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到了(大修,請重看)◎
殷長衍一大早出門,帶回一份熱氣騰騰的豆腐腦。
淋一點兒醬油、香油,放幾粒黃豆,點綴些蔥花,香氣撲鼻。
豆腐腦好吃是好吃,但她有點兒咽不下去。
“不合胃口?”
是也不能承認啊。王唯一抓起勺子劃分成塊,“沒。”
門口傳來聲響。
吳鎖抱着名冊,屈指叩門,“殷長衍在不在?”
身後跟了一個人,面容清俊、貴氣逼人。除了趙宣,還會是誰。
“師兄,你找我燒烤麽。等我收拾一下,咱們即刻就走。”王唯一喜滋滋道,擱下勺子起身。
“燒烤随時約,我今天來是為一件事情。”吳鎖看了一眼趙宣。
明炎宗給每個弟子都會配備一個小院子。世家公子瞧不上,大多出去自己住。尤其趙宣,連來都沒來過。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突然開口要回院子。
“是你!你也住在這一片嗎?”對一個自來熟來說,沒什麽比他鄉遇故知更快樂。王唯一認出趙宣後眉開眼笑,“鴛鴦節,水明橋,我送了一只沙鴨子給你。想起來沒?”
“怎麽會忘呢。”趙宣折扇抵着下巴,眉眼彎起公式化的弧度。
記不大清。
世間他側目的人不少,王唯一沒什麽份量。
只是提到沙鴨子,他有了點兒印象。
細沙子嵌在指縫中并不好清理。
吳鎖說清來龍去脈,“事情就是這樣。”
殷長衍看着吳鎖,“我們先搬來這裏。”
“所有分配房子都遵循先到先得原則。只是趙師兄比你們早太多。”吳鎖又對趙宣說,“趙師兄在規定期限內沒有住進來,等于放棄房子,現在張口要也是師出無名。”
“這種雙方都在理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吧,你們商量好後告訴我一聲,我好登記在冊。”一堆破事兒他才懶得摻和,吳鎖抱着冊子腳底抹油準備撤。
“師兄,好賊啊你。”王唯一目光幽幽地盯着吳鎖。
“瞎說,這叫機智。下次師兄帶烤兔腿兒給你吃。”
吳鎖背影很快消失在視野中。
搬家特別累,各種意義上的。她絕對不想再搬第二次。
王唯一看向趙宣,“這位師兄怎麽稱呼?”
“趙宣。”
聽着有點兒耳熟。
……殷長衍在望春樓得罪的那位趙公子?!看着從頭到腳清清爽爽,不像是一手包下芸娘、雪娘數年的色中餓鬼。
殷長衍點了點頭。
“你怎麽得罪他的?”王唯一跟殷長衍咬耳根。
“撞見他藏了好幾箱房事藥。”
“噫,銀槍蠟頭……啊不是,敢做不敢認,這氣度可真不怎麽樣。”王唯一上下嘴皮子一碰開始胡扯,“聽聞東山趙氏一族底蘊豐厚,人才輩出,統領了族群及附近居民數個世代。趙師兄也姓趙,想來定有幾分淵源。”
“不敢當。”
“你果然出自東山趙氏。”王唯一跟他打商量,“你有錢又有勢,高床軟枕随便你挑,估計也看不上一個小小的臨江院子。大度一點,別跟我們搶呗。”
“我氣度向來不怎麽樣。”
說人閑話讓逮個正着,王唯一也不覺得尴尬,“趙師兄,我們剛成家,找一個遮風擋雨的地兒不容易。你忍心看我們露宿街頭麽。”
趙宣拿出一個漆黑的骨灰壇放在桌子上,取出香爐,拈起三根清香酬而三拜。
“骨灰主人在江面上撐了一輩子船,死後定然要臨水而居、回歸這片江流。”趙宣插上清香,青煙線一般升起,而後散開,“臨江院子我勢在必得。你有時間說服我,不如盡快找地方準備搬家。”
“我還有事,恕不奉陪。”趙宣行了一個雅致的禮,留下一句話離開。
