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啊◎
殷長衍攀爬上去。
敬天鼎中的香慢悠悠燃着,一縷青煙線一般直直地上升,然後散在天地間。
殷長衍拔下香,腳踩在上頭碾滅火。
翻身下去。
底部有一片溪澗,流水潺潺。
到處找不到周靖身影,錢璟半個身子泡在水裏,不知死活。
殷長衍拿香杆子戳錢璟的臉。
一動不動。
可惜,不是他想要的反應。
明炎宗,息風閣。
趙宣邀李卿之品茗。
趙宣人高馬大,兩腿支開蹲在地上,大掌抓着小扇子“呼啦”“呼啦”給矮爐送風。
力度不好控制。稍微猛一些,熱風就反到面上,噴他一臉灰。
“你不必如此。”李卿之說。
趙宣頭也不回,“能為小師叔煮茶是我的榮幸。我願意為小師叔做一輩子的燒火丫鬟。”
李卿之望着鋪滿桌子的茶水碗:……為什麽不幹脆承認你就是愛燒爐子呢。
弟子來報,“道君,殷長衍回來了。”
殷長衍将錢璟從背上放下來。
弟子們圍上去快速檢查錢璟傷勢,倒抽一口涼氣,把人弄進內堂治療。
李卿之接過香,指腹撫過斷頭凹凸不平部分。他當年也是掐斷香,有人做了與他同樣的事。
“殷長衍,你看起來有些不快。”
“背一趟錢璟不比背月事帶輕松,還沒錢掙。”屬于白幹活兒。
月事帶?!李卿之愣了一下。
“小師叔,殷長衍之前在望春樓洗月事帶。”趙宣解釋。
殷長衍只在意一件事,“我合格了嗎?”
李卿之放下香,殷長衍不卑不亢的态度着實令人側目。“當然。殷長衍,從今日起,你便是明炎宗弟子。”
“聽人講明炎宗弟子有房屋可以分,是不是真的?”
“是。”
“在哪裏?”
李卿之招了招手,弟子取出一頁路觀圖呈給殷長衍。
殷長衍把路觀圖小心疊好放進懷裏,“我趕着搬家,先告辭了。”
心情愉悅出了門。
剛到家,背後傳來王母那尖細的嗓門。
“女婿,好女婿,等一下娘。”王母挎着大包小包上門,喜得合不攏嘴。目光慈愛地打量着殷長衍,“我見女婿第一眼就說你不一般,将來定有大造化。果然,一次就考上了明炎宗弟子。”
“‘氣味兒沖到像拿把鈍刀在鼻孔裏劃拉,你站遠點兒。’你是這麽說的。”
王母堆起來的滿面笑容僵了一下,“你記錯了,娘疼你都來不及,怎麽會說出這話。”
“你在質疑我的記性?”
