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失魂落魄上樓。鏡子裏她身上的咬痕依舊清晰, 烏青色,從她的脖頸一直蔓延往下。
這是唯一能夠證明江如秋确實存在過的證據。
喬月害怕這是自己眼花才看到的,又用手機照了幾張照片, 看到照片裏依舊清晰的咬痕,這才松了口氣。而且這些咬痕的位置也不是她能弄出來的, 喬月漸漸放下心。
只是江如秋從不曾離開她這麽長時間,已經快一天一夜了, 他到底去哪裏了?他又能去哪裏呢?
喬月自認為對江如秋還算了解。畢竟他們從高中認識就一直在一起, 也從沒分開過, 哪怕江如秋出國留學,每天的日程也事無巨細全部告訴她。
江如秋從高中起就一個人居住,他跟父母的感情并不深。葉梅死了, 他的父親也早跟他斷了聯系。喬月跟江如秋在臨安市只有這一套小房子,他除了這裏根本不可能去其他地方。
喬月沒有任何頭緒,心緒被攪得越發亂。
正在這時,屋裏的燈光忽然滅掉。
喬月被吓了一跳。她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試探地低聲喚道:“……江如秋?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 四周安靜, 只聽到喬月胸腔中砰砰的跳動聲。
她大氣都不敢喘,手機就被她放在腳邊。喬月不敢睜開眼睛, 只眯着一條縫隙, 将手慢慢探過去, 待摸到手機時又迅速收回。
她找到手電筒打開,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松下。
握在掌心的手機給了她安慰, 就在喬月做好心理準備要去檢查一下電燈開關時,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一串陌生號碼。
喬月接起。
“喬小姐您好,我們是臨安市殡儀館……”
“——嘟嘟嘟。”
喬月立馬将手機挂斷, 捂着胸口不停地大喘。
對方并不氣餒,一遍遍打來。
喬月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如果是推銷的話不會打這麽多遍,而且因為江如秋的事情,她對這些地方格外害怕,雖然她本來就害怕。她将打來的號碼拉黑後,對方又換號碼打來。
似乎……真有事情?
可是她跟殡儀館這種地方能有什麽事情啊!
喬月定了定心,接通——
“喬小姐您好,這裏是臨安市殡儀館,您于一年前将江先生的屍體存放在這裏,我們館內的人員也一直小心保護着,使用的也是館內最好的設備,但是今早工作人員發現,館內的屍體消失了……”
“喬小姐,實在抱歉。我們館內因為建設問題,一直未安裝攝像,也無法得知館內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是有一點想要告知您,只有江先生的屍體消失了,所以我們認為……”
“這屬于屍體正常消亡現象。”
對面的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說法有多麽不合理,說完最後一句,再也不多說,靜靜等着喬月的回應。
過了許久,久到對面的人緊張地屏住呼吸等着接下來可能的斥罵。
“嗯,我知道了。”
喬月忽然想起來,江如秋被醫院鑒定死亡後就轉入了臨安市殡儀館。她那時什麽也不懂,就只有江如秋給她留下的一大筆錢,就把他的屍體放在了館內最好的保存裝備裏。
後來大概是她悲傷過度暈過去了,這件事情也一直被她忘在腦後。因為那一陣,因為江如秋的死亡,她一度抑郁,連命都不想要,又怎麽會記起這件事。
難怪那天她給莫春紅交醫藥費時,本以為還剩許多錢的銀行卡會顯示餘額不足,原來是屍體存放自動扣除了。
喬月想着想着,思緒又回到了電話裏說的事情上,屍體消失了?
什麽叫做……屍體消失了?
夏季的臨安市悶熱,路上燈光明亮,即使半夜,仍有行人經過。
喬月披着薄外衫,只揣着塊手機就跑出來了。
她将電話挂斷後在沙發上靜坐了一會兒,越坐越害怕,總感覺身後有東西。導致她時不時就要回頭看一眼。再這樣下去,非将她吓出毛病不可。
她在外面轉了一圈,挑着有人的地方走,又開始想江如秋了。
按照電話裏那人的說法,江如秋的屍體是早上消失的。喬月現在的思緒已經不按正常人的路子來了,她完全按照靈異方向去想。
如果江如秋還保留着人的意識,那麽就應該回來找她,不然他也不會去其他地方。
如果他沒有人的意識呢?
喬月的身體抖了幾下。
她又在外面逛了大半圈,最後實在沒有辦法,想去找他又沒地方可去,不如回家等着。便提步往家走。
夏季的天說變就變,上一秒是晴天下一秒就是暴雨。雨點噼裏啪啦打下來,瞬間将喬月澆透。
她小跑往家趕。
“喬月?”
莫如謙遠遠就看見一人的身影很像喬月,見她走的方向也是喬月回家的方向,便試探性地一叫,沒想到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來。
還真是她!