骨灰壇子又破又舊,不曉得趙宣從哪個亂葬崗挖過來膈應人。
骨灰壇子放一樓,王唯一和殷長衍住二樓。臨江院子歸屬一天未定,他們就不能挪骨灰壇子。但相應的,趙宣也沒有權利将兩人掃地出門。
就是雙方互相折磨,誰先受不住誰就輸。
“今天中午吃什麽?”殷長衍問。
“酒釀湯圓。”
“上次煮的你只咬了一口,嫌它粘牙。”
“可是糯米辟邪。”
床板底下正對着骨灰壇子,怪晦氣的。
王唯一灌了兩大海碗酒釀,撐到挺着肚子、手扶腰在屋裏轉圈圈。
等到沒那麽難受,取了一塊小帕子用水打濕,擦拭骨灰壇子上頭的灰塵。“估摸着我們以後要長久地比鄰而居。殷長衍這個人愛幹淨,蒼蠅進來都得先進皂角粉裏打個滾兒。我給你擦了,你可別半夜吓我。”
湯湯水水喝多了,王唯一大半夜醒來尿急,想上廁所。
殷長衍睡姿板正,雙手疊放在胸前,一晚上就這一個姿勢。
茅房在院子後門那兒。王唯一纾解了,擡步上樓梯。
下意識瞟了一下一樓。
一樓坐了一個女人,渾身濕漉漉的,腳下聚了一灘水漬。
“你是誰?來我家做什麽。”聲音在寂靜的夜中十分明顯。
殷長衍立在二樓,屈肘撐着扶梯,夜風吹起長發四處飛舞,“你在跟誰說話。”
“有個女人坐在咱們家大堂……咦,人呢?”王唯一指給殷長衍看,那裏一個人影都沒有,靜靜地立了一個骨灰壇子。
殷長衍移回目光,下樓去牽王唯一,“是不是睡迷糊了?走,回去休息。”
她分明看見了。
次日中午。殷長衍問吃什麽,王唯一繼續點酒釀湯圓。
甜絲絲的,黑芝麻餡兒特別香。主要是辟邪。
不出意外,大半夜又被尿憋醒。
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叫上殷長衍,免得他不相信。
還沒推,殷長衍睜開眼皮,眸子裏無半分睡意。
披上衣服,一手牽桌邊的燈籠,一手牽她,“走。”
王唯一上完廁所,上樓梯時又看見了渾身濕漉漉的女人。
她這次坐在板凳上,懷裏抱着骨灰壇子,愁容滿面地看着漆黑一片的江面。
轉過頭,頭破了個黑窟窿,臉蛋上燙了一個煙圈,耳鬓簪了一朵金黃色的油菜花。
她在看我。
王唯一下一秒就否認了這個想法。女人轉回去,盯了一會兒江面,又轉頭……她一直在重複這幾個動作。
揪了揪殷長衍的袖子,輕聲道,“信我說的了吧。”
“我看不見你眼中的東西,”殷長衍冰涼的手指與她交纏,擋在她身前,“你說有那就有。”
殷長衍一出聲,女人又沒了蹤影。
骨灰壇子靜靜地擱在凳子上,地面是一大片水漬。
噫,新鄰居怪滲人的。
王唯一貼了貼殷長衍。
回房睡覺。
兩人用兩床被子。殷長衍的平平整整,第二天爬起來時跟沒睡過人一樣。王唯一的就皺皺巴巴,活像三個人在上頭打過架。
殷長衍閉眼沒一會兒,被角掀開一條縫。
軟馥溫香的身子鑽了進來。
“我在這兒,你別怕。”王唯一說。被子是個神奇的東西,它範圍之內,什麽亂七八糟的鬼東西都近不了身。殷長衍的被子效果加倍。“天快亮了,抓緊時間閉眼。”
殷長衍拉開兩人距離,肩頭相隔一拳。
王唯一買的是單人被子,兩個人用有點兒窄。沒一會兒她就覺得後腰涼飕飕。
往裏貼一貼。
再貼。
最後半個身子疊在殷長衍身上,手腳并用纏着他。沉沉地睡了過去。
突然,殷長衍悶哼一聲。
他夜視能力極強。
低頭一瞧,她指甲蹭過他胸前的小紅點。
刮破了皮。
心頭裝着事兒,王唯一睡得并不安穩,頂着兩個黑眼圈起床。
一天都無精打采。
得想個法子跟新鄰居談一談,起碼別神出鬼沒的吓人一跳。
吳鎖送來五個烤兔腿她勉勉強強吃掉四個半。
