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關◎
兩堂弟子散開一條路, 李卿之和彩繪牡丹緩步而來。
衆人松了一口氣。
王唯一底氣特別足,挺直了腰。那模樣活脫脫的狗仗人勢。
李卿之移開視線當不認識她,笑眯眯道, “兩堂交戰還沒開始,弟子們就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彩繪牡丹,我相信此次交戰一定精彩非常,于兩堂弟子大有裨益。”
彩繪牡丹聲音混沌, 聽不出情緒, “李卿之說得是。”
李卿之:“少年人血氣方剛, 這勁頭不妨在鬥争場上放手一搏, 到時候生死有命。你說是不是,蔣非凡。”
又看向殷長衍。比試開始你們往死裏打都沒人管, 眼下這麽多人,別給我丢人現眼。
殷長衍腳步絲毫未動, 目光盯着蔣非凡不曾移開, “道歉。”
蔣非凡冷哼一聲, 扯了扯嘴角, 眸中帶着挑釁, “有本事就踩死我。我一死,戰堂不會善罷甘休。”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兩人之間繃起了一根弦。稍微撥動弦, 毫無疑問餘威會盡數波及到蔣非凡身上。
彩繪牡丹決定不再容忍戰堂弟子這般丢人現眼。
上前兩步, 對殷長衍颔首, “長兄如父。蔣非凡言語有失, 我代他道歉。”
彩繪牡丹之于戰堂, 等同于李卿之之于劍堂。他身居高位, 肯這樣低下頭, 已經是在給殷長衍面子。
殷長衍沒說話。
李卿之:“長兄如父,殷長衍動手傷人,我代他說一聲抱歉。”
殷長衍前腳掌突然下沉半寸,陷進蔣非凡頸項。“咔嚓”兩聲,将喉骨踩出蜘蛛網狀裂紋。
喉骨沒斷,無性命之憂。喉骨裂紋遍布,每一次呼吸對蔣非凡來說都是痛苦折磨。
“唔、呃…… ”蔣非凡連呼痛都不被允許,眼尾泛紅惡狠狠地瞪着殷長衍。
殷長衍慢吞吞地移開腳掌,迎上彩繪牡丹的視線,“師兄你看見了,蔣非凡沒有半分道歉的意思。師兄着什麽急,等蔣非凡啞巴了,你再當他的嘴替。”
彩繪牡丹沉默了一會兒。殷長衍手段超乎意料地狠毒。表裏燈纏上的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圍觀衆人如夢初醒,驚覺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一個戰堂弟子忙不疊跑過來,扶起蔣非凡,“非凡,沒事兒吧。”
蔣非捂着頸項痛苦難耐,在地上狼狽打滾兒。想罵人,髒玩意兒、賤貨、垃圾、下賤種……一個字都罵不出來比呼吸帶來的傷痛更讓他難受。
戰堂弟子沈深生得粉雕玉琢,穿錦衣華服。清澈的眸子帶了點兒擔憂,“非凡,你怎麽不說話呀。”
蔣非凡與沈深兩家是世交,他們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與蔣非凡天資聰穎、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不同,沈深是出了名的草包、繡花枕頭,劍、醫、符、篆、刀、器……沒一樣拿得出手。
頻繁被蔣非凡比到塵埃裏,沈深依舊樂呵呵,圍在蔣非凡身邊同他一起玩兒。
沈深拍蔣非凡肩膀,看向殷長衍,“跟他說什麽,你不嫌晦氣麽。走,我們治傷。”
殷長衍走遠,拉着王唯一給李卿之,“李師兄,勞煩你替我盯一會兒。比試結束後,我來接她。”
李卿之:“記得要贏。”
“嗯,好。”
王唯一:“我是有孕,不是需要人看顧的小孩子。”
劍堂、戰堂比試分為三關,層層篩選。
古鐘被撞響,綿長、厚重的鐘聲一下疊着一下,緩緩地推向四面八方。
托李卿之的福,王唯一得了一把椅子,能坐上頭一道觀戰。
聽到鐘聲,王唯一剝橘子皮的動作一頓,眼帶期待,“哦,開始了開始了。第一試考什麽。”
第一關是文試。浮翠流丹擺了數張長案,案上放着兩米長的宣紙。宣紙上壓着卷軸,裏面是題目。應試者按照答題即可。
李卿之:“運氣好的話,能抽到簡單題。”
王唯一的期待原地消失。拿一瓣橘子送到嘴裏,有點兒酸,“跟運氣關系不大,主要是殷長衍不識字。”
李卿之:“!”
