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另一空間,墨淵手中的草藥被随意扔入煉藥爐,那副懶散的模樣,哪有半絲藥王的風範?
一邊的蘇慕無聊的整理着手中的草藥,道:“你無事煉制什麽東西?”
“我也不知,只是欠了缪飔那小子一個承諾,要治好…妮子。”墨淵不知怎生稱呼雨寧谧,現在雨寧谧這個人已經死了,只有魂魄轉世成夕顏葬。而且,說起缪飔,他眼神滿是惋惜。
“缪飔用畢生靈力凝聚的丹藥都不行麽?”蘇慕驚道,須知缪飔渡給雨寧谧的靈力都和墨程有一拼之力了。
“行,只是她服用了假的相思淚。”墨淵嘆道:“墨程為妮子去了一次煉藥會尋找天材地寶續命待我煉制好丹藥,只是那個會長哪會那麽輕易給他,居然拿相思淚包裹着毒藥給墨程!”
說到最後,墨淵都有些怒起來,那人居然心狠手辣到如此程度。
不過那假的相思淚外表卻是真的,倒是延續了她的生命,那時她雖然有缪飔的靈力,但時日一久相思淚沁入她神魂怕是依附在她轉世後的身體上,那滴假的相思淚必須逼出來,不然她遲早會死在那上面。
蘇慕聞言有些感嘆道:“你和缪飔之間是師叔侄,但卻比他和墨程關系都好。”
“缪飔其實也是感謝墨程的,只是墨程訓練的手段太狠了,連我知道那些訓練手段都膽怯,真是不知缪飔是怎生活下來的,這樣的訓練,想要不在他心底留下一絲陰影怕是很難,而且缪飔這人本來也就倔強,死活不肯對墨程有一絲的低頭和求饒。”頓了頓,墨淵感嘆道:“每次缪飔的傷都是我治的,看着那驚心怵目的傷口我都感到不敢大意,那時的缪飔真的像是氣息奄奄的凡人,相比之下,自然就知道他為何對我和墨程差別這麽大了。”墨淵道,有些感嘆,他已經看見不知多少界的徒弟在墨程手上死去,每次看着他們那種憎恨的眼神他都膽寒。相比之下,缪飔不知大度了多少。
在他渡過心劫後聽四海八荒的修仙者都在八卦,據說妮子居然殺了缪飔,缪飔有多疼妮子他其實比她都清楚,他付出那麽多,卻是被她視為塵埃。他都替他感到不值,而且缪飔的屍首找不到,卻是找到了雨寧谧的轉世,墨淵本是想要為缪飔報仇,卻發覺了缪飔留在她身上的一段幻影,他交代了兩句話:
“寧谧體內有一滴假的相思淚,幫她驅除。”
“不要為難她,只因為她是我所愛,縱使被她所害,亦是無悔。”
把此事告訴蘇慕後,她聞言神色複雜,道:“沒想到她竟然有如此之深的城府。”
墨淵聞言短嘆,他以往認識的雨寧谧很是澄澈,只是他沒想到人心險惡,雨寧谧對守護她千年的缪飔都會下手。
雖然不知雨寧谧這樣做的原因,但墨淵卻是很鄙夷憎恨雨寧谧,只是缪飔留下那兩句話才照顧雨寧谧。
秋葉下的女童怯怯的看着他們,不敢上前說一句話。
這兩個人在無數惡靈中救了她和賢,只是神色淡漠如萬年冰雪,她根本不敢上前問什麽。
他們的目光和她母親,鄰居看她的目光一樣,厭惡,鄙夷。
為何,她只是一個小孩子,什麽都不知,只到這世間區區六年。
好想念賢,他在的話,一定會陪她看星空,給她講故事,會在她在樹底下偷偷哭的時候抓奇怪的蟲鳥來逗她開心,會牽着她的手拉着路癡的她不在人群中迷失方向。
可是這都是過去了,賢和她在那個破舊村莊裏的童年似是已經過去。
為什麽要帶她來這個地方,雖然這裏比村莊美了很多,處處風景如畫,但這不是她的家。
她的名字叫葬,和母親複姓夕顏。
賢告訴她葬的意識是把死人埋在地下,他當時還詫異為何她母親給她取這個名字,她當時卻頓時哭了出來,她明白了母親的意識,母親是想要殺了她。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這個世間只有賢會在她身邊了麽?
