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不了的反派 - 第 94 章 章

◎相認◎

殷長衍步伐一頓, 看向王唯一。

王唯一嘆了一口氣,“你呀,究竟要鬧別扭到什麽時候。你好歹也是做爹的人了, 這麽膽小真的好嗎?若孩子不幸性格随你,我教起來會很頭疼。”

她的語氣,她的動作,她的表情, 與十八年前一般無二。

殷長衍終于意識到, 不管他承不承認, 她就是十八年前的王唯一, 他的娘子王唯一。

近神人殷長衍在行刑場上見到圍觀行刑的明炎宗弟子王唯一。

見她第一眼,他愣住了。這張臉, 這個聲音,宛如唯一回到他身邊。

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失望地發現, 她看向他時的神情與跟唯一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她不是唯一。

這個認知令他有些不痛快。他不痛快, 行刑場上所有人都別想好過。

于是他殺了所有人。

兩天後。

客棧。

他又一次遇見她。

短短的兩天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眼角含笑、熟稔地叫他“殷長衍”, 她講出來的話滴水不漏, 甚至連說話時的神情、小動作都和唯一十分相似, 幾乎一模一樣。

她的樣子仿佛他們夫婦二人只是兩天沒有見面,并非隔了漫長又枯燥的十八年。

他不敢再繼續與她相處下去。他很清楚,他會沉浸進去, 只是時間的問題。

他選擇避開。

可是, 腳步會違背自己的意志。身體貪戀這一絲可能性, 不管不顧地跟在她身邊。

既然如此, 那就看吧。

看得越多, 相處得越多, 就越容易瞧出破綻。

然而, 他失算了。

從軟布墊鞋、蔥油拌面到今天的宣紙紅花,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只有兩人知道的細節……哪裏是去瞧破綻的,哪裏又有破綻,每一個事實、相處的每一刻都在告訴他她就是唯一。

殷長衍開口,嗓子有幾分澀意,像吞進去一口沙。

他終于肯直視她,“你是唯一嗎?你真的是她?”

“殷長衍,你很清楚我就是她,但你不願相信、不肯相信、不敢相信。你對‘王唯一已經死了’這件事深信不疑。”王唯一說,“如果你相信不了自己,那麽,就選擇相信我吧。”

殷長衍愣怔一瞬,瞳孔驟然緊縮,而後又緩緩擴散開來。

心頭石封的地方“咔嚓”裂開一道淺淺的紋路。

這道聲音很淺。

可是殷長衍聽見了,王唯一也聽得無比清晰。

“唯一,真的是你。你回來了。”殷長衍腳步擡起,上前幾步。期待又忐忑地地望着她的臉,視線舍不得移開。

胳膊伸出,五指握了又松。他想摸一下她的臉,确認她是否真的存在,又怕一手抓空,是一場虛無缥缈的鏡花水月。

好慫啊。

這還是以前那個一言不合就将人按在膝蓋上為所欲為的殷長衍麽。

要是她能動,一定撲上去睡他個幾遍,叫他由內到外體會個真真切切。

呃,想遠了。

眼下還是先叫他意識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摸吧。”王唯一說。

殷長衍一愣。

“你不是懷疑自己在做夢麽,給你一個證實的機會。”王唯一說,“摸我的臉,你就能感受到掌下是熱的,軟的,活的,皮膚還很有彈性。我是活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一碰就破的泡泡。”

“……哦。”話雖如此,殷長衍渾身僵硬,不怎麽敢動。

深吸一口氣,動了動手指,去戳她臉蛋。

很軟,一下子就陷進去了。

同時溫熱的觸感傳到指腹。

“嘶!”王唯一倒抽一口涼氣。

殷長衍動作一頓,有幾分無措,“怎、怎麽了?”