浮翠流丹。
殷長衍坐在長案前,打開卷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字。
從頭瞧到尾。
嗯,沒一個認識的。
殷長衍右手邊就是沈深。
沈深一到位置上就覺得晦氣透頂,怎麽坐在這髒玩意兒旁邊。
打開卷軸。啧,确實晦氣。這是什麽地獄難度的題目,真的是給人做得麽。
诶,髒玩意兒的看起來挺簡單。
他一直不下筆,莫非……不識字?!
“髒玩、”訝,怎麽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他叫什麽來着?“诶,發愣那個,對,就是你。跟你商量個事兒。你跟我換卷軸,我為你讀題,這樣我們兩人都能過第一關。”
殷長衍左右看了一圈,沈深跟他講話。交出卷軸,“可以。”
沈深愣了一下。他提前設想了殷長衍坐地起價、胡攪蠻纏、得寸進尺……等等情況,唯獨沒有幹脆利落這一項。
準備好的說辭一套都用不上,幹巴巴道,“哦好。”
為髒玩意兒讀一遍題。
握草,陷阱類,髒玩意兒的題目也太簡單了吧。
他可以滿分了。
答題答題。
炭筆呢?
他的炭筆呢?!明明放在荷包裏。
拿丹藥的時候,荷包敞開,炭筆滾了出去。
沈深拉前面弟子的衣領,“把你炭筆借我使一使,你這一個月的飯我包了。”
被瞪了一眼。
沈深拍後面弟子的桌子,“炭筆借我使一使,給你十個靈石。”
手被狠狠地抽了一下。有紅印子了,好疼!
沈深到處跑,衆人奮筆疾書,半個眼神兒都不給他。
沈深無奈又絕望。只要下筆就是滿分的試卷擺在面前
,卻不能寫一個字,太痛苦了。誰來救救他。
“給你。”
大半根折斷的炭筆滾在宣紙上,黑白分明。
擡眼看,髒玩意兒那張側臉俊美到令人心神恍惚。
沈深捧着炭筆受寵若驚,“給、給我嗎?!你拿那麽點兒夠用?”
殷長衍手裏剩了一個指節大小,“應該夠。”
視線移回到宣紙上,神色專注,捏着炭筆劃了起來。
沈深覺得髒玩意兒不太行。題目是默寫殘篇“大道希音”心法。
“大道希音”道法高深晦澀難懂,又因缺損太多難以理解,默寫起來十分吃力。更別說他大字兒不識一個。
謝謝他的炭筆。
古鐘撞響,綿長、厚重的鐘聲把癱倒在椅子裏呼呼大睡的王唯一震醒。
揉一揉惺忪睡眼,“結束了?”
李卿之面色不虞,難以忍受。她口水沾到臉上了,一點兒都不莊重。
怎麽會有這種不講究的女孩子。
祖墳冒青煙了吧,居然能嫁出去。
自我安慰。李卿之別看,看只會氣到你,她依舊沒心沒肺。氣出病沒人伺候你,快別看了。
安慰結束。
“我看見殷長衍,他朝這裏走過來。”王唯一怕殷長衍看不見,猛揮手,胳膊轉得跟旋轉香腸似的。邊揮手邊大聲喊殷長衍的名字。
殷長衍說不難為情是假的,耳朵邊沿泛着一層潮紅。可他喜歡、甚至享受這種明目張膽的偏愛。
“不問我答得怎麽樣?”
