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舊殺死了我—
夜幕籠罩, 森林之中傳來幾聲窸窸窣窣的音色,像是不知名的野獸在極速掠過,又很快歸于沉寂。
愛麗絲拿樹枝戳着火堆, 腦袋依然昏昏沉沉, 眼皮幾欲黏在一起, 但卻強撐着沒有睡過去。
實在是剛剛那怪物給她的沖擊太大——
主要是語言驚到她了。
就算是要叛逆放縱,最起碼……最起碼也得帥一點嘛!
那只怪物。
上半身辨不出是什麽模樣, 長得很一言難盡, 詭怪的可以拉進獵奇館收藏, 下半身則完全腐爛, 不過倒是不臭,反而散發着淡淡的玫瑰香。
但是!
不管如何都不能磨滅——
這只怪物。
這個人外。
太刺激了。
完全沒法接受啊。
不過好在祂沒有硬來就迅速離開了。
像是因為受了重傷而體力不支。
也像是……特意過來和她說一句話, 聊聊天,僅此而已。
愛麗絲又戳了戳火堆, 心想, 也許是因為祂下半身腐爛,所以做不了太過分的事。
霎時間。
腦海中忽然閃過很多畫面,很多不堪,沖擊力極強, 又詭麗糜亂的畫面。
她默默捂住發燙的臉, 驅趕走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
“你還好嗎?”
愛麗絲聽到聲音,擡眼。
少女蒼白的肌上暈染了晚霞的迤逦,添了幾豔色, 濕漉漉的大眼睛如清泉般剔透,唇瓣如玫瑰般嬌豔欲滴。
約瑟夫移開視線。
沉聲說:“我找到草藥了,一會兒你把它塗在身上,去去熱。”
愛麗絲感嘆:“謝謝你, 你真是個好人呢!”
約瑟夫:“……不必。”
沒再去看愛麗絲,低頭研磨找到的草藥,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睛,讓人看不透神色。
愛麗絲支着下巴,問他:“你有見過怪物嗎?”
約瑟夫:“什麽怪物?”
“長得奇形怪狀的東西。”愛麗絲沉思,又補充,“還特別想做羞澀的事。”
約瑟夫将搗碎的草藥遞給她,譏諷道:“你在說自己?”
愛麗絲:“……”
多麽欠的一張嘴啊。
但考慮到他冒雨去給她采了草藥,愛麗絲就把反駁的話語咽了回去,看了眼已經背過身的約瑟夫,開始給自己塗藥。
——雖然她忘的挺多的,但好像生病是要吃藥的,這樣有用嗎?
有用,但作用不一定大。
約瑟夫望着外面又落下的雨幕,心情沉重。
發熱這個病在這個醫學落後的年代,死亡率極高。
好好用藥都很可能活不下去,更別提愛麗絲只是塗抹了些草藥。
盡管約瑟夫不怎麽喜歡她,但也沒想到過讓她去死——
而且這種不喜歡也很是難以形容。
不像是厭惡。
而是對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新奇感覺的抵觸。
但複雜情緒最終只是簡單總結為了,對放-浪-輕-浮女孩的偏見。
約瑟夫骨子裏刻着嚴謹與古板,并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
他将衣服上的雨水擰幹,外套放在火堆旁烤着,無意中看到了曲線優美的影子,仿佛被燙到了一般,忙收回了視線。
少女嬌軟的嗓音響起:“你可以,給我接點水嗎?”
