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靜悄悄的四周開始隐約出現哞叫聲,随着越發清晰的一聲聲哞叫,遍地森然的白骨悄無聲息地變成一顆顆樹木。
只可惜, 懸挂其上的,并不是樹葉。
“那就是樹葉那就是樹葉,那只是跟普通樹葉長得不一樣而已。”宋嬈碎碎念地給自己洗腦。來都來了, 總不能臨陣退縮吧!再說了…有人也不給他退縮啊!
她握緊了手中的劍,警惕地走在顧啓的前方, 仔細分辨着哞叫聲的方向。
不給退縮就算了!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塞給她一柄劍就做起了祖宗, 還美名其曰剛好拿這一路的怪物給她試試手。
剝削啊!果然顧大總裁到哪兒都脫不了資本主義的外衣啊!
“來了。”慢悠悠走在她身後的某人, 惬意地出聲提醒道。
“聽見了!”宋嬈洩憤一般地一劍刺出,分明眨眼前還空蕩蕩的道路, 倏地從四面八方湧來無數的怪物,叫嚣嘶吼着想要将兩人化作這片屍林的養料。
宋嬈揮劍殺了片刻, 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
鋪面而來的怪物, 幾乎清一色都是同一種生物。它們體形高大,四腳和脖頸都纖細修長,直直立着的一雙大耳尤為引人矚目, 乍一看, 它們全身上下都覆蓋着栗棕色的短毛, 只有短短一團的尾巴格外棕黑蓬松。
她猶如切菜一般在前面開了一會兒路之後,更加确認了自己的感覺, 這個長得又像馬又像鹿的怪物,真的很菜啊!攻擊力弱到離譜啊!除了撕咬好像連魔法攻擊都不帶的啊!
這種戰鬥力的怪物究竟有什麽試煉她的必要??
“顧啓!怎麽回事?你什麽意思啊!”
啧, 看來這段時間, 小貓兒不但爪子磨鋒利了不少, 連騙都不好騙了。
“乖。”他清冽的聲線在這極為詭異的環境中顯得極為森冷,“我要是動手了,我們會被發現的。”
“那你還說要送我去北海?”宋嬈左支右绌,實在太多了,即便是一群只會張着嘴巴嗷嗷嘶咬的菜雞,也難免要被啄上一口。
“小心點。”顧啓扶住她的手臂,一只怪物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肘上,他不甚在意地甩了一下,那只怪物咻地就被甩了出去,還壓倒了一片同類。
“敢問顧大人,我要是去了北海,你要怎麽去洛水湖邊?” 騙人能不能找個好點的理由啊!宋嬈氣的咬牙,這家夥被咬了一口連牙印都沒留下,卻偏偏要自己在這兒一劍一劍地給他開路,折騰自己難道可以獲得快樂嗎?
“你若是不來,還有熾翎呢。”
“……”是啊,她怎麽把另一個冤大頭給忘了。在她被折騰以前,好像确實每次都是熾翎那個小家夥跟着顧啓到處跑。
果然,人不能矯情,一矯情就容易變成冤大頭。
宋嬈認命了。
她凝神聚氣,一步十劍地給顧啓開着路,等兩人到終于到了洛水湖邊的時候,宋嬈的裙擺已經被血水浸得濕透了,滴滴答答地在地上留下一灘灘的小血窪。
透過缭繞的煙霧看去,洛水湖透着幽幽的藍綠色,竟有些詭異的瑰麗迤逦之色。
濃烈的血腥氣讓宋嬈的臉色蒼白,除了在環境裏跟那個奇怪的大鳥生死相搏的那一次,這是她第一次經歷真正的長時間戰鬥。
她随意地坐在了湖水邊,單手撐着劍,脫力感不斷地侵襲她的大腦,分明手腳還有一戰之力,可人類與生俱來的惰性卻讓她覺得她真的連指尖都挪動不了了。
顧啓蹲在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涓細的靈力從他炙熱的手心不斷地流向她的筋脈,仿佛帶着他體溫一般,連體內的靈力都帶着溫熱,讓人莫名地覺得熨帖。
她把腦袋搭在他的手臂上,可憐兮兮地睜眼看向他,不說話。
嬌小的臉上暈染開了些許胭色,濕漉漉的幾根發絲貼着下颌勾勒出流暢的線條,那雙快要滴出水的眸子裏,只印着他一個人。
幾乎是一瞬間,顧啓的雙眸就沉沉黯了下去,他就着她躺在自己手臂上的姿勢,不容拒絕地低頭覆上了她的唇。
“唔…”宋嬈想也不想地就掙開他捏着自己的手腕,環抱着他的脖子倚進了他的懷中,找了個舒服至極的姿勢,抱着他,回應他,愛他。
直到她有些氣短地憋紅了臉,緊緊抱着她的人才略略松開,将頭埋在她的脖間,發出一聲似是痛苦似是愉悅地輕哼。
宋嬈紅着臉咬了一口他的肩膀,低聲罵道,“流氓。”
