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甲胄的魁梧侍衛微微打個寒顫,看了眼穿着單薄紫衣顯得有些消瘦的缪飔,侍衛正想勸幾句,卻見缪飔微微拉着翩飛的衣袂,喃喃道:“到了。”
侍衛微微一怔,卻見江面上隐隐行駛着足足有百艘的戰船,侍衛連忙想要請示如何是好,卻見缪飔不急不忙的從衣袂之中拿出一個司南。
纖長的手指無聊的敲打着司南,但侍衛卻驚詫的看到,随着攝政王毫無規律的敲打,在司南對應的方向,卻是突然浮現漫天水浪,一一阻攔着那些船只,卻沒有一只船只被打翻。
微微蹙眉,心道還是用紫瓊劍更順手,但劍靈卻不知曉去哪裏了,現在只能暫時用這司南了。其實這司南是用來消弱他出手的靈力的,若不是他壓制着靈力,這個小世界都不知被毀滅了多少次了。
“祖龍,謝謝。”一個聲音有些疲憊卻安然的道。
侍衛被祖龍這個稱呼,雖然不知曉是那位生靈,卻知曉即使是封王的攝政王,也是不能使用龍這種圖騰的,然而,他卻發覺,攝政王的眼睛,居然開始變成的妖異的紫色,被那種壓力壓制着,侍衛怔怔的看着缪飔,不能言語。
聞言,缪飔卻是一陣緘默,良久,收回司南,修長的手指迅速變換着印記,一縷縷的靈力在他指尖迅速凝結成實質,漸漸的,一個紫金色的龍紋凝聚而成,卻是和他眉間的紫金龍紋一模一樣!
“這是本座號令這個混沌世界的符文,帶着它走,一旦遇到了什麽困難,這個紫金龍紋可以調動天地間一切生靈的力量。”缪飔淡淡道,完全就沒有去想,這個僅亞于自己的符文被他掌握在手中,這個世上的輪回是否會改變。
“我會好好利用的,絕度不會打亂輪回的順序。”雖然凝魂耗費了他大部分靈力,但他卻依舊微微笑道。
“笑面虎。”缪飔卻是極度不悅的看着他的笑,淡漠之中又浮現了許些殺意,卻又拂袖取出一物給他,卻是一個類似魚鱗的巨大鱗片,足足有一個手掌的大小,紫金色的光華散發着極為恐怖的靈力,他道:“這是本座的龍鱗,一旦遇到了符文無法調動的傀儡,就用這個給本座聯系,無論本座身在何方,都會迅速趕到。”
這難道就是透天命的神祗,僅僅是這一個龍鱗,就有如此靈力!有些震驚的,蒼芸接過龍鱗,卻看見缪飔白皙的頸上有一個傷口,下意識一驚,這片龍鱗,竟然是他身上的逆鱗,這一片龍鱗挖下來委實可以透過任何阻攔和本體相感應。但龍身上的每一片逆鱗都是一個弱點,逆鱗在龍的脖子上,一共就十片而已,沒減少一片就意味着不同程度的重傷。就算是身為神祗,逆鱗上的傷口也需要個一百年的靜修,才能長出新的逆鱗。
“走,別讓本座再看到你。”雖然自己挖下了那片逆鱗,缪飔卻是沒事人一般淡淡道。
蒼芸微微沉默,卻見他周身靈力變換,不久,一個人就這樣憑空消失。
雨釀,從今以後,我們就真的永訣了。長決,我的表字都是如此的不詳呵。看着浩浩湯湯的江水,缪飔忽然微微苦笑,喃喃道:“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長決未央,多麽可笑的一個想法,錦水湯湯與君長訣,墨程爾當年用周天衍術給本座取的表字,連爾自己怕也是想不到會如此靈驗罷?這句詩歌,已然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下意識的,睥睨天下的神祗眼角卻悄然滑落一滴淚水,默默回憶着以往的一切,那些記憶竟遙遠的恍若隔世,飛翔在運河上的鳥兒發出悲泣似的叫聲,看着那些被水浪淹沒的親人朋友,似是在為它們哭泣,就連鹧鸪的聲音也有些斷腸般的哭泣,不再是那勸人們珍惜光陰似“行不得哥哥”的叫聲。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
縱使是神祗,卻也無法抵擋心底的蒼涼無奈,有着生殺予奪權利的神祗只是默默動了下修長的手指,水浪突然沖向天空,一時間,整個天地之間被那樣的力量控制着,而缪飔卻毫無反映,只是怔怔的揮動着手指,水浪的模樣開始變換,竟是一個女子的容顏,堪稱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尤其是眉目之間的澄澈,令人不由感到沉醉。
為君一朝傾城笑顏,撕破錦娟又有何哉?為君一諾戲諸侯,傾覆天下又如何?