約瑟夫冷漠:“沒有工具。”
“那好吧。”
只能強忍着草藥汁的黏膩——這種感覺,不像是草藥。
反而像剛剛出現的怪物,留下的那股黏稠感。
還有些淡淡的玫瑰香。
愛麗絲竟然有種被怪物包裹着的錯覺,心想,自己真是被驚到了,竟然會想這麽奇怪的事情。
她重新穿上裙子。
華麗矜貴像是掉入了泥沼,被污濁狠狠沖刷過,洗滌出內在的卑劣。
愛麗絲打了個哈欠,實在克制不住困意,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這次還好,沒有做夢。
只是時不時會被吵醒。
會有誰在不停的喊着:
“愛麗絲……”
“……愛麗絲……”
“我的愛麗絲……”
窸窸窣窣。
又委屈巴巴。
詭異之餘,是極度的悲傷。
像是,她欠了祂什麽。
夜裏又下了兩場雨,溫度驟然降低,火堆也漸漸熄滅。
因為天色已經很晚,再加上下了雨,約瑟夫沒有再去撿樹枝。
況且,走了一天,也确實累了。
在洞穴邊灑了驅散蚊蟲的粉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過去。
翌日一早。
仍然下着雨。
洞穴變得潮濕陰冷。
約瑟夫睜開眼,身體一僵,顧不上睡硬邦邦土地而造成的酸疼,把趴在他身上的女孩猛地推開。
愛麗絲被詭異的音色折磨了一晚上,剛睡着就被摔醒了,蒙了瞬息,就瞪向約瑟夫。
揉了揉被撞到的腰,見手肘都蹭破皮了,繃着臉,站起身朝約瑟夫單腳蹦跶着走過去。
約瑟夫有一瞬心虛,但又強硬道:“愛麗絲小姐,請你自愛一些。”
愛麗絲忽然在他面前蹲下,拽住他的衣領,嬌豔的臉蛋湊到他面前:“約瑟夫先生,請您看看,這個洞穴有多大。”
擠他們兩個已經很困難了。
“另外,昨晚是您一直蜷縮着身子發抖,朝我身上湊的。”
她擡手掐着男人下巴,緩緩摩挲,雪白的拇指沿着他薄唇勾勒,忽然彎彎眼眸:“如果能有東西把昨晚發生的事情錄下來就好了呢。”
“真想讓我們貞潔的約瑟夫先生看看,昨晚他是如何放-浪而不知地,緊緊地,抱着我呢。”
約瑟夫冷白色的肌膚浮現了層淡淡的粉色,渾身僵硬,“你胡說八道!”
愛麗絲松開了他:“約瑟夫先生,別道貌岸然了。”
她笑了聲,意有所指。
“嘴上像個貞潔烈夫,身體上呢?”
約瑟夫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又是清晨……
他抿着唇,将背包放在腿間,朝洞口挪了挪,吹着冷風,平複燥熱。
但還是不相信自己會主動湊到愛麗絲身邊。
他在與人交往中,向來是矜持有禮,從來沒做過過火的事。
況且。
他自認不是僞君子,到目前為止,确實未對愛麗絲起過心思。
怎麽可能做那種事!
愛麗絲也沒再解釋。
她覺淺,又被詭異的音色困擾,根本沒真正睡着。
而這個洞穴真的不大。
待兩個人,生個火堆,都沒什麽空隙了。
這裏晝夜溫差又大,火堆熄滅後,人總會不自覺朝熱源靠攏。
人之常情。
再加上,現在情況特殊,兩個被困在森林裏的人,互相取暖,愛麗絲也沒那麽狠心把人推開。
……
天氣陰沉沉的,不知道下了多久的雨,也分辨不出現在的時間,只知道淅淅瀝瀝的雨聲毫不停歇。
約瑟夫坐在洞口,感受着涼意,褲子濕了一大塊都不在意,腦子亂糟糟的。
望着雨幕。
忽然想起了昨天朋友們的玩笑話。
“見到神……”
“……我想娶全世界最美的女人為妻……”
神。
最美的女人。
約瑟夫向來對神抱着三分懷疑,但此時卻有些動搖,甚至生出了荒謬的念頭。
——難道真的是神來實現願望了?
