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不了的反派 - 第 51 章 章

◎娘子懷孕六個月◎

睡覺是一種享受, 可要是腦子清醒一直癱在床上無所事事,那就很無聊。

王唯一跟煎魚一樣在床上翻來覆去,爬起來。她的新衣服這麽漂亮, 不穿出去可惜诶。這幾日臨江盡頭花圃鮮花盛開,去顯擺顯擺。

找出殷長衍的鞋子套在腳上。

剛踩上地,愣了一下。

殷長衍的鞋底磨得很薄,涼意順着腳底爬上小腿, 磚石紋路感知得一清二楚。

王唯一翻出家裏的通訊紙鶴。之前吳鎖給她送烤兔腿, 留了一個方便确定家裏是否有人在。

叫吳鎖幫忙送一雙鞋過來。

鞋子送到了。

綢緞綠, 與藕粉色衣服一點兒都不配。

算了, 有總比沒有強。

殷長衍縫紉水平不俗,審美更不俗, 這一身衣裳在花園中惹來好多雙羨豔的目光。

一個姑娘路過,眼睛亮了一下, “姑娘, 你簪一朵粉薔薇在鬓角, 絕對人花兩相映。”

“真的嗎?我也是這麽想的。”王唯一笑得合不攏嘴。

看了一圈, 東南方花架子下的那一朵粉薔薇開得最盛。

王唯一蹦蹦跳跳跑過去, 墊起腳伸手去摘。突然一只竹竿擋在她和粉薔薇之間。

竹竿尾部劈了很多裂縫,是長期敲打地面所致。看來主人是個瞎子。

“花開得好好的,姑娘何必讓它折辱于人?”竹竿主人聲音透着股和煦, 像夏天吹過湖面的風。

哦豁, 眼睛上蒙了一層符文黃布, 果然是個瞎子。瞎子面容俊逸出塵、唇紅齒白, 身體不太好, 領口、袖口綴着輕盈的羽毛。

王唯一将滑到齒關的“要你管”咽回喉嚨, 她不跟瞎子計較。

避開他去扯薔薇。

瞎子:“姑娘一定要折花嗎?那, 我幫你吧。”

瞎子個子很高,王唯一只到他下巴。王唯一拼命墊腳才能做到的事情,他一擡頭手就可以。

折下一朵粉薔薇。

王唯一看到粉薔薇莖上有很多小刺,照她方才那大開大合的動作,非得讓紮得吱哇亂叫。

瞎子手從花到葉摸索着粉薔薇,被紮了一下,他順着刺的位置往下細心地捋掉一個個刺。确定莖光滑,遞給王唯一。

王唯一沒接,“你真有意思。不讓我折辱花,是想要留給自己辱嗎?都給它扒禿了。”

“姑娘執意摘花,花凋,你傷。雖然我救不了花,但至少能護姑娘周全。”

王唯一心頭有一股難以名狀的感動,接過花。她第一次見這麽溫柔的人。

“姑娘瞧我做什麽?”瞎子輕聲道。

“你看不見,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我雖瞎,但心中有眼。有眼便能見。”

王唯一後知後覺自己在人家傷口上撒鹽,軟了語氣,“我瞧你,當然是因為你招人喜歡。”

瞎了愣了一下,握着竹竿的手微微收緊,展露笑顏,“姑娘別亂開玩笑。”

“不開玩笑,你家住哪裏?我送你回家吧。”一個瞎子在花圃裏轉悠,容易弄丢自己。怪叫人操心的。”

瞎子聽出王唯一的意圖,笑了一下,“姑娘在擔心我?我從家裏出來,又怎麽會不認識回家的路。”

王唯一喜歡看話本子,話本子看完後就觀察形形色色的人。雖然無意識,但她一直在打量瞎子。

“有這個原因在,但我主要擔心你的心緒。”王唯一說,“你嘴角上揚了兩次,但那僅僅是皮肉動作,算不上笑。笑不出來就別勉強自己。你遇上什麽難事兒了?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你。”

瞎子抿起唇,沉默不語。

“走吧,我送你回家。不白送。我今天穿了一件特別好看的裙子,剛好一路展示。”王唯一整理好衣服,驕傲地挺直腰杆。

走出一段距離,瞎子突然開口。

“我弟弟去世了。”瞎子拿竹竿敲地,慢慢前行,“我家是名門望族,我生下來就是個殘次品,目不能視。家裏子嗣衆多,我自然被抛到角落裏無人問津。只有弟弟記得我,他每次回家,都會為我帶一盞很好看的燈籠。”

不是,給瞎子送花燈,這是哪個缺心眼兒的辦的事兒。王唯一十分懷疑,“你确定你弟弟不是在諷刺你?”

瞎子搖了搖頭,手指碰了碰眼睛,“我看不見別的東西,卻能看見他的燈籠。很長一段時間,燈籠是我晦澀視野中唯一的光。轉過這條街就是我家,姑娘要不要進去喝一口涼茶?”

“我一個姑娘家,随意登堂入室不太好吧。”

“你不是說喜歡我,那以未婚妻的身份進去,可以嗎?”

