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了?”宋嬈急的想撓門的時候, 屋裏的人終于出來了,她一把拉住顧啓的衣袖,“你快說呀, 都要急死我了。”
“別急。”顧啓摸了摸她的頭發,“情況很是不樂觀,去屋子裏慢慢說。”
“顧大哥, 你可千萬注意身子才是。”小慧姑娘站在一旁,很是體貼地關懷道。
“嗯。”顧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 看向她,“小慧姑娘, 這兩日還請在屋中少走動, 萬萬不要靠近這間屋子。”
“好,我知道了, 顧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待着不亂走, 可是不論如何, 你可千萬要注意身子啊。”小慧絞着手帕,淚眼盈盈地看着他們二人。
“知道了知道了,多謝妹妹關心了。”宋嬈着急小虎兒的情況, 沒工夫再看他們兩人在這兒演大戲, 拉着顧啓便進了房間, 還沒站定便問道,“到底怎麽了?”
“看這情形, 怕是瘟疫。”顧啓反握住她的手,神情嚴肅, “依當前的情況來看, 這孩子應當是兇多吉少了。”
“瘟疫…?”宋嬈愣了愣, 緩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氣的猛拍了下桌子,“那個周大夫!竟敢隐瞞病情,草菅人命!”
她就說呢,怎麽好端端地竟還不許人探望!怎麽治個病捂得那樣嚴嚴實實的!怎麽家裏進進出出的家仆都在運米糧!這個庸醫,想害死這一村的人不成!?
“此事頗為蹊跷,你先稍安勿躁。”顧啓安撫地拉過她另一只手,放在手心裏不輕不重地揉着,“之前仿佛聽聞,這個周大夫,是個禦醫…?”
“不錯!虧得王嬸兒還一個勁的誇他,想不到他竟…”宋嬈沉着臉色坐了下來,“瘟疫這種病怎麽會平白生出來?不是要先死大量的人,或是戰争之後才會…”
“也不盡然。”顧啓有一搭沒一搭地揉着她的手,“若是鼠疫之類…倒也說得過去。”
“鼠疫?”宋嬈皺眉,她實在不懂這些,不過有一點她卻無論如何想不明白,“那個周大夫若是一開始就知道小虎兒患的是瘟疫,怎麽會還放他出去到處跑?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想幹什麽,慢慢自然會知道。當下最要緊的,還是這場瘟疫…”顧啓向後靠了靠,“按照當前的情形看來,只怕已經離爆發不遠了,屆時人心惶惶,只怕要出大亂子。”
“那我們先去府衙!跟縣太爺說明情況,讓衙役們将那個周大夫抓了過去,好好拷問他到底想幹什麽!”宋嬈說着就要往外跑,卻被一把拉住。
“別急。”顧啓輕笑,“周大夫是禦醫,吃皇糧的人豈是一個小小縣太爺能拿去問罪的?”
“那怎麽辦?由得他這麽為非作歹下去不成?”宋嬈急了,“這可是瘟疫啊!多拖一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了…到時候,這一個小小的周家村,只怕是…”
“他也未必是全然在為非作歹。”顧啓若有所思,“那日見着他那副樣子,倒也像是在認真醫治,怕就怕…”
“什麽?”
“怕就怕,他存了些別的心思,那就不好收場了。”
“左不過是救不救,還能有什麽別的心思?”宋嬈強忍着壓下心頭的急躁,“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聽不明白。”
“傻…我也不過是猜測罷了。”顧啓輕笑着點了點她的腦袋,“要想摸清楚那個周大夫的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只怕是還要再跑一趟周宅了。”
“那還等什麽?快走吧!”宋嬈拉着他就往外走。
……
“砰砰砰——!開門!”
“什麽人?咳咳…”小厮拉開門,見着又是宋嬈,不耐煩地想将門關上,“快走快走!”
“你怎麽了?”宋嬈顧不得計較他的态度,一手暗暗施力推開了門,一手扶住他,“你怎麽也開始咳嗽了?你病了嗎?什麽時候病的?”
“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小厮被她拉得有些措手不及,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支吾着說道,“我…我沒生病。你不要胡說!”
“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肯說實話!”宋嬈被氣的不輕,還想再說什麽卻被顧啓拉住,她不解地回頭看他,卻見他沖不遠處揚了揚下巴。
宋嬈順着看了過去,見得回廊處立着一個身形消瘦的白衣男子,是周大夫。他似乎比上次自己看到他的時候,還要更消瘦了幾分。
“呦,縮頭烏龜終于肯冒出腦袋了?”宋嬈冷哼,“怎麽?今日還準備推脫說不見生人嗎?”