吳鎖:“明天趙公子要來,你盡快搬。我知道你占理,但是別跟世家公子講理,尤其對方出自東山趙氏。”
又對殷長衍說,“她年紀小,又是個女孩子,但你得心中有數。”
黃昏,天邊太陽最後一道光沉了下去。
王唯一下一樓。這具身體沒有修為,死馬當活馬醫,嘗試着念口訣。
雙手結印,“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萬物顯揚。斥爾,來見。”
一陣帶着鹹腥味兒潮濕的風貼地而行,刮過王唯一耳畔,吹到骨灰壇子上。
女人現了身。
濕漉漉地坐在凳子上,愁容滿面地望着江面。不斷重複着之前的動作。
是眷影。
死人留在骨灰上的執念,往往重複着她生前最常做的事情。
“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王唯一一定盡力而為。”
女人手指在地面寫字。
一橫,一豎。
身形一頓,倒放一般坐回凳子上,重複之前的動作。
這個時候,她去世了。
王唯一搬了個小凳子,撐着下巴看女人,希望能看出端倪。女人做多少遍,她就看多少遍,直到體力見底不能支撐結印。
“怎麽坐在這裏。”殷長衍晚上回來,細看之下才發現她後背已經濕透,嘴唇泛白。
攙扶。
她擺了擺手。緩一口氣兒,繼續結印看。
殷長衍背了一袋子月事帶。望春樓點頭應允他繼續幹活。
他在院子裏支好竹竿,拿出兩個大木盆蹲在江邊漿洗。每次擡頭,都能看見一樓坐在凳子上的王唯一。
她看了一夜,他就洗了一夜。
第二天天邊泛起魚肚白。
王唯一撐着膝蓋起身,拈起三根清香,朝骨灰壇子三拜,“我知曉了,你的話我會帶到。”
吳鎖推門而入,身後站着趙宣。
趙宣着月白色常服,領口、袖口銀絲掐邊。沒任何金玉佩飾,舉手投足間卻透着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貴氣。
王唯一插好香,“來了?坐。”
吳鎖瞪了一眼王唯一,“不懂事,還不快把最好的扶椅拿出來請趙公子纡尊降貴坐一坐。”
“無妨。”趙宣撩起衣擺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明明是客,可他才像是家裏的主人。“茶不錯。搬家時若有需要,叫我一聲,我能搭把手。”
王唯一裝沒聽見,“骨灰壇子主人不願意留在這裏,你需要的是把她端走。”
趙宣品茶動作一頓,眸間帶諷、眼中有笑,“呵哦,死人告訴你的?”
“起來,騰個地方。”
吳鎖急出一身冷汗。誰給她的膽子敢對趙宣拉拉扯扯,也不怕被剁了手指。
沒人敢對趙宣這麽做,一時之間他也愣住了。很快,眸中輕蔑之色散得一幹二淨,震驚地望着王唯一。
王唯一坐在凳子上演了一遍女人。姿勢、神情與記憶中別無二致,趙宣想否認都做不到。
“骨灰主人在江面上撐了一輩子船,可她不喜歡江,也讨厭滿身魚腥臭味兒。她常坐在江邊,是因為江的另一面是東山趙氏。她希望弟弟不再跟着自己風裏來雨裏去讨生活,她希望弟弟能認祖歸宗衣食無憂。”
趙宣沉默良久。
“她還說了什麽。”
“這我哪兒知道,你得問她。”王唯一問,“她是你姐姐嗎?你的眉眼與她十分相似。”
吳鎖倒抽一口涼氣兒。他聽見了什麽?!趙公子是奸生子,長大後才被抱回東山趙氏。
趙宣放下茶碗,端起骨灰壇子,面上有一分溫和,“埋在我院子裏好不好?我為您日日灑掃、妝點黃花。”
“能不用油菜花嗎?”
趙宣眼皮子微擡,“為什麽這麽問?”