為何卻總是在夢中夢見那個泛舟朦胧雨後湖泊上的人,朦胧的看不清他的臉,只隐約看清是穿着紫衣有着一雙紫眸,每次在她快醒來時總是會回頭看着她。
她讀不懂那雙紫眸之中的感情,複雜之極,無法描述。
但卻總有一個念頭,縱使絕塵天涯也要找到那雙紫眸的主人,上窮碧落下黃泉。
只怕最終會變得詩的後一句﹕
兩處茫茫皆不見。
夕顏葬忙忙搖頭把這些念頭壓下。
這些事情太遙遠,這個亘古般的世界存在着的不僅是人,也有仙,魔,她和賢都太弱,弱的随時都會被殺。
墨淵似是察覺了那道目光,只是淡淡回首,不言。
夕顏葬吓的忙收回了目光。
“是否太過分了些?現在她只是個小孩子,不是那個飛升成仙的蝶妖。”蘇慕有些不忍道。
墨淵向來不會對蘇慕說什麽,此時卻是眉目嚴厲道:“是,她委實不是那個飛升成仙的蝶妖,她擁有令六界變色的靈力,的确不只是那個剛飛升成仙的蝶妖。”
蘇慕低掩了眉目,道:“你這樣說我也不勸什麽,只想想為何缪飔會不讓你殺她吧。”
墨淵微微蹙眉,對蘇慕這種語氣略微不悅,但也不多。
缪飔為何要護着她夕顏葬?一旦恢複了靈力即使還有那滴假的相思淚但絕對是六界之內難尋敵手,若是她依舊受到楚炎洛的調遣,那麽即使是墨程也可能會死在她手上。
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她為害六界,只是,他看着蘇慕,神色複雜。
蘇慕若是一心要護着夕顏葬,他也不想和蘇慕因此而鬧翻。
蘇慕卻是上前,道:“其實夕顏葬的情況只要壓制着她靈力恢複就好了。”
說的輕巧,墨淵無奈笑笑,蘇慕這明顯只是讓他放下心事。
夕顏葬離開了兩人的庭院,每次看到他們在一起時不知為何很是羨慕,好像前世中也有一個人說要和她耳鬓斯纏,只是最後,她卻什麽也記不得了,只在夢中看到那雙紫眸。
“那麽,我們結成道侶可好?”她仿若在夢中聽到了那個聲音,卻轉瞬又醒來。
真真幻幻她都快分不清了,只願找到那雙紫眸的主人。
她也曾鼓起勇氣問那個一直冷眼看着她的男子,有關那雙紫眸。
她看到他冷漠的眼睛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驚訝。
随後她聽到這個救了自己的男子淡卻嘲諷道:“沒想到你還記得。”
那個女子微微躊躇,還是沒說什麽,在她們擦肩而過悄悄傳音道:“你還是不要想那雙紫眸了,你負那人不輕。”
何為“負”?她當時險些問出來,最終還是咽下了這個問題。
夕顏葬翻看了藏書閣的圖書,翻出了一個凡人的詩,名為《楚調曲·白頭吟》是一個名為卓文君的女子因為夫君負了她而傷心欲絕之下寫出的詩句。
“皚如山上雪,蛟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凄凄複凄凄,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袅袅,魚尾何徙徙。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她想來蘇慕的那個“負”也和這詩句的心情一樣,只是人和事不一樣。
夕顏葬想來那雙紫眸的主人卻是頭疼欲裂,總感覺和這詩不一樣,好像更為慘烈,到底慘烈到什麽程度她不知,但定然不是變心那麽簡單。
也定然不只是專程走一趟只為言訣別那麽簡單,她所書的決絕只是生離,而他們好像是死別。
像是刀劍相見,卻又仿佛不是。
夕顏葬在情字一道上委實懂得不多,想了好幾日都沒憶起什麽。
夜,夕顏葬看着四處白茫茫一片,心知這時她做了很多年的夢。
她看着那個泛舟朦胧湖泊上的紫衣人,想開口喚他,可終究開不了口。
他到底只是她夢中的一個人,或者當日蘇慕和墨淵完全就沒有回答自己什麽,或許那個人只是自己幻想的。
當夕顏葬熟睡時,另一方時空。
“主人,不可中途打斷靈力繼承。”少年餘音未落,就被他口中的主人一劍橫掃過來。
“滾!”蒼涼的月光下,紫衣男子手執利劍,靈力吞吐不定,聲音沙啞卻堅定道。
“就為了那個女子轉世了就放棄将近兩成的靈力繼承,這…”少年不知怎麽說。
“為了她,我可以讓六界的人都殉葬,況且兩成靈力?”紫衣男子淡淡道。
少年勸說無果,只好看着主人打斷了靈力繼承。
紫衣男子辨別了一下方向,便撕破空間前往。
少年欲哭無淚,只好變幻成天道守護印記的樣子付在紫衣男子的額頭。
來到空間裂縫的另一端,墨淵看着紫衣男子頓時一驚,道:“缪飔你還活着?!”
紫衣男子赫然是在六界消失已久的缪飔,他嘴角抽搐道:“我一出關你就是這句話?”
“我聽四海八荒的修仙者都說你和雨寧谧同歸于盡了。沒想到竟是謠傳,你去閉關了,那妮子她怎麽…”墨淵提起雨寧谧,一時有些尴尬,照缪飔這個說法,是他誤會了?
“事情很複雜,不過她捅了我一劍倒是真的。”缪飔有些疲憊道,說起最後半句,眼眸滿是悲哀。
“你恨她?”墨淵問道。
缪飔只是極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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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出自白居易的長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