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白的玉石碎裂的剎那, 其中的紅光便猛地沖了出來,耀眼的光讓兩人都微微斂目。
紅芒四散而去卻不消融,似是足足伸了個懶腰後, 又倏地收回到了顧啓的身邊。他伸出手,那點紅芒就安靜地躺在了他的手心,不一會兒, 便消失了。
“嗯?”宋嬈拉住他的手,上下翻轉着看了看, 有些擔心地開口道,“那點紅芒是你母親的魂魄嗎?怎麽突然消失了?”
“無妨。”顧啓簡單應了一聲。
宋嬈看向他, 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竟透着些異樣的蒼白, “你怎麽了?這個長生印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怎麽每次你用完都會被反噬?這會兒不是有仙力嗎,為什麽還要用這個破長生印啊?”
随着蒼玉之牙的碎裂, 周遭被抑制的水中怪物們,就在兩人說話間便争先恐後地朝兩人撲了過來。顧啓笑着抱住懷裏一臉擔憂的姑娘, 向外飛去。
“你笑什麽呀, 我問你話呢。”宋嬈急了,甚至沒有注意到周遭密集到異常的怪物群。
“第一個封印已解,長青很快就要有所警覺, 我們要在他來查看之前解開別的封印。”他安撫地拍了拍她, “路上慢慢跟你說。”
兩句話的功夫, 顧啓已經帶她沖出了洛水湖面,一刻也不停地就又朝着另一個方向趕去。
而此時的九重天上, 瑤池殿裏,葉飛揚正在跪着挨打。
“啪——!”天後一鞭子打在他的背上, 見他竟是硬生生抗下, 吭都不吭一聲, 氣的又甩了一鞭子過去,又是一聲悶響,殷紅的鮮血順着鞭子慢慢低落在地上。
天後見狀,氣的摔了鞭子,走上前想再給他一巴掌,可見着地上的血跡,到底沒忍心下得去手,只戳着他的腦門怒道,“你自己說說!你都幹了些什麽好事!”
葉飛揚安安靜靜的跪着,垂着頭,不說話也不應聲。
“你要我去給你争女人,争得就是你兄長烙下同心印的女人?”
葉飛揚擡頭看了她一眼,“母後,孩兒都說了,是他搶了孩兒的。”
“啪!”天後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同心印都烙上了,你說是他搶了你的?你這是說給誰聽?”
她氣得來回踱了兩步,“長青呢?長青怎麽會在那裏?你們兄弟三人真是出息了,竟為了同一個女人在你父君面前鬧起來了!你不是說是長生搶了你的嗎?長青又是怎麽回事!”
“嘁…”葉飛揚摸了摸嘴角的血跡,有些不屑,“我那個哥哥,母後難道還不知道嗎?跟哈巴狗兒似的,哪兒熱鬧往哪兒湊。多半是從哪兒聽說孩兒跟長生兄長為了個小花妖鬧了起來,上趕着去抓把柄去了。”
“你要是不犯錯,怕他抓什麽把柄!”天後生氣地坐了回去,“你父君這兩日為了顧長生的事情正惱着呢,你要是敢在這檔口觸他的眉頭,本座今日就打斷你的腿!”
“母後…”葉飛揚話到嘴邊,到底還是咽了回去。長生剛剛才與天庭決裂,自己若是再惹了母後與父君不快,豈不是當真要便宜了長青那個僞君子。
“真真是個逆子!”天後剛準備再罵他幾句,卻見得門外快步走進一個仙侍,不由得皺眉問道,“不是讓你們都守在外面嗎?什麽事就這麽闖進來?”
仙侍聞言迅速俯身行禮,“回娘娘,長青殿下突然來訪,已在殿外候着了。”
“長青?”天後的面色幾經變幻,不知在想什麽。
“孩兒就說吧,他的鼻子恨不得比狗還靈呢,哪兒有動靜就往哪兒鑽。”
“胡說什麽!還不退下。”天後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後對立在一旁的仙侍道,“将地上收拾幹淨,将長夜殿下送出去,請長青殿下進來。”
“是。”仙侍應了一聲,随即開始清理地上的血跡。
“孩兒不走,母後有什麽話是孩兒不能聽的不成?”葉飛揚不想走,他倒想看看,這檔口他這位親愛的哥哥來找他母後究竟有什麽事。
“快滾,別讓本座把你的腿打斷了擡出去。”天後靠在榻上,扶額閉目。
逆子,多看一眼都能氣死她。
葉飛揚不情不願地被宮人半趕着出了瑤池殿,迎面便碰上了臉上滿是溫和笑意的長青,他痞痞一笑,“呦,這不是大哥嘛?瞧瞧這副滿面春風的模樣,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長青的笑意更溫和了幾分,“你這是為了那只小花妖被帶走了,遷怒本座?”