可這願望不是他許下的啊。
約瑟夫抿唇,好像又感受到了唇瓣酥麻的觸感,柔軟又滑膩的指尖在他唇瓣細細摩挲……
男人臉色一陣紅一陣黑。
他克制不住地扭頭,偷偷瞄愛麗絲,見女孩縮在角落睡着了,就松了口氣。
又見她長袖的裙子蹭破,露出的手肘處也出現了血印子,不免有些心虛與愧疚。
“看夠了嗎?”
約瑟夫心中一驚,連忙收回視線。
少女咕哝:“僞君子。”
約瑟夫:“……”
雨停了以後。
約瑟夫又背着愛麗絲趕路,大概是好運降臨了,他終于在樹上找到了同伴留下的記號。
根據路線推測,他們應該也是迷路了,根本沒有走到他留下記號的地方。
至于這個記號,是不是正确的路線,約瑟夫也只能賭一賭了。
愛麗絲趴在他背上:“你好像很糾結哎。”
約瑟夫沒理會她。
等出了森林,他們就再也沒有任何交集了!
愛麗絲摟着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肩窩:“別擔心。”
“你會走出去的。”
約瑟夫悶聲:“嗯。”
愛麗絲又問:“你累嗎?”
約瑟夫沉默不言。
愛麗絲動了動:“你可以把我扔下來,自己走會比較輕松,而且活下來的概率會很大。”
“我現在這樣,有點像個累贅。”
約瑟夫:“你可以肯定一點。”
就是個累贅。
但約瑟夫只是因為對她的偏見而譏諷了句,并不是真的将她當成累贅,也沒有将她扔下。
——她是制服狼的時候受的傷。
盡管是自救,但也是救了他。
她救了他。
所以他帶她出森林。
這是一場公平交易。
約瑟夫在心中這麽告訴自己。
大概又走了一個小時,終于走到了森林邊緣。
約瑟夫難掩心中激動:“我們出來了。”
愛麗絲配和地哇了聲,誇贊的很真誠:“你好厲害啊!”
冒險這項運動,目前大多數都是貴族在玩這項運動,很容易被看做是不務正業,根本得不到身誇贊——
愛麗絲這種赤忱的語氣,讓約瑟夫心中微動。
他抿了抿唇,背着她朝小鎮走過去:“你覺得……”
愛麗絲:“?”
約瑟夫:“沒事。”
他們并沒有在小鎮上停留,雇了個馬車後直接駕車朝帝都趕回去。
昨晚他沒能趕回去參加晚宴,心中總有些不安。
愛麗絲被颠的想吐,神色恹恹,“我們可以走慢一些嗎?”
約瑟夫:“抱歉。”
但卻沒有減速。
愛麗絲撩起簾子,呼吸新鮮空氣,看着眼前複古的建築,難免有些恍惚。
總覺得,這個根本不是她的世界。
又想起做過的夢。
——熊熊烈火,怪物的慘叫與詛咒:
永遠無法擺脫劇情。
無法擺脫的劇情。
她是進了書裏嗎?
而且怪物,好像是有兩只。
一個是詛咒她的,一個是想和她玩……人外的。
比芝卡,帝都。
約瑟夫給愛麗絲指路:“直走,拐個彎就是教廷,你可以去那裏查查戶籍信息,找找家人。”
愛麗絲經受了一路的颠簸,如今臉色蒼白,看起來更憔悴了:“好的。”
約瑟夫沉默兩秒,解釋:“我現在有事,不能陪你一起,如果你不着急,我可以先為你找一處落腳點,之後再陪你去教廷。”
去教廷走手續是很困難的。
從申請到查找,也是一個長期戰線。
更何況,教廷不歸國王掌管,高度的自主性讓那裏的一些官員格外膨脹。
愛麗絲獨自一個人去很可能會被刁難,更別提她驚豔的長相。
在沒有自保能力之前,漂亮就是原罪。
他雖然想着要擺脫愛麗絲,但就這麽着把一個失憶的女孩扔到大街上,還是很不放心的。
約瑟夫把這個不放心歸為是自己的善良。
“你覺得嗎?”
