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異聞錄 - 第 7 章 拜師禮(捉蟲)

次日清晨,林淮剛醒沒多久,白鷺便笑盈盈的前來通知她,家主讓她去論道堂一趟,要正式收她為徒。然後,又從乾坤袋裏拿些精致的糕點出來,遞給她:“先吃着這些填填肚子,一會兒結束再你給弄吃的去。”

這糕點入口清甜,一點兒也不膩,林淮幾口便吃完了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身上也早已換上了昨夜白鷺放在桌上的道袍,便不再耽擱,跟着白鷺朝論道堂走去。

沈氏仙府位于扶風西面,依山而建,數間精舍掩映在竹海之中,陣陣風拂過,只聽得那竹葉飒飒作響,竹花紛紛而落。

二人走過幽深的竹林小徑,又登了數步臺階,穿過空寂的道場和長長的回廊,方是到了論道堂。沈先生端坐于殿中,一衆弟子也早就等候多時,整齊的立于兩旁,而林淮見此情形,心裏雖有些忐忑,但還是跟着白鷺緩步走了進去。

沈先生對向來對這些繁瑣的流程不是很注重,今日也只是為了讓門下弟子認一認林淮。是以,這場拜師禮并未占據太多時間。

林淮跪在坐下,朝着沈傅磕了三個響頭,這拜師禮就算是結束了。

她只覺得離自己的目标似乎又進了一步,扶風沈家在玄門世家中可謂是遠近聞名,故而拜入沈家,對于她來說,有利無弊,至于尋找雲我無心,這事兒可暫且放在一邊。

雲我無心這四個字,顯然不是真名,連假名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看作是一個筆名,若是要找這樣一個完全不知底細的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沈傅滿意的點了點頭,令位新收的弟子起身,打算向門中人介紹一下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孩子根本就沒名字,該如何稱呼呢?

于是,只能先給這孩子起個名字了。哪知,沈老先生其實不太會起名,連自己的兒子沈宴這名也是查閱了諸多典籍後才敲定的。是以,絞盡腦汁想了半晌,也只是吐出了一個:“沈……”

這廂沈傅還在思考着要給自己新收的弟子起了什麽名好呢,他坐下的一位少年便悻悻道:“父親,莫不是你真有了個私生女。”

說話的少年身披羽氅,容貌昳麗,竟是比女子還要秀美幾分。舉手投足間,皆透露出一股慵懶之氣。

這名少年便是沈傅的獨子,沈宴。

沈宴前些日子去了花朝,昨日剛回來便被沈傅訓斥了一頓,被罰禁足半個月不說,這大清早困意還未消,就被叫過來參加這拜師禮,心中甚為不悅。

沈傅被這話打斷了思緒,卻未出言管教,反倒是對那名少年解釋道:“沈宴,這是為父新收的徒弟,不得胡言。”

沈宴撇嘴,輕聲道:“既然不是,為何要姓沈,這不是令人誤會嘛。”

兩人這一番對話,說的極為小聲,立于兩側的弟子是聽不大清楚的,而林淮就站在沈傅跟前,自然是把這段話聽得一清二楚。這位名叫沈宴的少年,不就是昨夜白鷺口中的那位大公子麽。

林淮淡淡瞥了沈宴一眼,心裏卻犯起了嘀咕:“這麽一個粉雕玉琢的人,就是那大公子?不論怎麽看,也和大公子這個稱呼搭不上邊兒嘛,反倒是像個嬌生慣養的小姐。”然後便收回了目光。

豈料,沈宴雖是一副閑散模樣,人卻是極為敏銳。林淮不過輕瞥了他一眼,立馬就被他注意到了,但仍是不動聲色,暗暗思索了一番後起了些壞心,伸手指了指林淮道:“面黃肌瘦的,就跟猴兒似的,不如就叫小猴子吧。”

沈傅扶額,道:“有你這麽起名的嗎?胡鬧!”