“她耳鬓上別了一朵油菜花。”王唯一指了指耳後,“她這裏一片紅,應該碰不了油菜花。你換別的比較好。”
油菜花田第一年開的時候,趙宣折了一朵開得最燦爛的送給姐姐。姐姐很高興,彎腰垂下脖子,讓他簪到耳邊。
又難受又舍不得取下,還不能叫他瞧出來。
趙宣定定地望着王唯一,向她行了一個禮。不是那種假的要死的雅致。
“吳鎖,這間屋子我姐姐瞧不上。”
“真的?那我劃給殷長衍了。”吳鎖立即嘩啦啦地翻開冊子,利落地寫下“殷長衍”三個字。歡樂地朝王唯一使了一個眼色。
“随便你。諸位,我還有事,先告辭了。”趙宣說這話的時候,眼裏只有王唯一。
趙宣一走,吳鎖沒一會兒也跟着離開。
月事帶啊,這熟悉的難聞味道。
他什麽時候帶回家的?
“趙宣人真不錯,不搶房子,還把望春樓的活兒還給你。”
殷長衍晾曬的動作一頓,神色莫名,“對你寬容跟與我結梁子完全是兩碼事。出去吃早飯吧,家裏這味道開不了火。”
王唯一喜笑顏開,“吃肉包好不好?”
“嗯。”
殷長衍繞道去農行打算買一包花種。
“你什麽時候開始有賞花的興致。”王唯一挑得眼花缭亂。
沒興致,洗月事帶掙錢已經占據他所有時間。
他看見了。提到月事帶時,她鼻尖動了一下。
事實上,他在岸邊洗,月事帶味道都叫水汽沖散、帶進風裏。
“種油菜花好不好?”王唯一說,“開花時候金燦燦一片,特別養眼。花敗了菜籽還能榨油,炒菜賣錢都可行。”
“聽你的。”
晚上睡覺,王唯一把床鋪還原。
獨霸一個被窩就是舒坦,只是被窩原來有這麽硬嗎?
殷長衍沖洗身子。
胸前小紅點破皮,水每次流過都有異樣的感覺。
踩段肋骨都一聲不吭的人沉默了。
王唯一半夜醒了一次,身子疊一半在殷長衍身上。
退、退、退,貼牆睡。
第二次醒來,腿挂在他腰上。
僵硬地挪開。
好險好險,他沒醒。
她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葷素不忌的一面。
早上睜眼。
臉貼着殷長衍小腹,哈喇子流了人家一褲子。
殷長衍大早上起來洗褲子。
王唯一納悶了。
她之前似乎不這樣。
明炎宗弟子都住在周圍,殷長衍洗月事帶的事情漸漸傳開。大家都知道有一個新來的弟子在望春樓幹活兒。
有些人過來瞅兩眼看是不是真的,有些人一聽就覺得晦氣,遠遠地避開。
有人見到趙宣去過殷長衍家,好奇的問他,“趙公子,出來後有沒有從頭到腳洗幹淨?你不膈應嗎?”
趙宣笑了笑沒說話。
隔天,趙軒穿的那身衣裳連同鞋子折扇出現在十裏外的垃圾堆。連着小半個月,月白色衣裳也沒有出現在他身上。
明炎宗新弟子中興起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殷長衍就是髒的代名詞,誰跟這三個字在一起,誰就不幹淨。你可以不認識殷長衍,但你不能沒聽說過這三個字。
同為明炎宗弟子,趙宣不能對他出手。說幾句閑話對殷長衍來說不痛不癢。他繼續往返在明炎宗和望春樓。
殷長衍動身前往望春樓送月事帶。
背後背了一個很大的粗布包,整個人直立着宛如一只巨大的蝸牛。
小厮幫着取下來,腳下一個踉跄,“哎喲,這麽沉。你一路上怎麽搬過來的。”
“慢慢走,就到了。”殷長衍打開包袱,取出幹淨的月事帶。
“你都考上明炎宗了,身份跟着水漲船高,還來洗這玩意兒幹嘛。”小厮不理解,清點查收,數量對得上沒有問題。
“洗完這一波兒我就不幹了。”十八號要有孩子,大半個月掙的錢買個長命鎖給未出世的孩子。
明炎宗弟子每個月能領到一批銀子,他省着用,王唯一吃喝不愁。
“那感情好,願你越走越順,不用再回來幹這髒活兒。這是單子,你去找芸娘簽字,簽完字去賬房才能領銀子。”小厮繞過月事帶,取出一張單子遞給殷長衍。
