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與公主 - 第 28 章 他才四十多歲

—你依舊殺死了我—

莊嚴肅穆的教廷, 審訊室依舊冷的令人發顫,将滿腔熱血浸的寒涼。

莉莉娅坐在審訊室,牙齒打着顫, 但腦子轉的飛快, 可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無助與絕望。

也比任何一次都要迫切的見到阿芙拉。

赫爾斯與她提過離婚以後, 莉莉娅就想過要去見阿芙拉。

——阿芙拉需要她的血,而她要阿芙拉給她庇佑。

不然等離婚以後, 對她恨之入骨的史密斯家一定不會饒了她的!

她不想死。

她想要活着!

盡管如此每天都在惶惶不安, 但她也知道國王從戰場回來最起碼也得需要一年, 短時間內赫爾斯是不可能與她離婚的。

所以, 見阿芙拉并不是很迫切,只是自己在未來的一個退路。

而且, 阿芙拉要對抗愛麗絲,她只要在王府等着, 總會等到阿芙拉出現的。

可就在某天, 沒有任何征兆的,赫爾斯主動來找了她,冷着一張臉,陰狠至極, 好像她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

莉莉娅心中一驚, 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招惹了他,或者說,他只是單純的想來發洩怒火?

她捏着裙擺, 弱弱地開口:“殿下……”

赫爾斯冷笑一聲:“這是什麽?”

莉莉娅看着他手中的字條,倒真的茫然了一瞬,根本沒想起來那是什麽。

可等赫爾斯把字條打開,讓她看到了上面的話語:

【去花園的梅花樹旁, 我在那裏等你】

這是,這是在那天晚宴上,約翰給她的字條!

“是誰給你的字條!?”

赫爾斯的呵斥讓她回神,莉莉娅臉色蒼白,雖然心虛,但絕不會承認:“這是什麽?我不認識,就算殿下想要和我離婚,但也請您不要用這種手段污蔑我!”

赫爾斯像是聽到了笑話:“污蔑?”

“這是侍女從你裙子內襯的口袋裏發現的,而字跡,正是約翰·史密斯的!”

這個字條她明明已經撕碎燒掉了,怎麽會有出現了!?

難道是她記錯了?

不可能!

她真真切切把字條給燒了!

莉莉娅穩住心神,強硬說:“三王子殿下,就算您想要離婚,也沒必要如此污蔑我吧?”

“我不認識這個字條,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字跡!”

赫爾斯氣極反笑。

在得知認錯女孩之前,他一直認為莉莉娅是個好女孩,是最善良最幹淨的女孩,不止一次在暗中保護她,也不止一次為了她去教訓那些欺負她的千金們。

可事實呢?

這個幹淨善良的女孩不僅撒了謊,還送了他一頂綠帽子!

赫爾斯只覺得自己是瞎了眼,早知如此,就該強硬一些拒絕國王的賜婚。

哪怕不娶,也總比娶了個毫無幫助還煩心事一堆的莉莉娅好!

赫爾斯又看了眼莉莉娅,很快便收回視線,浮現出厭惡。

——當他開始讨厭一個人時,便覺得她哪裏都不好,連呼吸都是錯誤。甚至曾經覺得她可愛的地方,也變得醜陋至極。

他譏諷地說:

“除了這個字條,在你的房間還搜出許多不屬于你,也不屬于王府的東西,上面倒是印着史密斯家族的徽章。”

莉莉娅看到他拿出來的那些東西,瞳孔驟縮。

怎麽可能!?

這些東西,明明都是已經被約翰扔進了壁爐,燒成灰燼了!

怎麽會出現在赫爾斯手中!

為什麽會出現在赫爾斯手中!

莉莉娅眼前發黑,顧不及去思索,哆嗦着唇瓣:“赫爾斯,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赫爾斯聽到她的聲音便厭惡。

“不用和我解釋,去和神父解釋吧!”

莉莉娅:“?什麽意思?”

她臉色蒼白,“你要告我!?”

赫爾斯冷漠的神色,哪裏有往常半分的柔情:“不是告你。”

“是審判離婚。”

“你對婚姻不忠,我完全可以因此來提出離婚。”

莉莉娅赤紅着眼瞪他,平日裏清澈透亮又無辜的鹿眼如今全是仇恨:“這都是你的計謀!你就是想要和我離婚!”

赫爾斯嗤了聲,反問:“是我讓你收這些東西的嗎?是我讓你和約翰·史密斯交好的嗎?是我讓你和約翰·史密斯在梅花樹下私會的嗎?”

