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青衣少年站在屋子裏,擰着眉頭看着毫無形象躺在躺椅上的西城洵,忽然,西城洵朝着他招了招手,于是他提起了一邊的琉璃酒壺,給西城洵斟滿了酒。
這可不是普通的葡萄酒,這是歸元神教專門釀造的養經護脈玄鳥果酒,因為從顏色到味道都非常像葡萄,所以說它是葡萄酒倒也沒有什麽不行的。
青衣少年抱着酒壺,那股玄鳥果特殊的香味一個勁的鑽進了鼻子裏面,平日裏聞到這股香氣,他會很是愉快,可是今天,他就沒有那麽愉快了。
他說:“王爺,你就這麽讓那個雲間侯把那個東西拿走了?”
“人家憑本事拿走的,梧桐,你有什麽不痛快的?”西城洵抿了一口酒,微微閉着眼睛,似乎在感覺那濃郁的酒香在口腔裏慢慢的散開,對于梧桐的埋怨半點沒有放在心上。
“您不是懷疑那那是……”梧桐欲言又止,“再說,憑着王爺的本事,難道那樣一個半點靈氣修為都沒有廢物,還能是您的對手?”
細長的鳳眼緩緩的睜開了一條縫,西城洵的唇角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雲間侯的東西自然是放在雲間侯的身邊更好一點……”
說到這裏他微微頓了一下,轉眸看了看梧桐:“你當我對那雲間侯有放水?”
梧桐想都不想就點頭:“當然!要不是她這麽一個廢物還能……”
在西城洵似笑非笑的注視下,梧桐到底沒有把最後的話說完,他有些委屈,卻聽到西城洵帶着淺笑的聲音:“若是一個人沒有靈氣修為就什麽都做不成了,那才當真是廢物呢。”
梧桐歪着頭看着自家的王爺,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有了些疑惑。
白桃拿着藥粉一點點的抖在寧蘭錯手腕的傷口上,紅着眼睛,聲音卻兇巴巴的:“四公主,你怎麽能這麽任性,那端王是什麽人,您都敢自己上去交手,你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嗎?”
略有些心虛的寧蘭錯只能幹笑幾聲,端起了一邊的參湯掩飾自己的不在理。
盡管白桃喋喋不休的抱怨寧蘭錯竟然以卵擊石,但是當她擡起頭就看見轉臉看向一邊的寧蘭錯的時候,還是沒有在說話。
順着寧蘭錯的目光,白桃也看到了那放在一邊桌子上的錦盒,盒子裏放着的便是寧蘭錯才帶回來的纏臂金钏。
而注視着纏臂金钏的寧蘭錯,目光安靜而悲傷,那是一種遙遠而孤寂的情緒,是一種無法由任何人插入的情緒,白桃只覺得鼻子發酸,她手腳利落的收拾好了東西,便退出了房間。
現在,寧蘭錯一定更希望自己一個人呆着。
這一串纏臂金钏非常的普通,是由九個并不出衆的細金镯子鏈接金鏈構成,除了代表錦妃母族的族徽之外,镯子上幾乎什麽都雕刻,甚至連什麽寶石都沒有鑲嵌,在作為公主的一般的首飾中,這纏臂金钏普通得讓人不值得一顧。
記得當年錦妃用這個當做寧蘭錯訂婚的信物的時候,可是沒有少被後宮的妃子甚至是大公主寧蘭亞笑話呢,而現在……過往都已經消逝不見,剩下的,只有這個再普通不過的纏臂金钏了。
此時此刻,這纏臂金钏就靜靜的放在桌子上,不遠處昏黃的燈火将在金钏上籠罩上了一層柔和的金光,而在金钏的最後一個镯子上沾着些許淡淡的血跡,那是剛剛在和西城洵交手的時候她手腕上傷口中滲出來的。
寧蘭錯并沒有想到,會有血漬沾到這纏臂金钏上,她頗為有些心疼,畢竟這是母親最後留下的遺物。
轉身連忙拿了一塊絲綢的手絹,寧蘭錯折身打算仔細的将這血漬擦拭幹淨,可是,再一看,那金钏上哪有什麽血漬,她微微一愣,随後又釋然了。
大概,是屋子裏的燈光太過的昏黃,又也許是自己太累了,看花了眼睛。
這不過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寧蘭錯根本沒有往心裏面去,她換上了睡衣,再一次将那纏臂金钏拿了起來,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帶在了手腕上。
經過那冬至上的事情,寧蘭錯覺得,這東西放在任何地方都不如帶在自己身上安全。
冬至過後一天冷過一天,今天,更是冷得讓人骨頭都有些發酸了。
令人奇異的是,這一夜,寧蘭錯并沒有覺得有多寒冷,在合上眼睛進入黑沉睡眠的前一刻,她還在想,明天要問問白桃,是不是今天這地龍多燒了一段時間,不然怎麽會這麽暖和。
霧。
鋪天蓋地的大霧。
寧蘭錯覺得自己從出生以來就沒有看見過這麽大的霧。
濃濃的,厚厚的,走出一片便又湧過來一片,一片一片将她層層疊疊的包裹着,絲毫不放松。
不,并不是走出來,這并不是行走的感覺。
腳底下并沒有腳踏實地的踏實感覺,反而有一種空蕩蕩的虛無,寧蘭錯想要低下頭去看看腳底下有什麽,可是,看見的還是濃重的霧。
可是,這樣的濃霧并不會讓寧蘭錯不舒服,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溫熱在她的身體裏游走運行的,這種溫熱她是熟悉的,那是屬于靈氣的感覺。
只是,從寧蘭錯三歲開始凝結靈氣一直到被化掉靈氣的十幾年中,她從來沒有感覺過如此幹淨純粹而又寬厚且包容的靈氣,這樣的靈氣雖然并不多,可是,卻從她的皮膚漸漸的滲入了她的身體中,若有似無的滋潤着她枯竭的經脈。
這一定是在做夢吧。
剛剛明明是躺在床上睡着了,所以,這一定是在做夢吧。
盡管自己的心裏跟明鏡一樣,可是寧蘭還是貪婪的沉溺在這片迷霧之中。
她仰着頭望着迷霧的深處,忍不住想,在那看不見的迷霧盡頭又是些什麽呢?
剛剛這樣想着,她的身體便朝着那個方向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