那些王侯還有機會去博得心上人輕輕一笑,自己卻什麽機會也沒有了,永訣,這回,真的是永訣了。
回過頭,缪飔方才發覺那個侍衛用一種敬畏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道方才這侍衛聽見了他們的談話,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淚水,按照自己的習慣,殺了他都算是一種恩賜了。但那只是不知曉多少個荒洪之前的嗜殺習慣了,現在的自己,真的都懶得去理會這些了。
“唉,何必用這種眼神看着本座?”有些感嘆的,缪飔微微嘆道,看着那個侍衛的眼神。作為神祗的他,其實并不能察覺一個人的想法,但他歷盡了如此荒洪的歲月,這些稚嫩之至的眼神,他便是一眼,也可以看穿。這個人的眼神,寫着對力量的渴望和對面前這個神祗的畏懼。呵,又是一個追求功名利祿的塵寰中人,若是有一天他回憶起過往的種種,肯定會後悔。這個世上,他看了太多為了權利而喪失了自己摯愛的人,等一将功成萬骨枯時,才回憶起來,原來自己終其一生追求的功名利祿,在那張臉面前都是如此薄弱。可是這個世上,重來就沒有後悔這兩個字,每當必須要做出抉擇時,每個人都必須要舍棄一些東西,再去得到一些東西,世間安得雙全法?無論如何,那個人肯定會因為當初的抉擇而後悔,但卻也無法往回走,就這樣後悔者,無論他是否丢失了心中摯愛。
就如墨程,為了自身修煉不被寧谧打亂一樣,想要斷絕塵緣,最終的接過卻還是不得已的堕入塵寰,為了寧谧而付出了一切,但他死時,好歹還得到了寧谧的淚,而他,卻是什麽也沒有得到過。
其實這樣算起來,墨程還比自己幸運一些,他還得到了寧谧的淚,還那樣盡力保護過寧谧,還知曉自己是什麽樣的存在,還知曉自己為何存在。而他,連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東西都不知曉,不生不死,不真不幻,不滅不存,知曉自己命運卻無法改變,這樣活着,究竟有什麽意義?
罷了,罷了,這個凡人和自己好歹算一場緣分,不然他也看不到自己有生以來第二次堕淚,說不準是那個故人的轉世,就算嘗了一場夙願罷了,得人之處且饒人,何必斤斤計較呢?缪飔淡然伸出手,指尖靈力飛速變換着模樣,他的聲音驀然變得宛若亘古蒼龍神祗,穿越了無數荒洪的荏苒歲月空靈的響徹在世間,他道:“這一世,本座能遇到爾,也算是前世夙願未了,既然前世尚且有緣分為了,何不跟着本座修行?”
聽得那樣簡短的十幾字,侍衛的臉色卻倏忽變得狂喜,他沒想到,高傲如神祗,竟會收自己為徒,他猛地點點頭,卻見缪飔修長的手指變換着符文,然而,絲絲縷縷的靈力散發着的靈力卻是令人感到壓迫,雖然那道符文對自己完全沒有殺意,甚至連一點兇惡的氣息也沒有,但就是感到壓迫之至,那是因為至高無上的絕對力量下,自己的渺小如蝼蟻。
缪飔只是淡淡彈彈手指,那道符文呼嘯而出,亘古的氣息彌漫在這個渺小的世界之類,那道符文集中那人額間,便迅速融入,在他額間化作了一個印記,紫金色,亘古的蒼龍盤旋,雖然和缪飔額上的印記一樣,卻只是有些神秘,并沒有缪飔額間印記那種荒洪古老的氣息。
“走罷。”缪飔淡淡道,順口問道∶“爾的名字是甚?”
“釋,釋影。”釋影的聲音有些顫抖,道。
缪飔微微點頭,适宜自己知曉了,随後便撕裂一個空間裂縫,準備帶着釋影進去。
“師父的名字,又是什麽呢?”雖然知曉自己不應該再問,然而,忍不住的,釋影還是問了,免得當別人問起時,連自己師父的名字也說不上。
“名字?”有些恍惚的,睥睨天下的神祗一瞬間有些茫然,自己的名字?是那個枭陰且漠視生命的神祗祖龍?是那個被誤認為神君的修仙者缪飔?還是那個去下凡界歷劫的谪仙秦淵?是那個茶樓之中惆悵的長決?這樣想起來,自己的身份還真不是複雜就可以說清楚的,想了良久,他才道:“爾可喚我長決。”
長決,以後的歲月之中,便會有這樣一個聲音不時的呼喚自己吧?不知久而久之的那聲聲呼喚,是否能将心底對于永訣後的不舍磨去一點?
------題外話------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是納蘭性德《浣溪沙·荒原雪》
為君一朝傾城笑顏,撕破錦娟又有何哉?為君一諾戲諸侯,傾覆天下又如何?這系我自己寫的,用的周幽王和褒姒,夏桀和妹喜的典故,烽火戲諸侯大家都直到,撕破錦娟是因為妹喜喜歡聽錦娟撕破的聲音,所以夏桀命令宮女每天給妹喜撕錦娟。雖然歷史上對于他們的評價很客觀很正确,他們的确是荼毒百姓的罪魁禍首。但僅僅從個人角度來說,褒姒,妹喜真的很幸福,就是不知曉珍惜,直到害的整個周王朝,夏朝滅亡,自己也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