愛麗絲沒有異議,完全是約瑟夫說什麽她做什麽。
乖巧的讓約瑟夫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給愛麗絲找的落腳點是約瑟夫在帝都的住處。
他說:“我最近這兩天可能會在家住,這個侍女叫羅娜,有什麽事你和她講,她會照顧你。”
愛麗絲:“好。”
約瑟夫想了想,吩咐羅娜去請了個治病的大夫,再給愛麗絲準備幾件衣服,覺得沒有遺漏,才回了家。
愛麗絲洗了澡,給腳踝上了藥,躺在床上。
在森林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強大的違和感與陌生感。
如今真正走進了風格詭異的時代,住進了陌生的房間,躺在了硬邦邦的床上——
終于有了些初來乍到的迷茫。
侍女守在門口,談話聲音大的好像是讓屋內的人故意聽到一般。
“桑切斯先生竟然帶女人回來了?!”
“帝都誰不知道,長公主殿下與桑切斯先生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裏面這位可真不知廉恥,竟然也颠颠地跟着回來。”
桑切斯是約瑟夫·桑切斯。
“誰說不是呢,長公主殿下端莊有禮,裏面的那位,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狐貍精,這倆比不了的。”
“桑切斯先生帶她回來的時候,你們是沒見到,她身上上穿的破破爛爛,誰知道經歷了什麽。”
“都怪她,桑切斯先生多麽潔身自好的人,竟然沒結婚就養了情婦!”
“我覺得桑切斯先生看不上她,桑切斯先生可是最讨厭放-浪的女孩。”
愛麗絲聽的津津有味。
心想。
你們家桑切斯先生目空一切,無心任何女人。
門外的兩個侍女面面相觑,互相對視了眼。
——她們都說得這麽過分了,她竟然還沒發怒?
約瑟夫出去冒險的時間居多,常年不在帝都,府邸裏面的侍女們早就被長公主收買了。
她們拿了長公主的好處,自然是要為長公主說話,要貶低愛麗絲的。
不過現在這兩句也只是試探——
沒想到愛麗絲竟然這麽懦弱,都罵到門口了,竟然連發怒也不敢。
不過這也從側面說明。
桑切斯先生肯定不怎麽寵她,所以她連恃寵而驕都不敢!
于是,當晚長公主收到了一條消息:
【桑切斯帶回來一個漂亮但懦弱的鄉下女人】
——愛麗絲與侍女談話時,說自己是從小鎮那邊過來的。
相對于帝都而言,即便是在帝都腳下的小鎮,也是鄉下。
長公主見到字條,當即便發了怒。
“我以為他昨晚是為了躲避我,才沒來參加宴會,沒想到竟然被狐貍精勾走了!”
侍女守在旁邊一言不發,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
“備車!我要去見見這個愛麗絲!”
“要去見誰?”
王後笑着走了過去。
“王嫂。”
長公主氣憤,“還不是約瑟夫,他領回來了一個女人!”
長公主是國王的妹妹,已經去世的老國王最小的女兒,是老國王老來得子,寵的無法無天,性子更是格外嬌縱。
王後聽到約瑟夫領回來一名女孩,驚訝一瞬,又溫聲勸道:“好了,別着急,今天已經太晚了,等明天,咱們打扮得美美的,再去見見她,怎麽樣?”
先不說長公主與桑切斯現在沒什麽關系。
就單單說。
從皇宮到桑切斯的住處,又是晚上,又是去找麻煩,實在有損皇室尊嚴。
長公主在王後的勸說下,才勉強平息了些怒氣,答應明天再去找愛麗絲。
……
桑切斯家。
桑切斯的父親官職不高不下,正是尴尬的地位,而且晉升空間很低,更是尴尬。
不過好在自家兒子長得争氣,被長公主看上了——
但沒想到約瑟夫竟然會拒絕!
