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方法,就是讓雨釀跟着足夠強大的蒼芸。所有的不甘也無法了,在雨釀的生命面前,一切都是如此微不足道,只要雨釀好好活着,他這個神祗的守望,就完成了九成;剩下的一成,就看着這個世間的一切都在正常的軌道上運行,至高無上的渾沌,毀滅和生命,陰和陽,五行相生相克,只要這些天道的運行都正常,都能彼此壓制,沒有任何一方占據優勢,永生永世輪回不止,一切的生老病死,十二因緣都按着規律進行,這就是他這個神祗的全部工作了。
直到……想到這裏,睥睨天下的祖龍也有些惘然,直到什麽時候,他才能完成對世間的守望?才能去輪回六道?想到這裏,缪飔不由苦笑,連他自己都不知曉自己是什麽了,上古時期,他是創下了無數殺孽的名義上的神祗,沒有屬于自己的感情,一昧沉靜在修煉之中;自從上古破滅以來,他是被關如無間地獄的惡靈,他造下了那麽深重的罪孽,自然是輪回的地獄道,被無窮無盡的紅蓮業火灼燒着;但他逃脫了,強行進入天道去輪回,勉強算是修仙者。
其實,無論如何,他都不算是生靈,沒有自己的生命,他只是被天命創造出來的,用來守望世間卻背叛了它的神祗,是無間地獄之中的惡靈,是逃出無間地獄的亡靈。
這樣卑微的,存在于無窮血池,黑暗之中的他怎麽能夠去奢望感情呢,怎麽能去奢望,那樣純澈的寧谧的愛呢?而且自己還抱着那個殘餘的夢不放,去奢望轉世之後同一個靈魂的她還是一如以往一樣呢?
其實,這個世間的一切,都可以用輪回兩字解釋清楚,一切的因緣,宿命,愛恨情仇,這些,都是不斷的輪回着;千古恨,輪回嘗,冤冤相報何時了?這一切都是如此相似,甚至,就像是時光倒流到了當時一般,遲早有一天,他也會被塵寰纏繞,像上一屆天命一般,為了權勢,為了修為,不顧一切;也遲早會有一個人會手刃他,再取而代之,不知再多少個荒洪之後,自己也會被忘,像上一屆天命一般被完完全全遺忘。
但他唯一敢确信的,就是他絕對不會忘卻雨釀,絕對不會,她的容顏早就刻在他心底,就算死了,也是如影随形,絕對不會因為時光而斑駁半分,只是那時候,不知曉雨釀還記不記得自己?那個時候,他就會把守望世間的任務交到那個殺了他的人手上,再虛無的混沌之中,看着輪回生生不息,看着無數屆天命的宿命輪回,看着這片混沌世界分裂聚攏。
恍惚的想了許久,缪飔才轉過頭,看着蒼芸,聲音有些沙啞的道:“想起來,在很久以前本座和爾就認識了,當時本座萬萬沒有料到,那個楚家的餘孽,竟會将本座逼到這種地步。不過本座也無甚可說,這個世間本來就是成王敗寇,本座輸了,也認命了。但本座想把雨釀托給爾,還……”想到接下來要說的那個字,缪飔緘默許久,才低垂眼睫,說出了這于似有千斤重的字,“請爾,好好照顧她。”
蒼芸聽得詫異,下意識被這位權傾天下的攝政王這句話給吓得不輕,道:“攝政王莫要開玩笑了,攝政王殿下如果有什麽吩咐,還請直接告知卑職就是,卑職一定無所不從。”
似乎完全就沒有聽到蒼芸說的什麽,歷盡了荒洪變遷的祖龍輕輕轉動手腕,一道光華在他手心凝聚,那道光華凝聚成一個青燈的模樣,他道:“這是無數荒洪期之前爾還身為天界第二天相宮·司祿星君的時候,盜取的天界至寶——凝魂燈,也因此被谪到下凡界,不過令本座沒想到的是爾居然還動用最後僅存的護身靈力去保護心上人,這一世,本座就破例幹涉東方天庭的事,幫爾這一屆谪仙,條件是,爾必須保護雨釀。”
蒼芸聞言尚未開口,卻看到缪飔的眼眸之中的黑色退去,逐漸化作一雙紫眸,妖異迷離,他愣愣的看着那雙紫眸,只覺得前世記憶的洪流洶湧而來,怔怔的看着那雙似是藏匿了無數妖魔的紫眸。
前世,前世……
那些記憶的碎片呼嘯而來,他初見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苗疆白日一碧萬頃的天空和暗夜之中行走的毒物,那個骨妖戴着人皮面具讨他開心,那個不見底的水牢,他和她并肩淋雨看着雨景,她手執利劍毫不猶豫的面對着自己,也有她變成一個眼眸毫無焦距的傀儡,下一世他在茫茫碧落之中遇到那個冥靈,他為了她去盜取凝魂燈卻被發現,然後,她們一起被從誅仙臺上推下去,他用盡靈力去保護她魂魄不散,自己不斷輪回人世……這些碎片竟如此真實,而且那個女子的眉目之間依稀有夏茗的模樣。
“在本座還是那個天界的天才時,本座和爾不知多少屆前的上司第一天府宮·司命星君也算是有些交集的,還欠他一個人情,幫助了他不知多少屆之後的屬下,也勉強算是還了這個人情罷?”缪飔微微苦笑道,心道那個時候若不是司命的幫忙,自己還不知是何結局呢?