居然在這麽恐怖惡心的地方,他也能耍起來流氓!呵,男人。
顧啓輕笑了一聲,胸腔的震動順着緊貼的心口傳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臉更紅了,耐不住地去推他,可卻被人牢牢鎖在懷裏。
“別動。”他的聲音早沒了從前的清冷,低沉的略帶一絲嘶啞,從衣服裏透出,還有些悶。
只一聲,宋嬈就不動了,畢竟,她只是害羞,又不是真的不喜歡他這麽抱着她。
“嬈嬈真乖。”他将她抱的緊了些,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她的頭發。
宋嬈的心尖若是有尾巴,此刻都要被他安撫地搖晃起來了,方才被迫開路的怨念在瞬間被消解,連周身的疲憊都好似消失殆盡。
真是臭不要臉,堂堂上神,居然還用上了美男計。
不知過了多久,宋嬈覺得腿麻了。她推了推抱着自己不動的人,嘟囔着,“起來了啦,還要不要救你母親啊…”
顧啓輕嘆了一聲,放開了她,扶着她在一旁的石頭上坐好,看着她輕輕揉腿的樣子,有些後悔帶她跟自己一起了。
心疼且不說,是真耽誤事。一不小心他就被她的美色所惑,什麽也不想做了。
宋嬈如果知道眼前看着自己的人心裏是這麽個想法,可能要氣到當場拿劍捅他。
誰耽誤事?誰?自己沒有定力怪誰?她都狼狽成那樣了有人還能獸性大發,究竟是誰耽誤事啊!要不是她還頭腦清醒,指不定今天還能不能下洛水呢!
“乖乖在這裏等我,還是跟我一起下去?”
“下面危不危險啊?我會不會給你拖後腿啊…”
“洛水與蒼玉都能隔絕神息,不會被發現。”只要他能動手,她很難會有危險。不過,她給不給他拖後腿,跟危不危險又有什麽關系?分明只要她會呼吸,就會拖後腿。
“那我陪着你,好不好?”她隐約能感覺他仿佛有什麽顧慮,可她要是停在這兒,方才左劈又砍了半天,豈不都是白費功夫?她安安穩穩在北海等他不香嗎?
“好。”他好像已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拒絕她了。
于是,這一趟前半截出人出力的宋嬈,後半截心安理得地挂在顧啓的身上,随他一起跳下了洛水湖,安安穩穩地開啓挂機模式。
還別說,癱在這兒看着別人拼死拼活就是爽。
陰森可怖的屍林所孕育出的死水裏,生長着的,也都是一群扭曲兇惡的怪物。
這些怪物久不見人,又沒有天敵,不知恐懼地往顧啓的結界上撞着。與宋嬈方才折騰出的大動靜不同,這些黝黑又可怖的怪物,在撞上顧啓結界的瞬間,就被秒殺了。
渣都不剩,分崩離析地淪落成為了前赴後繼而來的怪物的口糧。
大家都是神仙,憑什麽他可以這麽酷!她憤憤不平。
幾乎是瞬息間,兩人就到了湖底。
宋嬈纏在他的手臂上,看了看四周,不用他說,也知道東西就在這裏了。
以他們所在之地為中心,仿佛被憑空畫了一個半球形,湖水在順暢的流動,而周圍的怪物卻圍着這個半球形打圈,半步不敢寸進。
可是任憑她如何看,他們站的地方,也不過是個空地啊!
“蒼玉呢?難道還有什麽隐身的陣法嗎?”她不解地四處打量,不放過任何異樣的蛛絲馬跡。
“就在你的腳邊。”
腳邊?她的腳邊,分明都是石頭。
顧啓仿佛随手一擡,一塊巴掌大的石塊就從結界外飛到了他的手上。
他略一用力,就震碎了包裹的石塊,随着碎屑掉落,一塊幾近透明的瑩白色美玉靜靜躺在他的掌心。玉的中間有一處紅點,順着紅點蔓延出了許多紅色絲狀物,自中間向邊緣延申。
“這就是蒼玉?” 這塊玉的成色與品質,連她這個外行人都覺得驚嘆,想不到方圓百裏的窮兇極惡與屍林死水,竟真的能孕育出這樣美到不可方物的絕倫之物。
可盯着看得久了,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她似乎見到,玉心的紅點和周圍的絲狀物,在動。
“嗯。”顧啓簡單應了一聲,随即手一松,那枚玉石竟直直停在了空中,沒有落下。
他後退一步,雙手開始結印,那印極為複雜,宋嬈只勉強看清了前面幾個手勢,漸漸就不能分辨了。
長生印。她在萬紀的那片沙漠裏,也見過他用這個印。
印成,顧啓的指尖似乎只輕輕點了點那顆漂浮的玉石,随即,玉石中心的紅芒暴漲,淡淡的紅絲化作惹眼的鮮紅,透着耀目的光,越來越盛。
“咔嚓——”
終于,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