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落 - 第 37 章 二回,逾牆

墨淵猜到雨寧谧應該是被什麽控制了,缪飔看不出究竟,所以一心要找出背後兇手。

他這番推敲倒是歪打正着,只是他沒說出來,缪飔一心沉浸在他的念頭裏。

先入為主的想法讓雨寧谧為了楚炎洛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楚炎洛自然是恨且嫉妒他,無論因為千伊還是因為家族的仇恨,嫉妒他修為和千伊的青眜。

墨淵想着這幾天對夕顏葬的态度,不由有些慚愧,便将他遇見她時一事告之。

缪飔完全沒在意這些,道:“她在哪?”

缪飔沒有指名“她”是誰,但缪飔豈會指別人?

墨淵略一思索道:“從這游廊上走,在岔路口時朝左拐就看見游廊外有一片滄桑竹林,那裏面有個小庭院,她就在那。對了,她現在叫夕顏葬。夕陽的夕。”

夕顏葬?昔顏葬?!

缪飔一時有些恍惚,這個名字,就像是…

不敢多想,缪飔朝他說的方向走去。

到了游廊一處,他看見了一片青翠的竹林,輕輕越過游廊,在竹海中尋找那個小庭院。竹林長的茂盛,一時半會看不見小庭院。

過來一會,他找到了一面庭院牆壁,想起那張傾城的臉頓時有些急切想要見她,可想起她已轉世,可能已經變了,不止容貌更是心變了。

而且,她那麽聽楚炎洛的話。

心中悲如滄浪般湧起,缪飔躊躇的時候,卻聽見庭院中人的腳步聲。

這麽晚了,作為凡人的她不休息作甚?還是別人出來,可為何不走大門?

正待躲一下,卻見一個六歲左右的女童卻提着燈籠從庭院翻了下來。

“呀!”夕顏葬驚道,沒想到這麽晚了還有人。

而且她為了躲開侍女翻牆也能被逮住?

缪飔無奈搖頭,接住了她,道:“翻牆作甚?”

夕顏葬擡眸,看着缪飔,驚道:“我見過你!”

缪飔把夕顏葬放下,看着她的容顏,微微一愣,那麽熟悉,就像是,雨寧谧小時候的模樣。

“你是夕顏葬?”缪飔道,念着這個名字很是陌生。

夕顏葬詫異點頭,心道這人怎麽知道自己名字?

而且這個人的眼睛,好熟悉,是六年讓她牽魂索夢的紫眸。

“翻牆作甚?”缪飔問道,看着夕顏葬奇異的眼神,不敢直視。

他害怕在裏面看見冷傲和殺意。

“哪叫逾牆!”夕顏葬鄭重道,卻不斷打量着面前的美男子。

紫衣紫眸,有種奇異的孤冷且傲然于天地的風華,而且紫眸之中深深淺淺看不見什麽情緒,城府深不可測,可又似乎看得清什麽情緒,更是徒增了一份妖異。

“這不一樣麽?”缪飔有些無奈道,聲音卻透露着蒼涼。

“自然不一樣。”夕顏葬極其正色搖頭道,不過一個六歲的小娃,怎麽看都很是可愛。

“莫不成你還要說一句,‘将仲子兮,無逾我裏,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麽?”缪飔倜傥,卻又是似笑非笑道。

夕顏葬撓頭,這不是寫韶華少女因為怕世俗的議論拒絕和情郎約會麽,他這番什麽意識?

對了,他定是諷刺自己這麽晚翻牆出去是和情郎約但又不敢這麽做。

“我只是去藏書閣。”夕顏葬怯怯道,她害怕這人。忽然出現在他庭院牆外,會不會告訴墨淵?那個墨淵的眼神很冰冷,她都不敢看一眼。

“你把後兩句接上我就不揭發。”缪飔似笑非笑道。

夕顏葬絞了絞手指,她看着缪飔的紫眸,确認他不是開玩笑,道:“将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缪飔眼中笑意更重,道:“這麽晚了,還是別去藏書閣了。”

夕顏葬有些失落,果然是同他開玩笑。

她提着燈籠想要回去,卻被身後的聲音叫住。

“等等。”缪飔道。

夕顏葬轉頭,稚嫩但不失傾國之姿的臉龐在燈火下看的不甚清楚,但卻增了一分朦胧之美。

“拿去看吧。”缪飔遞給她一個竹簡,道。

一個竹簡上能記載多少字?夕顏葬微微挑眉。

“拿着再說。”缪飔淡淡道。

夕顏葬拿着,忽然感到空中靈力凝聚,不一會變成了密密麻麻的字。

“這是《詩經》的詩句!”夕顏葬驚訝,玉手掩着紅唇脫口而出。

而且還是他們剛才說的《将仲子》。

“這裏面有很多書籍和話本子,都是用靈力書寫的。”缪飔淡淡道。

“多謝!”夕顏葬粲然一笑,道:“對了,我是不是見過你,你的紫眸讓我感到很熟悉很安定。”

她緊緊看着那雙紫眸,燦如寶石,熠熠生輝,那時迷離夢中朦胧雨霧之中的眼眸,虛幻但卻安定,仿若守護着誰似的,那種堅定即使是六界崩塌怕是也撼動不了半分。

“沒有。”缪飔回答的很幹脆,但眼眸深處卻是有抑制不住的複雜。

她還記得自己,只是安定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不是憎恨麽?