“你那晚宴會,酒水撒在裙子上,就是為了借着換裙子的機會去見約翰吧?”

在莉莉娅蒼白的“我不是,我沒有”的辯解下,赫爾斯一錘定音:“我會要求讓教廷審判離婚。”

“吱呀”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

莉莉娅從回憶中回神,看向進來的神父,眼淚不住地向下流,這是因為恐懼。

她沒有辯解,反而提了個要求:“我知道,您和阿芙拉是一夥的,我正在為阿芙拉辦事,您要幫幫我,不然以後我都不會為阿芙拉提供她要的東西了!”

自從上次怪物在教廷殺了阿芙拉,阿芙拉便再也沒有出現在教廷過。

它在畏懼。

而上次,阿芙拉對神父說:

主人讓他不要阻止與赫爾斯。

神父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但面色與往常沒有任何不同,冷漠着臉,淡淡說:

“你與阿芙拉做的交易,是你與她的事情,與我并沒有關系。”

莉莉娅咬碎一口銀牙,強忍着怒火,梨花帶雨的柔聲問:“那我可不可以見見阿芙拉?我有事要與她說。”

神父翻看着手中的卷宗,上面記錄了三王子的控訴:“恐怕不行。”

莉莉娅激動起來,椅子發出刺耳又難聽的響聲。

她婉轉的聲音也變得尖銳。

“你們是一夥的!你們就是一夥的!用得到我的時候什麽承諾都會做,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就一腳把我踢開……”

“憑什麽我不能見她!”

“如果我這次見不到她,她就別想再從我這裏拿到一丁點的東西!”

嘈雜的吵鬧,刺耳的惹人心煩。

神父合上卷宗,出神地看着歇斯底裏的女人,仿佛套了一層玻璃罩,阻隔她所有的話語。

忽然。

莉莉娅停下了發洩,冷漠說:“我要見愛麗絲。”

神父眼神微動,“我會傳達你的請求,但請你做好準備,愛麗絲公主是可以拒絕的。”

莉莉娅紅着眼,卸下柔弱的僞裝,冷冷說:“你告訴她,我這裏有她需要的東西。”

神父站起身,無神的雙眼盯着莉莉娅,像是能夠将她看透,看透她所有的虛張聲勢。

但最終,他只是微微颔首,說了句好,便走出了審訊室。

他從狹小陰冷的審訊室,關上門,卻好像親自踏入了牢籠,将他身心皆囚在此處。

冰冷且凹凸不平的石壁。

神父怔怔地望着那塊凹陷的地方,仿佛倒映出了他蒼老的榮幸,耳邊響起年輕活潑又嬌軟的聲音。

【就像我爸爸一樣……】

他緩緩閉上眼,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情緒已經從早餐的插曲中剝離。

“神父大人?”

神父将卷宗交給他:“去審吧。”

“可是……”那人有些不安,“可是,裏面的是王妃啊!”

萬一出現變故,萬一只是王子與王妃鬧了矛盾,那麽王妃無罪釋放後,肯定會要報複他們的!

神父犀利的眼神掃過去:“先生,請你告訴我,你要蔑視法律嗎?”

那人神色一禀:“不是!”

他連忙保證:“我一定會認認真真地審訊!”

神父:“去吧。”

在那人要進去的時候,神父又問:“愛麗絲公主回來了嗎?”

那人:“沒有。”

心想,神父可真是關心愛麗絲公主。

每次公主出門,都要勞師動衆的找回來。

還要時時刻刻詢問。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的心上人是愛麗絲公主呢。

一刻都離不開!

冷冷清清的房間,牆壁破裂處,冷風鑽了進來,寒意籠罩在這一方天地。

公主與女人都陷入了沉默,彌漫着幾分尴尬。

有、感、而、孕。

愛麗絲被這四個字砸懵了,甚至都沒有去質疑曾經少年說過的【他母親曾經殺死過他父親】這個謬論。

良久。

公主揉了揉眉心,又微微笑了:“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怪物:“公主殿下。”

愛麗絲停下腳步:“?”

琥珀色的重瞳漸漸彌漫起寒意,冷清的房間似是猝然變幻,化成了冰封的孤島——

細碎光影落在冰面,卻折射出漆黑的光澤。

冰封之下,是不斷翻湧的黑色泥沼。

咆哮着,嘶吼着。

蕩起陣陣恐怖的回響。

像是要将什麽徹底吞沒。

愛麗絲湛藍色的眼眸不解地望着女人。

祂咕哝着,窸窸窣窣,斷斷續續,仿若從地獄傳來的呢喃:

“公主,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愛麗絲笑:“已經關心過您的病情了……”

“哦,對了,這裏太破了,我給您找一處房子吧。”

怪物冷冽的目光漸漸陰狠。

祂語調極冷,卻又在克制:“少年,今天沒和您一起嗎?”