“一直都是你給我開錢,怎麽突然變了規矩。”殷長衍開口問道。
小厮環望四周、壓低聲音道,“望春樓這幾日有貴客,趙公子親自請的,各項事務都安排的很謹慎。我都好幾天沒有看見芸娘了。”
貴客。
那一批“大夢不覺”的買家。
每次有事發生,殷長衍總能提前察覺到什麽。這種敏銳感讓他避開了不少禍事。
殷長衍擱在單子上的手指慢慢收緊。找芸娘簽完字就盡快離開,免得招惹是非。
“好,我知道了。”
穹頂閣。
殷長衍沒看見通報的人,屈指敲門也無人應聲。
推開門走了進去。
趙宣與那位貴客分坐在長案兩側,屋子中心放着幾大箱“大夢不覺”。
貴客歪着清瘦的身子,一手撐着下巴,一手執一把翠玉煙杆子。面容清俊帶着邪氣兒,猩紅唇瓣吞雲吐霧,整個屋子烏煙瘴氣。
“鄭師兄,這一批‘大夢不覺’如約到貨。純度好,起效快,鄭師兄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鄭锆抽完一杆子煙,才慢悠悠道,“不急。”
目光在趙宣身後的芸娘身上停了一會兒,招了招手,“過來。”
芸娘頭皮發麻,本能告訴她別去。乞求地望向趙宣,快開口說點兒什麽。
趙宣面無表情。
芸娘一顆心沉到谷底。
鄭锆手掌拍了拍芸娘的臉蛋,“你出來賣笑就得笑,笑一個我看看。”
芸娘強撐着嘴角笑得十分擰巴。
“唉,笑得比哭還難看。我教你怎麽笑,好不好。”鄭锆煙杆子頭部按進芸娘臉蛋裏,燙爛一層圓環形的皮肉。揪起她的頭發,“會笑沒?”
芸娘驚聲尖叫,邊捂着臉邊點頭,“……會了會了,你別再燙我。”
趙宣衣袖之下的拳頭握緊,“鄭師兄,試藥吧。”
鄭锆面帶失望,揮手叫芸娘出去,芸娘千恩萬謝地奪門而出。
鄭锆視線略過‘大夢不覺’停在趙宣臉上,狹長單眼皮中透着算計的冷光,“你千方百計搭上我這條線,總得叫我看看你的誠意。顏色、氣味都還湊合,你吞一顆,展示一下效果。”
他吞一顆,然後修為盡失,任鄭锆為所欲為麽。呵,他下水,鄭锆半截身子也得是濕的。
“可以。只是這種好東西,得好友共同品嘗才更顯美妙之處。”趙宣取出兩粒‘大夢不覺’放進小碟子中,一碟在自己跟前,另一碟推給鄭锆。
鄭锆哈哈大笑。
兩人同時吞了‘大夢不覺’。
‘大夢不覺’入口,鄭锆和趙宣皆感到靈力似被一層厚冰封了起來,身子無法動彈。
兩人對着靜坐,無形之中繃起了一根弦。
誰先恢複,誰就可以掌控這根弦興風作浪,将勢不可擋的餘威推向另一方。
趙宣看着翠玉煙杆子,“鄭師兄對芸娘不滿意。”
“沒人比得上臨江邊的女人,耳邊簪一朵黃花,夠勁兒。”鄭锆眸子有幾分迷離。每到一個妓院就看女人,可沒再見過像她那樣子的。
鄭锆說起十七年前的那個女人,氏娘。
氏娘十五、六歲的年紀,帶着一個面黃肌瘦的弟弟氏兒躲仇人、讨生活。她容顏姣好,卻滿臉的市儈氣。平常出海打漁,下雨時靠着一把好嗓子唱曲兒掙錢。
她只管自己吃飽喝足、帶招搖的長柄珠釵,煩死拖油瓶氏兒。拍拍屁股離開後,氏兒撿吃剩下的狼吞虎咽、雞骨頭都嗦得光亮圓潤。
鄭锆尋到人、表明來意時,氏娘嘴裏的曲兒變了調,吓得花容失色,腿軟成面條直朝地上出溜。
綁成毛毛蟲的氏兒眼帶嘲諷,狠戾地盯着鄭锆,“要殺就殺,廢什麽話。”
“這小子有意思,你叫什麽名字。”
“哼,氏兒。”
鄭锆起了玩兒心,翠玉煙杆子燙着氏娘的臉蛋,“你的曲兒我愛聽。這樣吧,你們姐弟,我殺一個,放一個。小娘子,你來選。”
“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我嬌氣得很,可怕疼了。”氏娘臉被燙掉皮,卻不敢動。給自己加籌碼,眼波兒流轉勾引鄭锆。解開外衫,去親鄭锆涼薄的唇瓣。
吮得啧啧有聲。
頭往下,去含鄭锆的尖兒。腰肢在他掌中輕擰。
氏兒惡心得夠嗆,“呸,賤人!”