如今,更是連晚宴都敢缺席了!
桑切斯老爺氣的心梗,他陰沉着臉,指着風塵仆仆的約瑟夫訓斥:“你看看現在,一事無成,毫無建樹,每天只知道吃喝玩樂,不務正業……”
“從今天開始,你哪裏也不許去!明天進宮去拜見一下長公主,誠心誠意地道個歉!”
約瑟夫沉默,不知道心中在想什麽,單看模樣,像極了逆來順受的窩囊廢。
桑切斯冷哼一聲:“給我回房間好好反省!”
約瑟夫走之前忽然說:“我不會與長公主結婚。”
桑切斯強硬:“這事兒你自己做不了主!”
當然他也做不了主。
長公主也沒法做主。
——婚姻由教廷負責,不然長公主早就求着國王賜下婚約了。
不過……
教廷那群家夥,用錢也可以收買。
桑切斯眼中閃過精光。
翌日一早
愛麗絲洗漱完畢,又給腳踝上了藥,發現紅腫已經消了大半,心想這個藥好有用。
她一邊塗,一邊想,這裏的藥真奇怪,都有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就像。
怪物身上的香味。
真奇怪。
怎麽會又想起了那個怪物?
她之前和怪物認識嗎?
又是什麽關系?
是那些糜亂畫面上的關系嗎?
愛麗絲把那些不利于身心健康的暧昧畫面驅趕走,專心致志地上藥。
就在此時。
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還伴随着“早上好,長公主殿下”的問候聲。
恭敬極了。
愛麗絲蹦跶着洗了洗手,然後就見到了所謂的長公主。
雍容華貴,從頭到腳,珠寶亮閃閃的,有些刺眼。
她沉默一秒,決定随大流:“早上好,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挑剔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邊,完全沒有從相貌與身材上挑出刺,當下更氣憤了。
“誰允許你住在這裏的?”她霸道說,“來人,把她給我扔出去!”
愛麗絲:“……”
“您是約瑟夫的妻子嗎?”
約瑟夫不願意娶她,這是整個帝都都知道的事!
長公主以為她故意挑釁,美目含着火焰,罵罵咧咧:“都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動手!”
“不用的。”愛麗絲心想她這個反應可不是妻子,也不想情侶,但還是要解釋。
“我和約瑟夫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是因為我受傷了,約瑟夫覺得我可憐才讓我留在這裏。”
她停頓了下,說:
“我自己可以離開。”
因為腳受傷,只能慢吞吞地走。
長公主呵斥:“你這樣裝可憐是給誰看!”
愛麗絲撩起眼皮,有些不開心地掃了她一眼:“我腳受傷了。”
“誰知道是不是裝的?”長公主冷哼,“我看你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等約瑟夫過來!”
“快點,把她給我拉出去!”
愛麗絲:“……”
誰還沒點小脾氣了?
她索性坐在了椅子上,“抱歉呢,我忽然不想走了。”
長公主帶來的侍從不多。
算得上是輕裝簡行。
不過将一個女孩拖着完全不成問題。
——他們這些侍衛是這樣認為的。
但不知為何。
在與愛麗絲對視的那一刻,只想要臣服,完全不敢上手去碰觸她。
仿佛……
她就是他們的造物主!
已經做好打架準備的愛麗絲:“?”
長公主自然不知道他們的感受,只覺得自己被蔑視了。
她惱怒道:“你們這群吃裏扒外的東西,再不動手小心挨鞭子!”
“夠了!”
“你們在做什麽!?”
約瑟夫是收到消息立馬就趕過來的,面色透着些疲憊。
他看向長公主,冷漠問:“這是我的府邸,長公主有什麽資格趕走我的人?”