愛麗絲歪歪腦袋:“不知道祂去哪裏了呢。”

“畢竟少年已經成年了,我應該給祂留一些私人空間呢。”

房間更冷了。

空氣都仿佛結了層冰,凍的人四肢僵硬,不能動彈。

公主手中的暖爐已經徹底涼了,但卻沒有放下。

但又好像有種,将怪物捧在手中的錯覺——

暖爐越冷,越昭示着怪物心中暴虐情緒的高漲。

想要摧毀一切。

愛麗絲耳邊全是反複重複卻毫無意義的話語。

“克制,克制,克制……”

億萬年來。

毫無束縛,大膽放肆。

刻在骨子裏的習性是永遠無法短時間抹去的。

陡然之間。

房間回溫,暖洋洋的氣流萦繞在周身,怪物垂眼,遮蔽住琥珀色的重瞳,将所有的貪念藏匿起來。

祂說:“公主請回吧。”

“我在這裏很開心。”

愛麗絲:“祝您生活愉快。”

公主走出來。

暖陽照在身上,恍然之間,仿佛又重新活了。

這裏偏僻又冷清。

一個無人打擾的地界,連行人也不曾來過,仿若與世隔絕。

愛麗絲讓車夫先回去,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回想怪物剛剛的舉動。

怪物在生氣。

因為她對少年的毫不關心。

因為祂沒能從她這裏得到任何關懷。

——祂如此克制,事事為公主着想,卻沒得到一句口頭的關心。

愛麗絲猜到祂想要什麽。

但卻偏偏吝啬的不想給祂。

孤島上。

一次次的重複與禁锢。

一場又一場的放縱沉淪。

後者是無所謂,前者則是愛麗絲厭惡怪物的原因。

而現在。

也依舊是時每刻生活在怪物的監視之下。

也仍然沒有任何自由。

除了那沉淪與放縱。

怪物和她所做的事,與和孤島所做的事,沒有本質差別。

祂正在以獨有的方式,一點點蠶食着她的自由。

——侍女,騎士,聖子,少年,少年的哥哥與母親,怪物。

如果她沒有記憶呢?

如果她忘記曾經的一切,也不知道這全是一只怪物的化身。

愛麗絲心想。

這是個搞笑的悲劇。

她腳步頓了下,見到不遠處,沒有穿教廷特制長袍的神父。

脫掉那件長袍。

他只是個威嚴,且擁有強大的氣場的老人。

是的,老人。

在這個平均年齡只有五十歲的中世紀,神父已經算是半截身子都埋進土裏的那種。

而這個老人,如今正望着不遠處賣糖的攤子出神。

有點點,可憐。

愛麗絲走到買粘牙糖的地方,剛把糖拿到手中——

“我要吃。”

愛麗絲:“……”

少年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倔強又強硬,陰冷語調還摻雜着些惱怒。

“我要吃。”

愛麗絲:“……”

好一個熊孩子。

她咬着糖,含糊道:“不給你。”

怪物抿唇,沒有再強求。

愛麗絲再朝街角望去的時候,已經沒了神父的身影。

這顆糖她本來是要給神父的,可惜被怪物打斷了。

公主看了眼怪物,咬着糖沉默了會兒,問,“你看到神父了嗎?”

少年沒回話。

天色漸沉,将空氣也染上了黑色,但巨大的太陽又像是穿透了雲層顯現出來,卻沒有一絲溫度,冰冷的像怪物的眼球。

愛麗絲心想,怪物這醋吃的好沒道理,神父都快五十歲了,和她爸是同輩人,實在是荒謬。

她又買了顆糖。

少年:“給我的嗎?”

愛麗絲:“給神父。”

金色的太陽光芒穿透厚重漆黑的雲層,勾勒出了個恐怖的輪廓,深深的,凝視着公主。

永遠無法掙脫的凝視。

與無盡的恐懼。

愛麗絲笑了聲。

她平常也笑,但除了漂亮與勾人的狡黠與惹人憐愛的調皮外,很少流露其他情感。

如今卻帶着幾分譏諷。

公主咬着糖,含糊不清地讓老板又做了顆糖,安撫怪物的語調聽不出情緒:“好啦,神父都已經四十多歲了,我把他當成叔叔的。”

怪物:“哦。”

他!才!四!十!多!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