“你是要給我戳出一個酒窩嗎?”王唯一說,“戳得太深了,疼。”

“呃、哦哦。”殷長衍快速撤回,手背在身後,“對不住。”

衣袖中,拇指悄悄摩挲着指腹,貪婪地蹭着最初的觸感。

她是活人。

不是在做夢。

殷長衍咧開嘴笑,“唯一,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殷長衍眉宇間終年積着一堆雪,這堆雪藏在光照不到的角落裏。而在今日,它又重見到陽光,渾身上下恢複以往的通透明亮。

那張臉确實亮到幾乎閃瞎王唯一的眼睛。

殷長衍上前兩步,抱住王唯一。

手先是試探着虛虛環繞,然後驀地收緊,死死地将人按在自己的懷裏。

王唯一個頭到殷長衍肩膀處。他這一抱,她身子微微向上,眼睛正對着他修長的頸項。

潔淨工整的交頸衣領之上是線條分明的喉結;如玉頸項往上,下颌線輪廓精致利落;唇瓣很薄,似含了極淺的刀片,說話時一開一合,像被割破一般露出殷紅內裏。

睫毛如黑色羽扇,閉上時整張臉是一副完美無缺的畫。而當睫毛打開,一雙眸子裏倒映的是世界颠倒身影。

王唯一喜歡看人的眼睛。通常由一個人的眼睛可以判斷出這個人是否站白踩黑,然後決定要不要交往、為何交往、怎麽交往。

她以前經常跟殷長衍對視,現在有點兒不敢多看他的眼睛。

看得久了,整個人就會沉溺進去,成為那颠倒世界的一部分。

“怎麽了?”

耳邊響起殷長衍的聲音。

他背光站着,陽光給從頭頂到肩膀的輪廓鍍了一層金邊,發絲泛着一層金色、根根分明。

诶呀,又疏離又好看。

“沒。”王唯一搖了搖頭。

殷長衍說:“你明明有話要說,在我面前不用吞吞吐吐。”

“我好想你,殷長衍。明明我們才分開五天,我像是有很多年沒有見到你。我有很多話想說給你聽。”

殷長衍愣了一下,手收緊幾分。察覺她疼了,又慢慢松開。

聲音帶着一分啞意,“唯一,我也很想你。過去的十八年,我沒有一個刻不想你。”

“你先幫我解開禁制。我動不了,好難受。”

“呃、哦。”殷長衍松開王唯一,二指并攏、指尖亮一點青色光芒點在她身上。

可以動了!!!

太好了!!!

站在原地當木頭人可把她難受死。

王唯一原地蹦跳活動身體,她眉眼彎着笑,眼睛裏是一點極亮的光。

殷長衍垂下手,臂彎空落落的。懷裏剛才還是溫熱的,冷的不免有些快。

王唯一擡高雙手,腳步微壓,跳起來,瓷白藕臂環在殷長衍頸項上,整個人壓了上去。

“殷長衍,我又抱到你了。”

殷長衍愣怔一瞬,猝不及防抱了個滿懷。空虛被填滿,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好了。

懷裏沉甸甸的,一顆心也跟着落地。

他聽見自己說,“嗯。”

王唯一跟在殷長衍身後進無量澗。

無量澗是罕見的福地洞天,驅晦、辟邪、聚福、納靈,自成一個麒麟穴。他是怎麽找到這麽一個好地方。

“覺得順眼,就買來了。”

這麽一個地方可值不少錢,就算把整個劍堂賣掉,也不一定能買得起半塊地皮。

“豁,你哪裏來的錢?”

“十兩銀子而已,算不得太貴。”

十兩?十兩絕不可能買得起這地方。

殷長衍說,“我和原主人有點兒交情。唯一,我們回家了。”

無量澗內種滿了紅花林,風一吹,葉動花飄,宛如一陣花海。

花海盡頭,圍了一個小院子。

院子裏有一座小二樓,一樓是廚房和大堂,二樓是房間。

是臨江邊的家。

就連牆角冒出來的野蔥都跟臨江邊一模一樣。

上臺階,推開門。

往日的欄杆,熟悉的桌椅,燭臺中燒剩一半的紅蠟……一切都仿佛回到從前。

王唯一喃喃道,“真的是……回家了。”

近幾日。

王唯一發現殷長衍怪怪的。

他好像沒什麽事兒做,總是圍着她打轉,遠遠地看着她。

她覺得他想貼貼,正好她也有那個意思,于是上前。但是等她近身時,他又不着痕跡退開數步。

啧,到頭來搞得像她欲求不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