鄭锆覺得無趣,突然胸前巨痛。氏娘拔下發簪插進他的胸膛。
他動手要扇氏娘,身子猛地一麻,動不了。
很快反應過來氏娘唇上塗了藥。
氏娘拼命将珠釵送進胸膛,珠釵的另一頭紮穿了瘦弱的掌心。
鄭锆雖沉迷女色,但畢竟修煉多時,麻藥很快失效,而且氏娘準頭并不好。
他提着氏娘的頭發砸向柱子。
氏娘一聲不吭,只是靜靜地望着鄭锆,“你說放一個人,說話算話?”
“當然。”
“好。”氏娘第一次對拖油瓶氏兒笑了,“砰”地一聲撞柱,血澆透了灰色的老木頭。
“啊啊啊啊!!!!”氏兒目眦欲裂,紅了眼眶。扭着身子、膝蓋拖地而行朝她挪去。
穹頂閣。
鄭锆感覺到冰封的靈力似有回暖的現象。他多少年沒說過這事兒了,真懷念。
遺憾道,“當時怎麽就沒問一問那女人姓甚名誰。她是個好女人,我欣賞她,想娶。”
趙宣說:“她叫趙氏娘,東山趙氏的大小姐。”
鄭锆愣怔一瞬,驚訝地望着趙宣。從他臉上勉強看出幾分過去面黃肌瘦的影子。
“原來是你,氏兒。你跟以前差別很大。”
“認祖歸宗後吃得好了。”幾個字兒趙宣幾乎從牙縫兒離擠出來。
“難怪你千方百計制作違禁品、搭上我這條線,想要給你姐姐報仇嗎?”
“非常啊。”恨意在趙宣血液裏流淌,叫嚣着沖破靈力上頭那片冰封層。并封層被震出細細的裂紋。
鄭锆眼底有一絲詫異。
‘大夢不覺’是違禁品,專門針對修仙者,所有修仙者吞服後無一例外都會喪失修為。
他常年吞服嘗藥,才有些許抗藥性。可趙宣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有恢複修為的架勢。
情況有些不妙诶。
趙宣軟着手腳顫顫巍巍地挪過去,跟鄭锆扭打在一起。
“我絕對會撕爛你身上每一寸皮,剜掉你的眼珠,挖出你的腸子,嚼碎你的骨頭。”
“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要你頭顱永遠在氏娘腳底下。”
“去死吧,人渣。”
鄭锆面部血肉模糊,腦子飛速計算,“要讓你失望了,我的人快來了。”
殷長衍不再聽下去,擡起腳,将大門“吱呀”一聲向兩邊推開,“是的是的,他的人快來了,我數十五下差不多會到。”
趙宣心沉了下去,“是你。”
下手一次比一次狠,絕對要鄭锆償命。
鄭锆咧着嘴角,“是你。”
他知道趙宣多次對付殷長衍,殷長衍絕對會伺機對付趙宣。這可真是天不絕我生路,哈哈哈哈。
殷長衍走到趙宣身邊蹲下來,“放松一些,拳頭松開。”
拆不開,于是薅出一根趙宣手指頭,按了手印兒在單子上。有血,連紅墨都省了。
珍而重之地疊起來塞進懷裏。趙公子的手印,芸娘一定會認。
反手關上門,二指并攏在門後畫了一個“鎖”陣。一個“鎖”陣能拖延一秒,殷長衍“唰”“唰”“唰”不停地畫。
“鎖”真是最簡單、最基本的陣法,但是架不住殷長衍畫得多啊。
竟生生拖到趙宣修為全部恢複。
殷長衍爬上頭頂的老路。
“趙宣那麽對你,為什麽幫他!”鄭锆眼前陣陣發黑,盯着翻出去的殷長衍。這是個異數。
“他跟我過不去,我為何幫他。我友善對待鄰居,總共三天。”殷長衍摸了摸胸口的單子,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明天十八號,給孩子買個長命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