“考試一定會有最後一名。你又不是什麽都不會,只是恰好在這群人中排最後一個。”
殷長衍怔了一下,她永遠會為他找借口。
“李師兄,彩繪牡丹請你過去一趟,有很緊急的事情。”戰堂弟子禦劍飛行,從天而降,快走幾步到李卿之身邊,附耳說了些什麽。
李卿之面露詫異,遲疑又震驚地看向殷長衍。
第一關結果出來。
有史以來第一次同時出現兩個滿分。
第一個滿分是繡花枕頭沈深。就算題目簡單,也遠非他這個水平能答出來。
第二個滿分是表裏燈宿主殷長衍。
閱卷弟子對着殷長衍的卷子震驚不已,手中毛筆紅墨滴落猶不自知。其它閱卷弟子湊過來,一看就當場石化。
“大道希音”是晦澀難懂的殘篇,殘得七零八落,即便是以文學造詣著稱的戰堂堂主也難以默完。就這麽個棘手的東西,殷長衍他竟然畫出來了!!最日天日地的是畫得相當連貫,連“大道希音”中沒有的部分都補齊了!!
這是一個什麽概念。
一張紙上面寫着“出師表”三個字,你沒讀過“出師表”,但你根據這三個字補完了整篇出師表。并且,一字不差。
閱卷弟子捧着卷子第一時間去找李卿之和彩繪牡丹——兩堂比試中占據主導地位的兩個責任人。
彩繪牡丹捧着殷長衍的試卷頓住,久久不能回神。給李卿之看。李卿之嘴巴大張,恨不得塞一個雞蛋進去。
兩個人反應過來,同時出聲。
李卿之:“封鎖消息,知曉這件事的所有人吞禁言咒。”
彩繪牡丹:“封鎖消息,知曉這件事的所有人吞禁言咒。”
李卿之與彩繪牡丹對視,抽出紙折了兩只傳訊紙鶴。一只送往劍堂上報消息,另一只通知殷長衍速速過來。
過了一會兒。
殷長衍屈指叩門,“李師兄,你找我?”
王唯一在他身後。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跟來看熱鬧。揪殷長衍的衣袖,壓低聲音悄悄問,“你是不是賄賂主考官才考滿分?哪裏來的錢?我們家居然這麽有錢。”
見到抿緊薄唇、橫眉豎對的李卿之,王唯一霎時閉嘴。這個表情,被師尊支配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縮在殷長衍背後當鹌鹑。
彩繪牡丹:“這位姑娘,可否請你出去一會兒?我們有事要談,不方便說與外人聽。”
王唯一松了一口氣,她早就想走。手腕被殷長衍扣住。
殷長衍直視彩繪牡丹,“于我而言,你才是外人。”
“抱歉,是我失言。”彩繪牡丹說,“殷長衍,這幅畫,你為什麽能畫出這幅畫?你怎麽畫出來的?請你務必認真回答,這對明炎宗十分重要。”
“看着下筆順暢就畫了。”
彩繪牡丹:“……”
李卿之:“……”
李卿之和彩繪牡丹問了殷長衍很多問題,他基本上以“嗯”、“啊”、“是麽”、“哦”四組字結尾。
這一炷香的問話跟沒問是一個效果,純粹耽誤大家時間。
李卿之揮了揮手,手心擰着眉心,“回吧。第二關快開始了,好好準備。”
“是,李師兄。”
王唯一三觀地震。“大道希音”居然被默出來了,還是以畫的形式默出來的,默得還十分詳細完整,默的人居然是她夫君殷長衍!!
握草,她何德何能敢跟這種大佬并排而行。
殷長衍瞧王唯一。
她在震驚。
眼睛溜圓兒,嘴巴溜圓兒,連帶着臉蛋也圓乎乎的。
想咬。
殷長衍俯下頭,張口咬上她臉蛋。先是舌頭濕漉漉地壓下一個印子,然後齒尖細細密密地去啃咬。
王唯一耳根酥麻了一下,搶回自己的臉蛋,“你是屬狗的麽,天天咬人。”
“我不介意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