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言楓的求親◎
王唯一舌頭磕絆, 死死地閉緊嘴巴。
大氣兒都不敢出。
耳朵一陣陣的發燙。
殷長衍停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他一宿沒回房。
隔天中午王唯一在院子裏看見他搭好的雞窩,樣子一如既往的差勁。有長進的是拿泥巴多糊了幾層, 起碼一戳不倒。
“雞窩有什麽魅力,你都不舍得睡覺。我這麽一個大美人躺在床上,你視若無睹,跑去搭雞窩。”王唯一裝模作樣地矯情了一把, 嘆口氣。
殷長衍動作一頓, 回頭。
王唯一立在陰涼處, 手中端了一個香瓜大小的竹杯。泡了茉莉花茶, 放了鹹青梅,聞起來味道不錯, 但跟竹青的比起來還差一截。
改天找她問一問是怎麽弄的。
“雞窩是平常的雞窩,有問題的是我。”殷長衍埋下頭繼續拿小鏟子鏟泥巴往上糊, “與你待在同一屋檐之下, 我沒有把持住的自信。五個月, 數字上還是有些保守了。”
王唯一猛地咳嗽, 耳朵紅得要滴血。
現在可是大白天。
她想一想就覺得難以啓齒的字眼他怎麽做到說得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
……除非這些不可言說的東西對他而言習以為常。
啊這, 這不能吧。
他沉默寡言,無悲無憫,男女之事是對他的亵渎。
殷長衍看王唯一。
王唯一很不自在, “瞧我做什麽?”
“竹環切口有細小的刺, 不泡在特質的藥水裏軟化, 很容易刮傷人。”
什麽泡竹環……莫非……?!
殷長衍點了點頭, “嗯, 就是你想的那樣。這個杯子我泡過竹環。”
王唯一愣住, 手一緊, 杯子滾到地上,水撒了一地。
鹹青梅放進罐子裏束之高閣,茉莉花茶全扔掉,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無量澗只有茶水。
天漸漸的熱了起來,曬得很,王唯一不樂意出門。坐在涼亭裏吃糕點看話本子,順便吹一吹風就很好。
一張紙“啪”的吹到她臉上。
廢紙,皺巴巴的。
哪個沒公德心的随便亂丢紙張!
突然,紙張動了起來,沿着皺巴巴的折痕把自己折起來,還原成一只傳訊紙鶴。
這不是戚言楓的傳訊紙鶴,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傳訊紙鶴似乎沒想到能接通,先是愣怔一瞬,而後語氣有幾分試探,‘王唯一?是不是唯一?’
“之前親親密密地叫人家心上人,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後就改口直呼姓名叫王唯一。男人吶,真是現實。”
‘你住在無量澗?怎麽不在明炎宗?’
字跡中有幾分責備,“我不能住?夫君娘子住在一起不是很正常。”
‘殷長衍沒娶你,你不算是他娘子。’傳訊紙鶴頓了一下,扔出來一個爆炸性消息,‘王唯一,我要娶你。今夜子時,我來接親。’
王唯一一口糕點卡住,猛地咳嗽起來,“是我耳朵有問題還是你嘴巴有問題?好端端的你發什麽瘋?”
‘我是為你好。提前做準備,迎親儀仗會準時到。’傳訊紙鶴飛了出去。
準備什麽準備,她半分都不想嫁。他腦子裏哪根筋搭錯了要娶她。
這件事光聽着就覺得很荒謬,仔細一深思後,簡直離大譜!
殷長衍抱着一疊半人高的話本子放在桌子上,“唯一,你表情不對。”
王唯一張口,話說的艱難,“戚言楓說要娶我。”
殷長衍頓住,擰起眉頭,以為自己聽錯了,“開什麽玩笑。”
“你那是什麽表情,我相貌不差的好嗎。配他也是配得起。”王唯一說,“他那個語氣不像是在說笑,他是認真的。長衍,你幫我分析分析,他腦子哪裏出了問題。”
成親,兩個人在一起一同生活。
那就更匪夷所思了。戚言楓前幾天還在說等抱夢童子這事兒一過,就要跟她老死不相往來,斷個幹幹淨淨。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迫使他态度大變。
殷長衍這段時間一直養王唯一,除了在床上,他對她一直百依百順。他喜歡她的活潑靈動,可當她過分專注于別的事情,他隐隐會有“不穩”的感覺。
這讓他覺得随時會被抛下。
殷長衍定定地看着王唯一,“唯一,你是我娘子。”
“嗯?怎麽突然說這個。”王唯一滿腦子都是戚言楓的反常。
“怕你忘了,提醒你一下。”
“這種事兒也能忘?我記性沒那麽差。”王唯一說,“長衍,他要強行娶我怎麽辦?”
“他能嗎?我肯嗎?”殷長衍語氣淡淡的,卻毫不掩飾話裏的強勢。意識到她在身邊,軟了語氣,“在這裏想也沒什麽用,等見到他,當面再問。不管什麽問題,總能解決的。”
王唯一點了點頭。
夜幕降臨。
擱往常這個時候,她早該睡了。此時精神繃了起來,一點兒困意都沒有。
快到子時,無量澗外頭什麽動靜都沒有。更別提什麽迎親儀仗,媒婆炮竹。
會不會戚言楓在故意捉弄她?