片刻後,缪飔看着劇烈喘息的蒼芸,依舊淡然,待得蒼芸将體內呼嘯的記憶悉數鎮壓了,才淡淡道:“想起來了?楚炎洛?”
聽得那個不知多少荒洪之前的稱呼,蒼芸微微一怔,随後道:“記起來了。”
缪飔伸出手,他修長的手上拖着一戰古燈,昏黃的燈光卻是令榻上的羸弱女子神色都好了許些,他淡淡道:“可答應這個交換否?”
蒼芸毫不遲疑的點頭,這麽個恢複夏茗魂魄的機會怎能放棄?但他還是止不住詫異的問道﹕“既然如此癡戀魅蝶,為何不自己去守護,這一世,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子嗎?”
聞言,一剎那,缪飔妖異迷離的紫眸瞬間彌漫了無窮無盡的殺意,微微眯着的妖異紫眸之中似是有一段徐徐綻放的火紅蓮花,細細一看,那朵蓮花卻是無定型的,那種似是要燒盡世間一切罪惡的火,卻又因為缪飔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而彌漫起了奇異的感覺。
那是無間地獄之中的紅蓮業火!自知說錯了話,蒼芸想也不想,連忙後退一步,缪飔對他的殺意有多濃厚,他很清楚,不是他,缪飔也不會和他摯愛之人陰陽相隔,險些就一步錯步步錯!而且,作為祖龍的他,看着自己時,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憐憫的,絕對是以一種神祗俯視碌碌蝼蟻的眼神看着自己!
良久,紫眸之中那一點紅蓮業火還是被缪飔強行壓制回去了,他自然不會顧忌什麽報複,他擔憂的,還是雨釀,因為那個玉簡,雨釀的感情必須得和以往玉簡所修改過後的一致,一旦雨釀要恢複記憶,那麽以她那麽脆弱的神魂,肯定會崩潰,他無法阻止,只能看着她逝去,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她真正如那種錯誤的感情就這麽将錯就錯下去。
而且,就算雨釀脆弱的神魂沒有因為感情的混亂而潰散,那麽恢複了記憶的她,會如何看自己?那麽荒洪的時期啊,自己都險些放棄了,何況雨釀?或許她會淡淡一笑,說是一場少年時荒唐,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在意那一段記憶,最多的可能是雨釀徹底臣服于玉簡,癡戀蒼芸。
蒼芸見缪飔那個表情便知曉自己究竟哪裏惹了這尊殺神了,然而卻見缪飔眼底的殺氣緩緩收回去,暗自松了一口氣,心中卻對自己這樣恐懼這位神祗有些無奈,自己原來,只是在天地之下生長着的一屆蝼蟻,卻幸運的令這位神祗對自己無法,原來,自己這樣卑微。
“凝魂的事情爾自己去辦了,本座就暫且出去幫你望風了。”缪飔淡淡道,出去。
蒼芸看那盞凝魂燈,再轉頭看着缪飔,有些感嘆,沒想到卑微如自己這樣的蝼蟻也會令那樣的神祗低頭,讓神祗去把風,這樣的事情,除了上古時期的神祗之間,也就自己一個了罷?
出去後,缪飔站立在甲板上,衣袂随風翩飛,然而這一瞬,那雙紫眸又變回了黑色,烏黑的長發随着江面上的冷風飄飛,他随手绾了一下黑發,冠玉般的臉有種說不出的滄桑,有些疲倦的,缪飔揉了揉額頭,心道這件事一旦完成,自己就随便找個地方隐居起來好了,在寂靜之中去守望這個世間,再和以往的天命一樣,被下一屆天命殺滅,那是真正的毀滅,再也沒有輪回。
不知雨釀她,會怎麽想呢?微微鎖住了以往鋒芒畢露的眉宇,眉目之間竟有許些惆悵,刻在俊美的臉龐上,令人無法移開眼眸,不由自主的沉寂在微微的醉意中。
一旁的侍衛見權傾天下的攝政王竟也會有如此表情,不由怔怔的看了許久,良久才被江面上的冷風吹醒,即使是夏季,北邊的天氣卻如同南邊的秋天一般微微有些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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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鬥六星君為以下六只
第一天府宮:司命星君,第二天相宮:司祿星君,第三天梁宮:延壽星君,第四天同宮:益算星君,第五天樞宮:度厄星君,第六天機宮:上生星君。不知大家還記不記得那個暗戀過寧谧的修仙者,而且還幫助過去下凡界渡劫的缪飔,也就是秦淵的司命?在雨靜落那一卷因為很少涉及文學和神話,所以忘了說明了,現在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