葉飛揚冷哼了一聲,知道還說?要不是他非去找茬,顧長生怎麽可能突然出關?他今日又怎麽會挨打?必定已經磨得母後要了小花妖來,這會兒正是在哄着她玩兒呢。
“長夜啊長夜。”長青似是無奈的嘆了一聲,“眼光要放的長遠些才是,顧長生已經給那只小花妖烙了同心印,你就算騙來了,玩兒一會兒也還是要送回去。這有什麽意思?”
“哦?”葉飛揚似乎起了些興致,“此話怎講啊?難道兄長你準備幫我把小花妖的同心印去掉了不成?”
“不必這麽麻煩。”長青向殿內走去,只留下這麽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便不欲與他糾纏。
解決不了同心印,只要能解決了烙印的人,結果也是一樣的。
葉飛揚站在原地看着他走進去,只覺得他最後這句話奇怪得很,卻一時不能明白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母後到底要跟他說什麽,這般神秘。
他施施然進了瑤池大殿,微微俯身請安,“天後娘娘。”
天後此時已端坐在了正座之上,她笑着擡手,“快免禮,長青怎麽今日有空過來瑤池?”
“過來給天後娘娘請個安。”他慢條斯理地走到了客座,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方才在殿外聽聞天後生了氣,可是長夜又調皮了?”
他言語間聊起葉飛揚,仿佛說起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天後眸中的紫色深了些許,笑道,“哪裏,長夜不過是為着他長生兄長的事與本座争了幾句,不想竟是叫你誤會了。”
“哦…顧長生啊。”長青若有所思地展開了手中的扇子,緩緩搖了搖,“那日天後與父君走的匆忙,長青倒是有些許疑慮,未能來得及讓娘娘解惑。”
“何事?”天後其實大約已經猜到他要問什麽了,穩住了聲線,不動聲色的攥緊了扶柄。
“說起來,您當上天後娘娘也有了近千年了?”他沒有回答,卻說起了別的事。
天後聞言,原本有些懸着的心卻莫名平靜了幾分,“是啊,你母親去世也有快千年了吧,說起來,還是顧長生的娘最沒有福氣。沒想到,我們三個,竟是她走在了最前頭。”
長青聞言收了扇面,輕笑,“論福氣還是娘娘最好,活的也最是長久。只可惜…”
“殿下說可惜什麽?”他就生生停在了那裏,讓她不得接過話,面上的笑意也冷了幾分。
“可惜啊…話越多的人越是活不長,娘娘可不要步上顧長生母親的後塵才是。”長青摸着扇骨,輕挑眉梢,“你說呢?娘娘。”
天後聞言也笑了,笑得比方才燦爛得多,“活得長不長,也看命。命不好的,活得再久也沒用。即便顧長生他娘活到現在,難道看到他如今反出天庭的模樣,不會被氣死嗎?”
“娘娘這話說得在理。希望長夜弟弟,不要像顧長生那般不服管教才是。否則以他的本事,可能一個不小心…”
“長青!”天後一掌拍在桌案上,“如今這九重天上沒了顧長生,你真以為憑你一個人就可以一手遮天了不成?”
“閑聊罷了,娘娘怎麽還動怒了。”長青絲毫不介意她的嘲諷,反倒笑得好似沒脾氣似的,“也對,娘娘一片慈母之心,自然會一心為長夜弟弟,好好打算的。”
“本座還沒來得及跟顧長生說什麽,他就已經走了。”天後不打算再跟他繞彎子,“當年之事本座不過略有感應,并無什麽實證。如今顧長生走了,長夜也礙不着你長生殿下什麽,殿下大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裏,實在不必拿長夜的安危來要挾本座。”
“娘娘一片慈母之心,真是叫人感動。”長青的面色如舊,仿佛天後的這一番話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觸動,又轉了話題道,“只是顧長生雖說叛了出去,可到底已列上神之位,長夜弟弟若是總惦記着那個小花妖,怕是…”
“長夜對你們沒有威脅,殿下何必苦苦相逼呢?”天後向後靠去,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娘娘說什麽呢,本座也是擔心長夜罷了。”他笑得溫和,“我見他那般惦記那個小花妖,總忍不住想成全了他。”
“你…你竟想…”趕盡殺絕?
天後不是葉飛揚,她幾乎在他話音剛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思索不過片刻便狠下了心,“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簡單。”他起身行禮,“只要娘娘,好好陪着父君就行。”
天後定定的看着階下長衫青年,面如冠玉,卻心如蛇蠍。他談笑風生間便想定了整個九重天所有人的命運,連她也身在其中。
不敢,也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