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後的第三天我們要到墳上去祭掃,屆時用小豬、雞、豆腐等供奉,焚化香亭、紙馬,謂之“複三”,喪事到此才真正結束。
墨家的人都回去了,自然是不會去複三,小叔和白瑤也說他們有事,那天不能去,讓我們自己來操辦,然後便雙雙離去了。
我哥說:“這些小事我會安排好,你到時只要跟我去一趟就是,他們不去也好,至少能清淨點,爸媽生前都喜歡清靜。”
可能是這幾天沒休息好,我精神很差,再加上有了害喜反應,便沒有推辭,只低低的應道:“嗯……那我去休息了。”
我哥不放心我看着我:“子衿,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生?還是因為爸媽和你自己的事,還在難過?”
我搖了搖頭:“沒有,只是這些天實在太累了,自從去陳家村之後就沒好好休息過,我現在恨不得好好睡幾天。”
我哥摸摸我的頭:“好,那你去睡吧,有事叫我。”
“嗯……”我走了幾步又回頭:“對了,晚飯不要叫我吃了,我吃不下。”
“怎麽了?”我哥追上來,擡手就往我額頭摸:“你臉色真的很差,要不還是送你去醫院看看吧。”
我避開我哥的手,臉一陣發燙,害羞的小聲解釋:“不用,這是正常現象,我……開始害喜了。”
我哥的手僵在虛空中,好一陣才反應過來:“看我這哥當的,還是學醫的,結果連這種事都不知道。”
越說我越不好意思,逃也似地跑上樓:“唔……我上去休息了。”
身後傳來我哥帶着寵溺的聲音:“慢點跑,小心摔着,都已經是要當媽媽的人了,怎麽還麽冒冒失失。”
我跑回房間,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這幾天都是這樣,一邊困得要死想睡,一邊又噩夢連連老被驚醒。
知道我哥會擔心我,關于我做惡夢的事我沒告訴他,最近為了我爸媽的喪事他已經忙的後腳跟踢到後腦勺了。
我讓他晚上別叫我吃飯,結果他不但叫了,還給我做了适合我現在吃的飯菜,說什麽孕婦不能不吃飯,沒營養。
這個道理我當然懂了,可吃了吐也是很難受的,不過今晚的菜我很喜歡,連米飯都吃了兩大碗,給足了我哥面子。
當然,還有一半的原因是,我不想讓孩子跟着我挨餓,楚玄冥有多在意這個孩子,我一直看在眼裏,我不想他失望。
知道我吃的下,我哥便每天變着法子給我做孕婦餐,只是我依舊嗜睡,甚至因為吃的太飽,困意比之前還要誇張的多。
轉眼又過了兩天,是我們去複三的日子,楚玄冥依舊沒來過,我每天都在想他。
複三的東西我哥已經準備好,到了墓地走完流程,我們便下上了,陪着墳墓說堆騙鬼的話這種事我們不會做。
因為我們知道,我們在墓前說的再多,他們也聽不到,我媽的魂魄在哪裏我不知道,但我爸肯定是歸地府。
墓園是一座天然的小山,明明有建階梯,下山的時候我卻莫名其妙的摔了一跤,然後從階梯上滾了下去。
我第一個反應是護住腦袋,然後才想到孩子,等我想去護肚子的時候,我已經躺在地上了,這段階梯并沒多長。
為了安全起見,一般的地方都是建立一段階梯,然後建一塊平地,為的就是避免摔倒的人從山頂一直滾到山腳下。
我哥急匆匆的跑下來,把我扶起來,滿目擔憂的上下打量:“子衿,你怎麽樣了?摔傷了哪裏?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我沒事……”我也看了看自己,好像除了膝蓋磕破點皮之外,确實沒有哪裏受傷,因為我沒感覺到疼痛。
我哥直接把我抱起來:“這麽高滾下來怎麽會沒事,聽話,跟我去醫院做個檢查,醫生确定你沒事我才放心。”
我在我哥懷裏掙紮:“哥,我真的沒事,你還是放我下來吧,這樣抱着好像更危險,而且……我覺得不太對勁。”
我哥低頭看向:“哪裏不對勁?”
我狐疑的道:“我穿的是平底鞋,走路也很小心,怎麽可能會摔倒呢?”
我哥微微皺了皺眉:“嗯?”