殷長衍可是板上釘釘的明炎宗弟子,王母哪兒敢說半個“不”字,唯唯諾諾,“你說得是,我記岔了,我記岔了。”
王母擰着臀進門,“一一,女兒,可把娘想死了。幾天不見,你瘦了一大截。瞧這憔悴的小臉,娘看着心頭直發酸。”
王唯一聽見門口有動靜,她怎麽來了。
“瞎扯,我胖了。褲腰帶都崩開半圈,得換新的。”
王母:“……”
他們兩個人真的好難溝通。
包袱放到地上拆開,“大袋子裏是我剛蒸出來的饅頭,小袋子的是豆餡兒包子,拌了紅糖,別提多香甜。這是咱家地裏新長得的花生,拿鹽水、八角一起炖煮一個時辰,鹹香可口。”
王母摳搜的要死,濕花生全家只有王恒吃得到嘴裏,居然全拔了給她送過來。
王母搓了搓手,親親熱熱地拉着王唯一,“唯一,女婿現在是尊貴的明炎宗弟子,你身份也跟着水漲船高。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把弟弟也帶一帶。”
“娘想怎麽帶?”王唯一倒想聽一聽她能說出什麽話。
有門兒啊。王母喜笑顏開,“你叫女婿跟明炎宗的人說一說,把名額讓給弟弟。我想過了,女婿本事大,第二年再考明炎宗,這樣咱家就有兩個明炎宗弟子。”
“憑什麽!憑什麽殷長衍吐出嘴裏的鴨子給王恒啃,我不可能說。”
“你自私。女婿這樣做,大家都能撈到好。你憑什麽不讓?”王母眉頭橫了起來,“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叫你弟弟好。王唯一我跟你說,你今天必須叫女婿把名額讓給弟弟,否則別想再叫我娘。”
“這位素未謀面的大嬸子,你到我家尋女兒嗎?這兒可沒你女兒,門在那兒,請。”
王母氣得臉色發白,上手去掐王唯一,“反了反了,反了天了,一點兒蠅頭小惠就勾得你連親娘都不認了。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勢利眼、見不得人好的東西,早知道就該把你溺死在桶裏。”
王母體态笨重,哪裏近得了王唯一身子。
“哈哈哈哈你掐不着我,你掐不着。”可王唯一昨日讓殷長衍弄得狠了,腿窩一酸膝蓋發軟,身形慢了半截。
殷長衍眼疾手快,擋在王唯一身前,順手扶着她的腰。
“殷長衍,你是個認理的,我不跟她說只與你談。你這就去明炎宗讓恒兒頂上你的名額,我還能認你這個女婿。”
王唯一飛了殷長衍一個眼刀子,敢應聲你試試。
“我不去。”
王母氣得雙眼發紅,惡狠狠地瞪着王唯一,“看着老實巴交,原來是個慣常會吹枕邊風的。你怎麽這麽賤啊。”
“你才賤。自己在家裏賤不夠,跑到別人家裏發瘋。”
王母“嗷”一嗓子用頭去撞王唯一。
王唯一避開。
王母以頭搶地,在土裏滾了一個跟頭。
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大腿,喊得凄厲,“各位街坊都來看啊,明炎宗弟子名額是我兒子的,這一對眼皮子淺的拿了就不肯還。你們來給我主老婆子持公道啊。”
街坊四鄰早讓吵鬧聲叫過來。院子主人嘴巴大到處講,現在誰不知道殷長衍是明炎宗弟子。
“明明殷長衍是明炎宗弟子,跟你兒子有什麽關系。”
“殷長衍無父無母,名額只能讓給我家恒兒。他現在讓那個賤貨吹耳旁風,不肯還給恒兒。”
明炎宗弟子名額就是王恒的所有物。現在只不過是淺淺地在殷長衍身上停一會兒,可沒想到殷長衍握住好東西不肯松手。呸,霸占人東西的惡霸。
街坊四鄰無語至極,真想看看這胡攪蠻纏婆子的兒子長什麽模樣。
王恒面色鐵青地立在門口,眼前一陣陣發黑。
“娘,回家。”上手去扯王母。
“恒兒,你來了。快,快叫你大姐把名額還回來。”
王恒聲音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來,“娘,我落榜本來就已經很沒臉了。你非得把我扒光了扔在人群中供人取消賞玩才罷休麽。”
“恒兒胡說什麽,我只是在為你争取你的東西。”
“是我蠢,是我自作聰明去翻典籍閣的藏書,是我這只手作孽沒考上。我剁了它你就滿意了吧。”王恒松開王母,起身抽出廚房門口柴火堆裏的砍柴刀,直朝手掌上剁。
王母吓得半死,扯着嗓子嚎,“別別別,我跟你回。可千萬別碰你的手。”
摟着王恒的手臂死死地藏在懷裏,後背抵着砍柴刀。
哭得鼻涕泡兒和眼淚攪在一起。
王恒攙着哭鬧不止的王母回家。
“大姐,對不住。我不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