有這個可能。
“長衍。”
殷長衍一直守在門口,聽見動靜,推門而入,“唯一!”
“我沒事,你別緊張。”王唯一挺開心的,“這個時辰,戚言楓沒來,他也許不會來了。我越想越覺得他在捉弄我。”
是嗎?他不這麽認為。殷長衍斂起眸子,擡手為她整理了一下頭發,“我在門頭守着,你休息一會兒,別擔心。”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王唯一心頭大安。她對殷長衍有信心。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戚言楓不會害她。
見一面吧,只要見一面,心中疑窦皆能消除。
殷長衍去門口守着。
大概是心頭放松,王唯一困意襲來,昏昏欲睡。
打了個哈切,到床上去躺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耳邊響起子時水滴沙漏聲,一下接一下,王唯一沉沉得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從床上坐起來,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踏過門檻笑意盈盈地湊上來,為她沐浴更衣、梳妝打扮。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夢,可是她既不能動也說不出話,身子像個傀儡一樣任人擺布。
鳳冠霞帔,珠寶首飾,冰涼的珠串偶爾擦過皮膚,涼涼的。
喜婆進來,滿臉熱情洋溢地說“吉時已到,請新嫁娘出閣”。
她有點兒慌,抱着床頭柱子不撒手。可身體不受控制,自己站起來。
塗着豆蔻的纖纖玉指接過帶着大紅喜帶,被喜婆攙扶着擡步走出房門。
跨過火盆。
上喜婆的背。
進插滿鈴蘭的大紅轎子。
诶,又是大紅轎子。這一頂好像就是抱夢童子那一頂。他們留夢淨土是窮到廢物利用嗎?
喜婆放下紅色轎子轎簾,轎子被人擡起。
這夢也太真實了。
她幾乎可以确定,這是戚言楓搞出來的。
殷長衍還在門外守着嗎?他能不能進來看一下,裏面出事兒了啊啊啊啊。
雖然她張口閉口是殷長衍明媒正娶的娘子,但是認真算起來,王唯一本人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
紅色轎子停了下來。
是驅寒公子買的那個小院子。院子明顯打掃過,門口貼了喜字,上面挂了兩個大紅燈籠。院子裏,白色的鈴蘭花開了一層又一層,風一吹,蕩漾起波紋。
大堂桌案上放了兩個香爐,中間是驅寒公子的靈位。
戚言楓身着大紅喜袍,指間三根線香青煙袅袅升起,對着驅寒公子靈位虔誠三拜。
聽到動靜回頭,“唔?娘子來了。”
他眼中有着笑意。與其說是娶到新娘子的那種眼含幸福、會心一擊的笑,不如說是完成一件心事後的輕松坦然。
王唯一突然發現自己能開口了。
“誰是你娘子?!戚言楓,你發哪門子瘋,莫名其妙要娶我。”王唯一把大紅喜帶甩到他懷裏。
戚言楓矮身躲過手掌上抱着白布,“好兇,我是為你好。”
“你強娶良家女子,還說為我好,哪裏來的臉!”
戚言楓皺起眉頭,“那你想嫁給誰?殷長衍?嫁誰都行,唯獨不能是殷長衍,他不是一個良人。”
“唯一,你都不覺得疑惑嗎?抱夢童子天性純良,祂怎麽會突然做出吸食人精氣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兒。抱夢童子被人操控了,有人迫使祂這麽幹。”
王唯一心裏咯噔一下,他這話什麽意思?他是在懷疑殷長衍?
“懷疑?呵,有證據的事兒叫指正。”戚言楓攤開手掌,從腕骨到虎口部位有一道被利刃割成的開口。血一直在流,根本無法愈合。
王唯一遍體生寒。
切口她并不陌生,審判場上死去的所有人肢體上或多或少都有這種切口。
“我在抱夢童子屍體後頸上發現一根指頭長的細絲,手掌就是那個時候割傷的。”戚言楓重新纏好手掌,眼皮微斂,“唯一,你還記不記得,抱夢童子跟你講過的話?”
怎麽會忘?祂就說了一句話,反反複複只說那一句——“唯一…….快……”
等等,那根本不是什麽“唯一,快來”,而是“唯一,快逃”。
“抱夢童子根本不是心生邪念,祂一直記得你在留夢淨土的解衣之恩。當祂被操控,祂便想救你。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報恩。”戚言楓說,“我找過你很多次,但傳訊紙鶴根本飛不進無量澗。”
“于是我選擇了下下之策,娶你。”戚言楓神色認真,“師父死後,你是我唯一的好友。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出事。只要帶你離開殷長衍身邊,你會平安無事。”
戚言楓很清楚殷長衍對王唯一情根深種,只有自己娶她,生米煮成熟飯,殷長衍才會遠離她。
重新撿起大紅帶子,揪幾下整理好造型,“好了,別耽誤時間,拜完堂立即送去洞房。唯一,我是為你好。”
王唯一腦子很亂,居然是這樣。
鎮定心神,“戚言楓,放我離開。”
“你還想回到他身邊?糊塗!愚蠢!!”
“事關重大,我不能光聽你一面之詞,我要找殷長衍求證。”王唯一抿了抿唇,“殷長衍是近神人,你不是他的對手,你……要小心。”
這句話說得還算她有良心。戚言楓脾性微斂,“我的造夢之術不是浪得虛名,殷長衍能不能找夢眼、尋過來,得看他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