我一邊回憶一邊說:“我剛剛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打在我身上,将我往前推,然後我才重心不穩摔下來。”
我哥回頭看向我之前摔倒的地方,眼睛突然微微眯了起來:“确實不太對勁,那裏應該是有什麽東西。”
我也在看着那邊,小聲道:“東西是有,但不是鬼吧?我們都開了陰陽眼,鬼什麽的都是能看到的。”
我哥将我放下來:“那不一定,我聽你那老公說過,有些鬼可以讓有陰陽眼的人都看不到,就比如他自己。”
你那鬼老公……
他就不能換個詞嗎?比如說冥帝,或者楚玄冥,哪怕叫妹夫也比這個稱呼好吧?
我哥接着又說道:“另外還有陣法和煞氣,一個是要精通此道的人,一個是要用特殊方式,這樣才能看出來。”
我滿心狐疑:“那這裏的是……”
我哥拉過我的手:“別管他是什麽了,只要你沒事就好,以後我一定要堅守我們的原則: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我也是實在沒精力,便懶得管:“好……”
雖然摔了一跤滾了幾級階梯,但我确實沒覺得哪裏疼,回到家也好好的,可睡到半夜的時候我竟然被疼醒了。
肚子突然很疼,疼的我直冒冷汗,我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滾,差點就摔到地上。
我哥就住在對面,我平時只要一嗓子他就能聽到,可這會兒我疼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心裏怕的要死。
我怕我會活活疼死,我怕我死了只剩下我哥一個人孤孤單單,他還有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我真的很怕。
騰出一只手,我摸到了手機,只是打個電話給我哥,我都用了好一會兒,然後終于聽到了我哥的聲音。
我哥睡的迷迷糊糊:“子衿?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艱難的從牙齒縫裏擠出三個字:“哥,我疼……”
我哥的聲音瞬間變清醒:“哪裏疼?我這就過來,你先撐着。”
電話沒有挂,裏面一直傳來我哥的說話聲,然後伴着開門聲,這熟悉而安心的聲音直接到了我耳邊。
我哥奔到床邊焦急的問:“這是怎麽了?你可別吓哥,哥只有你了,經不起吓啊。”
我冷汗淋漓的抱着肚子,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流出來,模糊了我的視線:“疼……肚子好疼……”
我哥的一只大手覆在我小腹上:“肚子疼?我這就打電話叫救護車。”
我眼前一陣陣發黑:“孩子……我的……”
我哥聲音急切:“孩子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這可是楚玄冥的孩子,他是冥帝,他的孩子沒那麽弱。”
後來我哥還說了很多話,可我一句都沒聽清,腦子漸漸變得空白,最後徹底堕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噩夢。
又是一個接一個的噩夢,這次連中場休息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我記住了一些模糊的場景,比如剖腹取子,比如刑具室,比如……
一個張紅色的鬼面具。
我胸口悶得發慌,像是被什麽東西壓着似得,但又不是鬼壓床。
我很累,努力想睜開眼睛,想醒過來,可眼皮沉重的根本掀不開,也沒辦法醒過來。
我聽到有個萬分焦急的聲音在不斷的叫我:“子衿……別丢下我一個人……你答應過我的……子衿……”
這是我哥的聲音,他聲音好奇怪,似乎帶着哭腔。
他又哭了麽?
記得在陳家村墳山的那晚,我也聽到了他的哭聲,他的眼淚還打在我身上。
然後又有個怨毒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淹沒了我哥的聲音:“你這賤人怎麽還活着?你怎麽不去死?你該死!”
是誰?是誰在如此惡毒的咒我?
我做錯了什麽?
我沒有聽到那個怨毒的聲音回答,倒是有個女人清冷的聲音在說:“你都還在,我怎能死?那你豈不很孤單?”
怨毒的聲音又響起,竟然聽不出是男是女,就像《倩女幽魂》裏的黑山老妖一樣,一會兒男一會兒:“賤人去死!”
伴着轟隆一聲巨響,那個女人清冷的聲音傳來:“我死,你給我陪葬麽?我與你可是不死不休,我豈能狠心丢下你!”
我茫然四顧,想看看是誰在說話,可突然一個激靈我卻醒了過來,這是玩我嗎?
我努力想醒的時候怎麽都醒不過來,我不想醒的時候卻突然就醒了!
“子衿?”我哥驚喜的聲音打斷我心裏的吐槽,“你終于醒了,你是不是真的要吓死我才甘心?以後再這樣我打你哦。”
“哥?我怎麽了?”我茫然的看着我哥,腦子還有點懵,看到他又驚又喜的樣子我才想起,“對了,我的孩子怎麽樣了?”
我哥眼神閃躲:“孩子……沒事,你放心吧。”
“沒事你怎麽不敢跟我對視?”我不相信,伸手覆上小腹,“是不是孩子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