沈宴思忖了片刻,又道:“猴子上樹摘桃吃,那叫桃子,還是不太符合。對了,不是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嘛。”

沈宴清了清嗓,念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那橘樹在淮南的時候結出來的是又大又黃的橘子,到了淮北就只能結出幹癟的青枳了,我看她不如,就叫沈枳。”

沈傅連連搖頭道:“胡鬧,胡鬧!”

林淮微怔,想起了一些事兒來,她是在南方出生的。淮南生橘淮北為枳,自己那位飽讀詩書的父親,在給她起名時,用的也是這句典故。

林中之橘生于淮南。

此刻的心情,頓時有些五味雜陳。

沈宴不過想捉弄一下她,見目的既已達到,便也不再逗她了,招了招手示意林淮靠近些,然後從乾坤袋裏掏出一本厚厚的《仙門字典》,攤開放在她面前:“來,自己挑幾個順眼的,拼一拼,湊一湊,就是你的名字了。”

語畢,對着沈傅得意道:“父親,我這主意不錯吧。”

沈傅這才點頭,表示贊同。讓這徒弟自己選,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況且,他實在不擅長取名,這樣也算是解決一樁事情。

林淮從踏進殿起就很忐忑,因她前世無門無派,更別提會有師父,都是道聽途說,摸索着自己學的。如今,不僅入沈家,還被家主收作弟子,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至于究竟叫什麽名字,她卻不太在意,左右不過身外之物。況且,這名字還是她那個薄情寡義的父親所起,當年發生的事情,讓林淮對這個父親恨之入骨,她那時是帶着恨入的道,因這份盤踞在心底的仇恨,拼命想要變強。

只可惜,修道講究的是清心寡欲,她心知自己若是放不下這份仇恨,根本不可能有所成。

花了無數個日夜,不停勸誡自己,才稍微淡忘了那份入骨的恨意,只可惜,因她資質平平,所以還是難有所成,只到讓她窺得了那個方法。

自己連身體都能舍棄,更遑論一個名字。

林淮拿起那本《仙門字典》,翻過一頁又一頁,不自覺地在寫有“林”字的那一頁停了下來,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還放不下,放不下過去。

既然如此,那她便要繼續用着這個名字,要讓欺辱過她的人看看,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的成為強者。

于是,她指了指“林”字,又翻了幾頁,找到了“淮”字。

沈宴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她的動作,見她指了幾個字,便念道:“林淮……這和我起的沈枳半斤八兩啊。”随後又征求沈傅的意見,“父親覺得如何?”

沈傅自然是沒意見,畢竟是這徒弟自己選的。而林淮見二人既沒反對,也沒懷疑什麽,便松了口氣,幸好沒被看出什麽來。

名字既然定了,這拜師禮也算是正式結束了。因沈先生的門徒實在是有點多,林淮一圈下來也只記住了幾位,其餘的均是草草打完招呼就忘了。不過,這倒也沒事,林淮本身就喜靜,想來之後也不會與他們有太多的交集。

拜師禮結束後,沈先生交代了沈宴幾句,大意便是,今後林淮就是他的師妹了,做師兄就該有點師兄的樣子之類,要有所擔當,不可再像方才那樣。沈宴也只是随便敷衍了一下,便迫不及待的離開了論道堂。衆弟子們也逐漸散去,繼續各自的修行去了。

諾大的屋子裏,只剩下了沈傅和林淮。

沈先生示意自己有話要單獨和林淮說,讓她稍等一下。

沈傅拿了一本心法遞給她,囑咐她這幾日先将這心法背熟,末了又道:“你體質異于常人,老夫那日便覺得你是個好料子,但修行即修心,每一位修者都有自己所秉持的道,這道究竟是什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今日既入我門下,為師便有句話要送給你。”

沈傅神情嚴肅,說道:“不論何時,遇到何事,你做出任何選擇之時,一定不能夠違背自己的本心,和你心中的道。”

林淮點了點頭,心裏卻有了一個疑問沒能說出口,那便是,若是我的道,不為常人所容,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