愛麗絲捧着臉,故作深情地望着男人,依賴極了:“約瑟夫~”
又故意刺激長公主:“長公主命令人把我拉出去,人家剛剛好害怕。”
約瑟夫身體都僵了,沒去看愛麗絲,對着怒氣沖沖的長公主還算客氣:“請您出去。”
“即便您是長公主,也不能随意闖進別人的府邸,如果您再不走,我就要去教廷,告您非法侵入住宅。”
陪着長公主來的侍女是王後身邊的,目的是為了看着這位自小被寵壞的小祖宗,免得做出什麽有損皇室尊嚴的事情。
聽約瑟夫這麽一說,她連忙勸長公主:“殿下,咱們今天先離開吧。”
來之前也真沒想過,約瑟夫竟然會這麽不給皇家面子。
“如果鬧到教廷,國王會發怒的。”
長公主哪裏聽得到了勸,但因為她追求約瑟夫這件事,國王已經不止一次訓斥她了。
侍女又哄勸了她好幾句,才勉強把這位祖宗勸住。
長公主勉強壓住怒火,警告性地瞪着愛麗絲。
愛麗絲無辜回笑。
本來就都解釋清楚,乖乖的準備離開了,無奈對方态度過于嚣張,總想着動手動腳。
緊接着。
約瑟夫就擋在了愛麗絲身前,遮擋住了長公主的視線。
侍女連忙又勸了兩句,
愛麗絲支着下巴,感嘆,“她對你一片癡心呢。”
約瑟夫按了按眉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提起她身份的事情:“我帶你去教廷。”
愛麗絲拒絕:“不用啦。”
“教廷不會有我的信息。”
約瑟夫皺眉。
愛麗絲回想起自己的記憶——
是個公主。
穿着打扮與這個世界完全不同。
還有最後那本書。
“你們這裏,有沒有一個叫赫爾斯的王子?”
愛麗絲神秘兮兮,“我給自己算了一卦,他是我未來丈夫。”
約瑟夫冷笑着譏諷,“那恐怕是不能如愛麗絲小姐的願了。”
“赫爾斯王子才剛剛出生。”
愛麗絲:“……”
比芝卡帝國。
赫爾斯王子。
果然是穿書了。
而且劇情還提前了。
那,那個詛咒她的怪物呢?
約瑟夫沒理會她的胡言亂語:“你姓什麽?”
愛麗絲無辜:“我失憶了。”
她在約瑟夫開口前,說:
“我們就此分開吧,也免得你為難。”
約瑟夫:“離開之後,你去哪裏?”
愛麗絲深沉:“四海為家。”
“……”
雖然約瑟夫說不必擔心長公主,可以先把傷養好,但愛麗絲過了一上午就覺得傷的差不多了。
——好像有誰一直在幫她療傷,好讓她快點離開。
不過因為能力不足,所以在今天才治好。
玫瑰香味。
殘疾的怪物……
不管怎麽說,在約瑟夫回桑切斯家的時候,愛麗絲就離開了他的府邸——
侍從們根本沒有任何阻攔,除了門口的守衛象征性地問了兩句。
愛麗絲心想,約瑟夫真是太不容易了,府邸裏但凡有點用的,都被收買了。
約瑟夫去教廷查了查愛麗絲的信息,果然如她所說沒有任何記錄。
甚至沒有一個叫愛麗絲的。
他皺眉。
愛麗絲這個名字并不特殊,理應有很多重名,但大家好像在起名時都不約而同避了過去。
好像是在避諱。
約瑟夫後背驚出冷汗。
忽然想到。
他進森林是為了找尋神跡。
神,跡。
可愛麗絲各個方面都是普通人啊。
他顧不上教廷還有些隐秘事務需要他處理,匆匆忙忙地回了府邸,卻被告知愛麗絲已經離開了。
都已經離開快一天了,竟然沒有一個人通知他!