“莫醫生啊,”喬月乍一看到莫如謙,往後退半步,還未将話說全,就被他攏在傘下,沁涼的雨珠被阻隔在外,男人的氣息鋪面而來,她不自在,“你怎麽會在這裏?”
莫如謙:“醫院有急事,沒想到這也能碰到你。”
喬月本不想跟他多說。但一想莫春紅那天對她說過的話,莫如謙分明是把她當成相親對象來處的,而且他還主動給她介紹工作,對她應是滿意的。這就更應該把話說明白了。
莫如謙指指自己的車:“雨下得挺大的,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了,就幾步路。”
莫如謙笑道:“幾步路而已,我送你回去,省的被雨淋了。”
喬月依舊是拒絕,斟酌了下用詞将她的意思表達了出來。
她不是喜歡暧昧的人,也不習慣男女之間的暧昧。大概她的所有都給了江如秋吧,而江如秋又是獨占欲特別強的一個人,喬月就逐漸養成了與異性主動保持距離的習慣。
莫如謙神色尴尬了一瞬,道:“喬月,你先不要急着拒絕我。我現在工作的地點就在臨安市第一人民醫院,你的事情我也都清楚。你是個好姑娘,這個世界上也還有許多美好的事和美好的人,請你千萬不要因為一次痛苦就再也不看了。”
臨安市第一人民醫院,是江如秋曾經工作的地方。
“我雖然算不上多麽好的人,但我們能夠走在一起的話,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好的另一半的。車房如今我也都有,對另一半的要求大概也就是眼緣吧。”
“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喬月沉默半晌,擡頭道:“我懂。”
莫如謙眼神一亮,旋即就聽喬月道:“但我也有我的堅持。莫醫生,你在我眼裏,已經是一位很出色的人了,也值得更好的人來相配。”
莫如謙垂下頭,眼裏瞬間黯淡,但仍開口道:“好,那我不提了。只是我們好歹也算是師兄妹,雨下這麽大,要是讓你淋濕了跑回去,那我就太不對了。”
喬月還想推拒,但莫如謙已經将車門打開。再者,雨确實越下越大,路邊的野草都被打低了頭,喬月也不好再逞強,道了句謝便坐在了車內。
一路上莫如謙果然沒再說其他的,讓喬月也自在不少。也是現在她才慶幸,幸虧剛才沒逞能跑着回去,開車就要十分鐘路程,她要是跑回去就得半個小時左右。
莫如謙将車開到單元樓底才停下,偏頭笑道:“你也淋了雨,回家先別睡覺,第二天容易感冒。”
喬月聽他這話立馬問道:“莫醫生,你不是說……”
莫如謙微微一笑:“我說什麽了嗎?”
喬月剛想說話,手機又響起。只是這次顯示的號碼讓她瞳孔猛地一縮。
是江如秋死前用的手機。
他一直嫌交話費麻煩,一次性充了好幾年,所以電話卡也一直用着。只不過跟着手機一起被塵封在不知道家裏的哪個角落裏。
喬月強裝淡定,先跟莫如謙道別,将車門打開後便按下接通鍵——
“喂?”
對面傳來男人粗啞低沉的嗓音。
“喬喬,擡頭。”
喬月擡起頭。
六樓亮着燈光。
男人站在窗前,染血的白衛衣,淩亂的黑發。還是一如既往的模樣,但又有哪裏不同了。像是被滴了墨點的宣紙,因為污了,所幸全部染髒,純白的宣紙上塗抹的全是烏黑,最後又被狠狠揉爛丢掉。
他的眼神眨也不眨地望着喬月,含着一絲委屈,又帶着輕微的埋怨。卻在他那張明顯扭曲的臉上顯得格外詭異。
“喬喬,現在幾點了?”
喬月剛進屋就被江如秋拉進懷裏,她潮濕的外衣讓他的眉頭狠狠皺起,不過他始終壓着一口惡氣,按捺着将它撕掉的沖動,用不算溫柔的力度将外衣從喬月身上扯掉丢在地上。又上前用滿是污泥的腳踩了上去。
江如秋将手機打開放在喬月面前,重複問道:“喬喬,你告訴我,現在是幾點?”
喬月被他一上來就粗暴地扯她衣服的行為吓懵了。加上江如秋跟此前出現在她身邊的江如秋都不一樣了。
現在眼前的這個。
皮膚是死白的,一絲血氣都無,甚至隐隐泛青。他的四肢也格外僵硬,從前他抱她時,喬月最大的感受是冷,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但現在,喬月卻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依舊是冷的,卻更有觸感。
他的雙臂搭在她的腰腹,明顯合不攏。他悄悄嘗試了幾次,仍舊失敗,索性搭在她的身上再不亂動。
喬月瞬間就僵住了。
一時之間,不知道究竟是鬼更可怕,還是……一具屍體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