胡說,她什麽時候說她喜歡他?!王唯一頭搖成撥浪鼓,“不可以,我嫁人了,孩子都快六個月。”

“哈哈哈哈說笑的,有姑娘一路陪伴,我心緒好了很多。”瞎子說,“家門口人多口雜,有損姑娘清譽,姑娘止步吧。多謝姑娘一路護送。”

說的也是,王唯一停下腳步,“那成,你走吧。我看着你進去。”

瞎子行了一個禮,竹竿敲地右拐,進了一個通體氣派的大宅子。宅子牌匾上寫着“暨南楊氏”四個大字。

一個小厮看到他回來,松了一口氣,恭敬行禮,“玄靈公子,你可算回來了。聖潔岩請公子去一趟,主持審判。”

聖潔岩是明炎宗最高的審判機構,即便是宗主有過,聖潔岩也審得了。而眼前這個

瞎子,楊三公子楊玄靈,是高高在上的聖潔岩之主。

“受審者是誰?”

“劍堂弟子,李卿之。”小厮垂眉斂目,“李卿之斬了玄霜公子的頭顱,觀音廟僧侶七人。家主的意思是,血債血償,否則難消心頭之恨。”

楊玄靈擱在竹竿上的手指微微收緊,嘆了一口氣,“九弟布陣抽靈、教唆殺人在先,李卿之雖有罪,但罪不至此。走吧。”

聖潔岩。

殷長衍從人群中脫身,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韓師兄,你不是要去澆樹,怎麽還在這裏?”殷長衍愣了一下。

“幹旱也不是一兩天了,不差這一會兒。而且難得看一次猴。”韓衣這才意識到停了好久。接過遞來的柿子餅,又是好大一包,他怕不是吃不完了在清存貨。

殷長衍認得很痛快。

“要不給他拿點兒?他一直眼巴巴的瞅着這裏。”韓衣側過頭,身後是一臉垂涎的沈深。

“我只帶了這麽多,回家多包一點兒給他。”

“随便你。殷長衍,那個人你認識嗎?他一直在看着你,目光說讨厭都已經很委婉了。”

不遠處立着一個身形高大、頭戴梅雪競鋒發冠的男子,面容威嚴、衣着不俗,整個人流露着上位者的氣息。他站在擁擠的人群中,卻沒有一個人敢接近他。

殷長衍收回目光,“何止啊,那個眼神,只差上來生啃我。我不記得哪裏得罪過他。”

沈深無語了,嘆了口氣道,“殷長衍,你得罪過。他是暨南楊氏家主楊彥,楊九公子楊玄霜的父親。你廢了人家兒子一身修為。”

殷長衍眸中有一絲了然,難怪了,“他跑這麽遠特地來看九圈劍骨?”

“想什麽呢。聖潔岩方才有一場審判,他來觀刑。剛結束,就聽說你這兒有九圈劍骨,于是與各堂堂主一道來看。”

殷長衍心頭有種異樣的感覺,擡頭,對上楊彥的視線。

楊彥臉上貪婪中透着一絲忌憚,憤恨中帶着些許得意。

上前兩步,“九圈劍骨,确實是天賜福澤、世間罕見。殷長衍,你不用太過得意。我暨南楊氏今天能收拾李卿之,自然有法子不叫你好過。等着吧。”

他在說什麽?聖潔岩方才審判的人是李卿之?!

“你什麽意思?李卿之怎麽樣了?”

“怎麽,你不知道?李卿之專門挑你測劍骨的日子接受審判,看來是不想你分心。他把你護得很好嘛。”楊彥有一絲詫異,哈哈大笑,“李卿之一力擔下觀音廟、松柏林所有罪名,今日午時在聖潔岩被廢去一身劍骨,爬在地上的模樣跟狗一樣。”

“真可憐,明明疼得話都說不利索,卻要匍匐在我腳下謝我暨南楊氏不對你出手。”

“高高在上的劍堂實際掌權人,八圈劍骨的修煉天才,過往榮耀不過南柯一夢。李卿之如今成為一個手軟腳軟,連劍都拿不起來的廢物。”

殷長衍袖中的拳頭驀地收緊,沖上去揪楊彥的衣領。

韓衣眼明手快,按住殷長衍,“冷靜,別沖動。”

沈深攔着他胳膊,“衆目睽睽之下,你這是以下犯上。快住手,殷長衍!”

楊彥眸子裏閃過一絲嘲諷,嘴皮子一掀,涼涼道,“呵,發火了?與其在這裏對我動胳膊動腳,不如去尋一尋李卿之。從聖潔岩到劍堂松柏林,暨南楊氏布了衆多關卡。手無縛雞之力的李卿之,能過得了幾關?”

“算了,何必費這個力氣。直接找個棺材鋪子,買一些紙錢和壽衣,多燒點兒給李卿之,送他風風光光上路。”

這話說得委實刺耳。韓衣擰起眉頭,暨南楊氏家主的心眼怎麽比針孔還要再小一圈?

沈深忍不了,“好帶您也是一家之主,嘴巴比女人還碎。這麽多人看着呢,您是不打算要這張臉了嗎?”

殷長衍松開手,眸子比方才更冷靜。楊彥有意激怒他,看他笑話。他沒時間待在這裏。

轉身就走。

楊彥說:“你父母早死,從小在望春樓長大,十幾年也沒交到什麽好友。你有一個娘子,身懷有孕,差不多六個月。”

殷長衍腳步一頓,沒有回頭,繼續離開。

楊彥眸中閃過一絲欣賞。每個人都有一根軟肋,這再正常不過,但極少數人身上有逆鱗。軟肋與逆鱗的區別在于,軟肋可以拿捏,而觸碰逆鱗,只會遭到更瘋狂的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