約瑟夫發了怒,将府邸的侍從都統統更換了一批。
可那天之後。
他就再也沒見過愛麗絲了。
心情酸酸脹脹。
是真真切切的失落。
每次想起愛麗絲。
都覺得她好像煙花,短暫而絢麗,給人一場視覺盛宴,一場心靈享受,一場難忘的美夢,便又消失無蹤。
直到某天。
約瑟夫在教廷處理了那些詭異又神秘的事務後。
不想回家,便在街上亂逛——
見到了愛麗絲竟然在賣糖。
少女的臉色比之前要健康很多,也更加明豔動人,舉手投足盡是風情萬種。
他心口忽然被撞擊了下。
那股重逢的喜悅是無法騙人的。
只可惜,他眼中看到愛麗絲,就忽略了心中的感受。
在将要走過去的時候——
一名儒雅的中年男人走到了愛麗絲面前,冰冷琥珀色的眼眸瞥了他一眼,令他渾身冰冷,四肢僵硬。
腦海中無數的聲音在叫嚣。
惡靈!
是惡靈!
約瑟夫拼命克制住,才沒有逃跑。
傍晚夕陽西下,揮灑着最後的溫柔。
惡靈步伐優雅地走到愛麗絲的攤位前,風度翩翩,溫和說:“我要十顆糖。”
愛麗絲唔了聲:“不行的。”
“一次做十顆,太累了。”
男人:“……”
祂退而求其次:“那我要一顆。”
愛麗絲動作很快,把粘牙糖遞給了男人,收了兩個銅幣。
等着下一位顧客。
男人咬着糖,完全不符合祂儒雅溫和的形象,含糊不清:“我再要一顆。”
愛麗絲:“……”
她扭頭看着眼前的男人。
與火海之中的木雕長相完全一樣,完全是按照她的喜歡來的。
為什麽,木雕會活過來?
祂是火海中怪物的化身嗎?
而且。
自從她開始賣糖以後,祂就每天都來這裏買。
不管她換了幾個地方賣糖,祂都能準備地找到。
好像……每時每刻都在監視着她,清楚的知道她下一步會做什麽。
這種被凝視的感覺,真是令人煩躁。
她盯着祂出神。
怪物慢慢垂下頭,耳根有些紅。
想到愛麗絲的心聲——
如果再有重複……
就教一教祂該怎麽去愛吧……
公主要接受祂了。
祂還可以活二十五年,還可以陪伴公主二十五年……
可以快快樂樂,幸幸福福地陪伴公主二十五年……
祂的公主……
祂的愛麗絲……
祂們可以厮守了……
“我要一顆糖。”
男人的聲音打斷了祂的思緒。
怪物像被侵略領土了般惱怒,散發出磅礴威壓。
祂殘破的肢體似是在憤怒揮舞,下一秒就要刺透約瑟夫的胸膛。
愛麗絲也察覺到了祂憤怒的情緒,微微蹙眉:“我這裏不提供吃糖的地方,你不要阻礙別的客人。”
怪物琥珀色的重瞳望向公主。
愛麗絲:“……”
怎麽看到了,一點點的委屈?jpmjdj
忽視掉陌生人的神色,低頭給約瑟夫做了個又大又漂亮的糖,“給你,免費的。”
約瑟夫接過糖,執意要給她錢。
愛麗絲看着他手中的銀幣,腼腆:“不是不想要錢。”
“我找不開。”
約瑟夫不在意這些小錢:“沒關系,不用找。”
話音剛落。
怪物咬着糖咕哝道:“你口袋裏,剛好有兩個銅幣。”
約瑟夫很少來這種小攤買東西,平時也都有店主上門服務。
如果需要買東西,都是去有名氣的店裏,所以帶的不是銀幣就是金幣。
他不可能在衣袍裏放銅幣,可他現在确确實實摸到了兩個銅幣,眉心微皺,但還是說,“我記錯了,給你。”
愛麗絲哎了聲,真誠說:“其實我是真的想請你吃的。”
畢竟是她在這個時代唯一的熟人了。
約瑟夫見她态度強硬,便不再推讓,收了糖,但也沒有走,站在了愛麗絲的另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男人。
怪物:“你看,他買了也不吃,他在浪費。”
愛麗絲心想,我看到了。
但是你,看起來都三十多歲了,不要像三歲一樣告狀好嗎?