或許,只是記憶尚未恢複,沒有憶起而已。

“那你的名字?”夕顏葬見他有要走的意識,忙道。

缪飔轉頭,步入黑暗道:“缪飔。”

飔?不是冷風的意識麽?但是這個人一點都冷漠,甚至還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男子。

她擡眸,看着遠去的人,有些魂不守舍。

這個人,好熟悉,好像是前世就認識的人。

只是,他的眼眸深處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蒼涼又是怎麽回事。

還有那一抹似笑非笑又是怎生回事?

更像是,自嘲。

“師叔替我照顧她。”他回到墨淵住的庭院,道。

“你不接走她?”墨淵挑眉道。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他道,心不在焉的看着遠處。

“呵,還在想着逾牆的幽會麽?”墨淵倜傥道。

“是。”缪飔回答的很淡然,也不穩他怎麽知道的。

“你這家夥,真是風流。”墨淵無奈搖頭,道:“也不見蘇慕有和我這樣幽會的意思。”

缪飔紫眸微微暗淡,道:“至少,她是真正愛着你的。而葬…”

墨淵不再說什麽,只道:“你去處理你的事情好了。”

缪飔點頭,不再多言就走去。

“你瘋了?!打破靈力繼承就出關只是看了她一眼?不把她接回來?”一出墨淵神魂探察的範圍,少年立刻出來,不解道,有些無奈。

“不敢。”缪飔道,聲音無力蒼涼。

不敢?!少年一驚,他的主人祖龍何等實力,上古一戰把五行天道的神都秒殺了兩個,魂魄潰散,重創三個,三魂七魄都是變的殘缺,輪回轉世不一定成功。

這戰績,從上古世界開始至今從未有誰能超過。

主人如此實力,甚至睥睨天命。

這世間的情究竟是何物?

來到楚炎洛住處,缪飔一踢開竹門。

楚炎洛早就料到缪飔會來,見倚在門邊的男子,目光從書上移下來,淡淡道:“找我作甚?”

“葬被厲鬼所纏時你做了什麽?”缪飔淡淡道。

葬?楚炎洛先是蹙眉,随後憶起他所謂的葬是何人,只是淡淡道:“不過是路過。”

缪飔不言,只是淡淡看着他。

“再順便補上一刀。”楚炎洛不徐不疾淡淡道來,他聽說墨程這些日似乎陷入了某種困境,暫時無法動用靈力。

“你若是再這樣做,後果自負。”缪飔紫眸忽然閃過一絲光輝。

若不是墨淵告訴他夕顏葬和他相遇一事,他萬萬料不到,楚炎洛連這枚已經無用的棋子都要趕盡殺絕。

“那你為何不直接殺我,不是很恨我麽?”楚炎洛反而沒有絲毫畏懼,挑釁似的道。

“我怕葬會更加恨我。”缪飔坦白道。

楚炎洛頓時一怔,他自問,千伊那時以為缪飔死了和他刀劍相向之時,他就沒有這種感悟。

“不怕我把她叫會我身邊麽?”楚炎洛毫不避諱,道。

“比起這個,我更怕她恨我,只要是她的心願,我都會完成。”缪飔只是淡淡道。

“若換成是我,我定然不會這麽做,缪飔你比我大度得多。”楚炎洛認真道,沒有半絲的諷刺。

“随便你如何着想,不過你若是想要殺她,我定然不會袖手旁觀。”缪飔紫眸之中光輝更甚,細細看去,是寸寸縷縷的金芒。

“行,我想要殺的人,只是我想殺的人是你。”楚炎洛淡淡道。

千伊想要殺掉雨寧谧,但他覺得無所謂,他和雨寧谧沒有恩怨,他也不會像缪飔對雨寧谧那樣對千伊言聽計從。

“若是你能殺,我等着便是。”反正她,也不會因此悲哀。

楚炎洛沒想到他如此淡然,當下一愣,随後笑道:“好。”

缪飔的神識有些飄遠,雨寧谧,或是說夕顏葬,我能為你做到就只有這些了,我能扭轉乾坤卻無法改變你的想法。

但是,若是真的能改變你的想法,我怕是不會這樣做。

你只是我在凡間青石小巷遇見的蝶妖,無論幾經輪回,都不會改變的蝶妖。

但你想逾牆幽會的人不是我。

而我,就在獨自相思之中死掉好了,再也不見你的笑顏,即使是假的。

------題外話------

《将仲子》選自《詩經,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