成的。怎麽想,也不會有名字這種東西,所以沈先生也沒問她。可是,白鷺卻是不知情的,而且沈先生似乎也不打算讓其他人知情。
林淮只得作三分迷茫,七分不解狀,道:“不知。”想着能不能蒙混過去。
好在,白鷺不是個喜歡追根究底打探別人私事之人,見林淮這般落魄,想來身世定是有些凄慘,也不再多問什麽。只是端起方才剩下的半碗粥,繼續喂給她。因為林淮實在是太餓了,不消片刻,那粥幾下便見了底。
見狀,白鷺忙問她還要不要,林淮雖然還想吃,但考慮到自己多日滴米未進,一下子吃太多了反倒不好,便說道:“不用麻煩了,已經夠了。”
白鷺也不勉強她,只道:“你先在這歇會兒,我去給你備水洗澡。”
沈家有供門中弟子沐浴的溫泉池,但白鷺見天色已晚,加之林淮奔波了一天,再讓她走到那浴池,實在有些強人所難,幹脆就走到院中,從井裏打了幾桶水,倒進木桶裏,将自己随身帶着的沸水石放進去,不消片刻,這水便熱了。
片刻之後,沐浴完畢的林淮躺在床上,十分惬意。這幾日積累下來的疲憊、不安、困惑一掃而空,困意随着也襲來。白鷺替她掖了掖被角,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林淮亦是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