而且真的。我們不熟。
“請問,你還有事嗎?”
男人琥珀色的重瞳清澈極了,望着愛麗絲:“我還想再要一顆糖。”
愛麗絲沉默着又給祂做了一個。
男人接過糖,仍然沒有走,站在原地吃着。
約瑟夫之前很少吃甜品,況且,他是為了觀察惡靈而留下的,所以一邊握着糖,一邊觀察祂。
耳邊響起窸窸窣窣的音色:
“浪費……”
“可恥……”
“浪費可恥……”
約瑟夫眼神微禀,忽然陷入黑暗,雙腿仿佛紮根泥潭,四肢被黑色氣流禁锢,鼻息間聞到了誘人的玫瑰香味。
但仍然沒有減少任何恐懼。
怪物蠕動爬行的聲音。
漸漸靠近。
漸漸靠近。
他看不到。
卻感覺到了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吞噬了他——
手中的糖。
場景驟然恢複原樣。
愛麗絲眨巴着眼睛看他,“糖好吃嗎?”
約瑟夫後背盡是冷汗,看向正在吃糖的男人,目光又落在愛麗絲亮晶晶的眼眸,心口塌陷一塊。
可悚然感絲毫沒有減少。
他清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個惡靈,盯上了愛麗絲!
約瑟夫戒備地看了眼惡靈,又瞬間收回了視線,他問愛麗絲:“你最近住在哪裏?”
愛麗絲:“綠色溫房。”
約瑟夫:“?”
愛麗絲解釋:“城南有一處小樹林,我睡在那裏。”
其實睡的還很舒服的。
沒有受到蚊蟲困擾,溫度也适宜,完全沒有夏季的燥熱。
大自然,好像對她很溫柔,很親昵。
而約瑟夫完全無法克制地,湧上了股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心疼。
他壓下這種情緒,生硬說:“你可以住回來,我保證不會再有人打擾你了。”
男人忽然插話:“我很喜歡你的糖。”
愛麗絲遲疑:“……謝謝。”
祂又說:“我還要再吃一個。”
愛麗絲勸他:“糖吃多了會笨。”
怪物:“沒關系。”
祂頓了下,說:“笨點可愛。”
愛麗絲:“……”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在賣萌,天哪!
她實在沒法再待下去她,決定回去,明天換個地方賣糖。
男人沒聽到她回話,又重複了一遍:“我很喜歡你做的糖。”
愛麗絲:“……”
怪物:“我想雇你天天給我做糖吃。”
祂思考片刻,找到了幾個非常準确的詞語:“包吃住,做一休六,有五險一金。”
愛麗絲都驚了。
中世紀還有五險一金?
她看向男人,無意間和那雙冰冷的琥珀色重瞳對視。
忽然想到。
那只身體破碎還想要玩人外的怪物,也是琥珀色的重瞳。
同樣的形狀。
同樣的冰冷。
同樣的,令人恐懼。
她錯開視線:“不用了。”
愛麗絲推着小車就要離開——
約瑟夫接手她手中的推車,按在其中一邊的推把上:“你可以先來我這裏,我不回去住,你每個月給你交房租就可以,一個月十個銅幣。”
愛麗絲心想,我才不去呢。
我睡樹上,一個銅幣都不用花。
誰曾想。
另一只手也按住了小推車。
怪物:“他說的,我也可以。”
這時。
已經有不少人圍觀了。
約瑟夫是帝都有名的俊美公子,清隽俊秀,溫和守禮,是無數女人的夢中情郎。
而怪物與公主,單單憑逆天容顏就能萬衆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