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樣一種狀況下再次和西城洵相遇。
他就站在不遠處,烏黑的發,劍眉星目,肌膚如玉,身材如同翠竹一樣的挺拔,一切一切都沒有改變,只除了他身上不斷彌漫出來的盈盈鬼氣之外,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
那些阻隔在他們之間的三十年歲月,不過是滄海一粟,如同飛鳥掠過時掉下的那片羽毛一樣。
對于擁有無窮無盡生命的修士來說,這樣三十年的歲月又算得了什麽呢?
可是真正經歷過的人才知道,三十年的歲月真的是那樣的漫長。
而這種漫長在真正的遇見了重逢之後才又會讓人覺得,那樣的漫長是如此的不值得一提,只要此時此刻能站在這個人的面前,仿佛什麽都已經可以了。
西城洵看着遠處的寧蘭錯,她紅衣獵獵,光芒四射的讓人挪不開眼睛。
他記得他們還在大荒之中的時候,他曾經送過給她一件紅色的裙子,那個時候,她假死躺在高高的棺材裏面,而他站在棺材的外面靜靜的感受着悔恨。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寧蘭錯穿紅色的衣裙,自從見到她的第一面開始,這個女人便一直都是穿着素色的衣裙,可是冥冥之中他就是覺得最合适寧蘭錯的衣裙是紅色的。
直到今天看見她一身紅衣站在那裏,明媚耀眼的如同他想象中的一樣,不,應該說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美麗,那麽的熱情,那麽的深刻,直接一下子就牢牢的印記在他的靈魂中,讓他窮此一生都不會忘此時此刻看到的一切。
有一種感情叫做近鄉情怯。
盡管三十年中,無數次在夢裏西城洵都想過再一次見到寧蘭錯的時候要怎麽做,但是,真正到了這一刻,他竟然有一種害怕的感覺。
害怕這三十年的時光給她也給自己帶來巨大的鴻溝,害怕三十年過去了,她已經不再在意他了。
不,她似乎從來沒有在意過他。
一想到這裏,西城洵就不可避免的感覺到心中的慌越發的明顯了。
三十年了。
寧蘭錯想,在這之前,她也過過很多沒有西城洵的日子,比三十年更多更久,可是為什麽單單就是這三十年如此的難熬呢?
見到他的那一刻,她找到了答案。
他就像是活水一樣,在她幹涸的生命中滴落了下來,帶來了所有的希望和亮色。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這一切都發生了,她一直在想,一直在猜,都沒有找到答案,但是到了現在,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為什麽她會如此執着的要來冥界,不是為了責任,不是為了恩情,也不是為了別的什麽,僅僅只是因為她想他。
是的,她想他。
在看見他的這一刻,那曾經沉澱在生命中神秘的不知道怎麽形容的膠着濃厚的感情才真正的找到了所有的答案。
她只是想他了,想要呆在他的身邊,想要時時刻刻的看見他而已。
這種情感,在此時此刻是這樣的清楚。
正如寧蘭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在修仙的路上不停的走下去這件事一樣清楚。
她想要和這個男人在一起。
無論之間橫亘着什麽。
“阿錯,好久不見。”
西城洵不知道要怎麽開口說第一句話,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竟然懊惱自己說了一句這樣的開場白,可是就在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對面那個原本站着面無表情的女人忽然就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是那麽好看,那麽富有感染力,西城洵看着寧蘭錯的笑容,只覺得自己的那冰冷的靈魂也跟着溫暖了起來,她擡起手再一次将一個靠近自己的亡魂打成齑粉之後,才點點頭:“是啊,好久不見。”
“你還好嗎?”
寧蘭錯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就笑得更加燦爛起來。
西城洵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現在說得話好像是有些蠢,不過還是問:“你為什麽笑得那麽開心?”
“蓉兒喜歡看話本子,經常到街上去買,背着空空老祖去買。”寧蘭錯的眉眼鮮活,神采飛揚,她的唇角提起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弧度,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化神期的大能,倒像是一個小小的少女。
“她買了之後不敢放在自己的屋子裏面,就經常堆在我的房間裏,趁着我閉關的時候偷偷的看,她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知道,因為我也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偷偷的看上一兩本。”
“我記得裏面寫得人重逢的時候便會說這麽無聊的臺詞,我一直以為那是話本子裏面随便寫出來的,可是現在才知道并不是。”
“原來這些無聊的話是真的會說出來的。”
寧蘭錯笑得燦爛,似乎又想起來自己在陽城的時候,在艱苦的修煉之于和小童女兩個心照不宣偷看話本子的歲月。
西城洵也笑了起來,雖然他不知道蓉兒是誰,也不知道寧蘭錯又看了什麽話本子,但是此時此刻,能看見她笑得如此的燦爛,心中就充斥了滿滿的幸福。
“是啊,這樣的對話真無聊呢。”西城洵覺得自己從來都是一個冷心冷肺的人,從小到大就沒有在意過什麽,可是,當真正開始有在意的人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不是冷心冷肺,只是所有的人都不是她。
如果,那個人是她,就算是說這樣沒有意義的對話,他都能從字裏行間聽出醉人的甜來。
“可是,我喜歡聽這樣的無聊的話,只要是你說的,我統統都喜歡聽。”寧蘭錯臉上燦爛的笑容一點點的沉靜下來,最終化成了一片執着的深情。
大概再也沒有什麽比這短短的一句話給西城洵帶來的震撼更多了吧,就算是當初在破階化神時候那轟天的雷劫對于他來說也只是難熬一些,卻絲毫沒有讓自己膽戰心驚。
但是,現在,寧蘭錯這樣看起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帶給他內心中所有的波瀾已經不能用驚天動地來形容了,仿佛一直渴望卻不敢想的遙不可及,就這樣觸不及防的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唇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