“随我來吧。”周大夫似乎不想與她争辯,喑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瘆得慌,“帶好面巾,否則…別怪我沒提前提醒你們。”
“廢話少說,帶路。”
“哼哼…不知死活。”周大夫見他們不識擡舉,也不多勸,只慢騰騰地轉身,向內走去。
宋嬈想直接跟上去,卻被拉住了,顧啓送一旁的小厮那裏接過兩個面巾,他不緊不慢地給她戴上,“太過出挑,不是什麽好事。”
如果他們二人就這麽大咧咧地進進出出還能全身而退,按這周大夫的偏執勁,只怕就不是要研究這幾個病人,而是要研究他們倆了。
宋嬈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沉得住氣,不能再莽莽撞撞,她接過顧啓手上的另一個面巾,也慢慢給他戴上,“師父,多謝你…”
“出息。”顧啓點了點她的腦袋,攬着她向內走。
風雨欲來,小鎮飄搖,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此刻為她撐起一片清寧罷了。
兩人跟着周大夫走到了裏間,越來越濃重的藥味與腐朽的氣味讓人越發不适,宋嬈強忍着不适,拉緊了顧啓的衣袖。
“這就是王嬸兒。”周大夫喑啞的聲音出現得極為突兀,“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見她嗎?”
“王嬸兒…?”宋嬈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這是那個…親切的王嬸兒?
床上的人一眼看過去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了,時不時透出的一兩聲沒力氣的咳嗽更讓人覺得像是在茍延殘喘,幹癟的雙頰看上去很是可怕,原本圓潤的身形也幹瘦得幾乎認不出。
“怎麽會這樣…”宋嬈紅了眼睛,“好端端的人,到了你這裏不過幾日,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那孩子去找你們了?”周大夫對她的憤怒絲毫不意外,坐在桌邊,用那雙發着精光的眼睛緊緊地盯着他們,“想來,你們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了。”
“我們能知道什麽?醫者仁心,你如今對得起自己醫者的身份嗎?!”
“醫者仁心…?”他不屑地嗤笑,“若不是我全力施救,你以為他們母子二人能活到現在?”
“他們究竟得的是什麽病?”宋嬈不死心地追問。
“什麽病?哈…你們連什麽病都不知道,竟也敢闖我的府上?真是不知死活啊!哈哈哈!不知死活啊!”周大夫說着說着竟大笑了起來,形狀有些瘋癫,吓人得狠。
“你…”宋嬈想罵他,可到底忍住了,“我再問你一遍,他們到底怎麽了?”
“疫症…是疫症啊…”周大夫長嘆了一口氣,漸漸斂去了笑意,“我行醫十數年,還是第一次碰上疫症,醫書記載,每逢疫症,必定要死一城…”
“那你還敢隐瞞病情?你到底打得什麽主意!?”
“疫症啊…這輩子都不見得能碰上的病症,我怎麽能不放手一搏。”他冷笑,“贏了便是名垂千古,輸了也不過是一座城罷了!”
“你明知是瘟疫,為什麽還放任着小虎兒到處亂跑?你難道真的想看生靈塗炭嗎?”
“生靈塗炭?哈…哈哈哈哈…”周大夫笑得恣意,“你以為,他來來回回跑得這幾趟,能多染幾個人?我若不讓他多跑幾次,如何能夠确認他得的是否當真是疫症?若不加以觀察,如何确認此番疫症究竟會不會大四傳播?若沒有病例為引,我又該如何研制藥方?靠醫者仁心嗎?哈哈哈哈!無知婦孺,無知婦孺啊…”
“那也不該用人命做玩笑!”宋嬈懶得再與他争辯,“你這般能耐,可研究出藥方了?”
“……”周大夫沉默了片刻,沉聲道,“只要再多一些例症,再多一些…”
“你瘋了?”宋嬈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個精瘦的人,他瘦骨嶙峋的樣子分外可怖,可眸中卻熠熠放着光彩,“你竟還想用人命來試?你!你簡直…喪心病狂!”
“喪心病狂?那我便撒手不管了吧…你這麽能耐,你來治啊!”
“姓周的!你這是什麽話!”
“稍安勿躁。”顧啓拉住要抓狂的宋嬈,安撫地拍了拍她,“周大夫的意思是?如今只要再多幾位病人,就能研制出藥方?”
“我只能一試,剩下的,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還要多久?再不隔離只怕就來不及了!”
“已經來不及了。”周大夫看了她一眼,又笑了兩聲,“早就來不及了!這疫症兇猛,接觸之人大多逃不過,而且疫狀只伏三天,三天之後出症,便只有七日的性命了…來不及了!早就來不及了啊!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