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不了的反派 - 第 92 章 章

◎蔥油拌面◎

殷長衍在環線道待了一會兒, 轉身離開。

王唯一立在一堆墳頭中拔草拔的正起勁兒,注意到時,他已經走出好遠。

直起腰, 邊追上去邊朝他背影喊,“你要走?去哪兒?”

“回家。”

“臨江邊屋子早已被毀,破敗不堪,你哪裏還回得去。”

“無量澗。”殷長衍淡淡道, “我家在無量澗。”

王唯一愣怔一瞬。這十八年來他有了另一個家, 而那個家在哪裏、長什麽模樣、裏面住了幾口人……她無從知曉。

腿腳突然就有些重, 不怎麽能挪得動。

“……慢點兒, 等一等我。”

殷長衍走在前面,頭也不回。

路好長。

還不怎麽好走。

過集市時不能禦劍, 太紮眼了。

王唯一跳下劍跟在殷長衍身後,兩人之間隔着十步距離。

過了一段時間。

擡頭看天色, 走了有大半天, 還沒到無量澗麽。

腳掌有點兒疼。這個感覺, 怕不是磨出水泡了吧。

王唯一是李卿之最小的弟子, 李卿之很疼愛她, 說一句‘含在嘴裏怕化了’都不為過。哪裏受過走路的苦。

嘶,疼死了。不處理不行啊。

前面的巷子看起來人很少。

“殷長衍,先停一下。我腳好像磨了水泡, 前腳掌一着地就疼。”王唯一進了巷子, 身子歪靠在一旁的柳樹上, 褪下鞋襪, 腳掌邊緣三個綠豆大小的水泡。

先給鞋子裏墊一層軟布, 不那麽硌。等會兒到了集市, 找個醫館再拿針挑破, 清洗、上藥。

王唯一拿劍快速割下一塊衣擺,鋪進鞋子裏,匆忙穿上。

雖然她叫殷長衍等,但他會等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擡頭,撞進殷長衍視線裏。

兩個人相隔十步距離,她腰躬得很低、有點兒狼狽,他則立在不遠處,眉淡眸散,長身玉立,天人之姿。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停了下來,轉過身看她。

王唯一大大方方給他看,“女人的腳只給丈夫看。你直勾勾地瞧,是要娶我嗎?”

不,不是。

他看的是她的鞋。

王唯一肚子八個月的時候,身子水腫越發厲害。平常的鞋子已經不能穿了,一踩上去就硌腳。殷長衍熬夜給她納更軟的鞋底,還問了周圍上年紀的人,買了輕薄的細棉花墊在裏面。

王唯一挺着肚子走過來,“噗”的一聲吹滅油燈,拉起殷長衍推他上床休息,‘別縫了,你的眼睛還要不要了。’

‘細棉花?剛鋪上去确實很軟,但穿兩次就被踩實了。不如剪一截衣料布頭墊進去,能時時保持柔軟。’

‘明天再剪吧,走,睡覺。’

殷長衍不錯眼地盯着鞋子。這是唯一的習慣,只有他知道。有這個可能嗎?她真的是唯一?

王唯一狐疑地瞅着鞋子,這東西有什麽好看的?

啊,他又走了。

快跟上去。

集市。

殷長衍七拐八拐進了一條巷子。

眼看着他要甩掉她,他停下來,在一間面癱前坐下歇腳。

要了一碗陽春面,慢條斯理地吃着。

王唯一松了一口氣。正好,趁他吃飯的空檔,她處理一下腳。哪裏有醫館?

天助我也,隔壁就是醫館。

“大夫,我要一根銀針,再點一盞燭臺。”

拿到銀針,在火上細細地烤一遍。然後挑破水泡,擠出膿血,敷上一層藥粉,用紗布包裹好。

王唯一打開荷包,“大夫,多少錢?”

十文錢應該夠了。

“不要錢。”大夫正整理藥材,聞言朝王唯一擺了擺手,笑道,“咱們家醫館位置偏僻,病人本來就少。這麽點東西要什麽錢。你盡管拿去用。”

王唯一愣了一下。這麽偏僻的醫館,她一下子就找到了。

“大夫,錢你拿着。”王唯一放回十文錢,重新拿出一兩銀子擱在桌面上。

“姑娘,這太多了。”

“比起大夫的宅心仁厚,一點都不多。醫館偏僻,大夫所掙的錢難以維持正常開銷,可大夫一直都開張。大夫仁慈心善令人敬佩,請讓王唯一也出一份力。”

大夫身形一頓,從藥材中擡起頭來。面容老邁普通,一雙眸子卻極為清亮,“哦,那就謝謝王姑娘了。”

王唯一腳試着在地上踩了兩下。沒剛才那麽疼,但是還有點兒難受。

起身離開。

殷長衍坐桌前,碗裏的面條泡脹了,比起剛才只多不少。

他也不在意,一直看面攤老板。

面攤老板是個二十四、五的年輕男子,娘子端着托盤來來回回給客人送菜。有時候面條配菜花生米放的多了,娘子就斜老板一眼。老板憨憨一樂,嘴角朝耳根咧。

娘子心頭的氣像紮了針的皮球,一下子幹癟下來。罷了罷了,他這輩子是精明不起來了。而且,她嫁他就是看中他老實本分,沒什麽花花腸子。

女兒五、六歲,一雙眸子又黑又亮,坐在小板凳上讀書寫字。大眼珠子提溜一轉兒,盛一小蝶花生米推到客人面前,“客人,我家的花生米是特色,可香了,要不要來一盤?只要三文錢。”

大多數客人哈哈大笑,當場掏錢買。

女兒看殷長衍,“客人,你一直看我,是不是你也想要一盤。稍等,我這就給你盛。”

殷長衍不怎麽吃花生。

但他點了點頭,“嗯。”

若他女兒還活着,一定也會這麽可愛。

女兒蹦蹦跳跳離開。

“殷長衍,你怎麽還不吃,面坨了。”王唯一坐在身邊凳子上,她也餓了,“老板,來一份面。能做蔥油拌面嗎?”

“能,蔥油拌面是我家招牌。”老板手在圍裙上搓了兩把,小木盆裏放了兩種蔥,“大蔥和小野蔥,姑娘要哪一種?”

“小野蔥,切碎一點兒,用豬油炸。”

殷長衍吃面的動作一頓,側頭看王唯一。

面端上來,熱氣騰騰撲在王唯一臉上。

王唯一後知後覺。忘了他不吃豬油,她是不是招他煩了?要不給老板說改成菜油?

那不成,那就不是豬油拌面了。

王唯一勉為其難道,“豬油是蔥油拌面的靈魂,不能去掉。行行行,我知道,我這就抱着我的靈魂換一個桌子,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