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面對幾人的哀求, 清遠尊者不為所動,只淡淡說道,“出去, 或者你們想讓我請你們出去?”
翟清覺得清遠尊者這一招真是狠,先用破鏡丹吊着他們購買靈石, 再到演示煉制破鏡丹這天, 把不學無術的人趕出去。期間居然還喝得下小胡子的酒。
簡直殺人誅心。
她有些好奇,這些丹師大部分都是丹藥閣的鄉鎮主力丹師,他不怕得罪後, 這些丹師以後不為丹藥閣做事了嗎?
清遠尊者鐵面無私,礙于他的威壓,站着的人再不甘, 也只能走了。
“對了”, 清遠尊者看向小胡子, “聽說你以我徒弟自稱,坑了別人的血星草,現在找上門來。”
小胡子經此打擊, 整個人都蔫蔫的。他不懂,為什麽明明清遠尊者收了他的靈酒, 酒桌上相談甚歡, 此刻卻翻臉不認人。他不懂, 為何之前騙過丹師協會拿到二階丹師資格的法子,在這裏卻被人認出丹藥不是他煉的。他更不懂,為什麽在鎮裏所向無敵的拉關系手段, 在這裏卻沒行通。
他父母開了家靈酒店, 雖賺錢,卻被認為不入流的。心心念念想讓他出人頭地, 不惜買丹方,找老師,幫他作假成為丹藥閣丹師,擠掉其他人送他來丹師交流會。
他從小耳濡目染,最會長袖善舞,拉關系。父母都自豪于他的活絡,親戚朋友都說他日後定有大出息,他也自得于此。
他一直以為世界的準則就是如此,關系是最重要的。
可為什麽這次行不通了呢。
想到外面的萬年血星草賣家他也頭疼,他本看不慣翟清,想打臉翟清才截胡的。後面三番五次邀約清遠尊者喝酒,本想讓他在酒桌上指導幾句,不管好不好,他都能直接交差,白得一株血星草。
誰知清遠尊者總是推辭,見不到人。
如今血星草因照顧不周死了,他本想着讓那賣家拿着抵押的靈石了事,他就當虧了500塊靈石。誰知賣家偏不願,還鬧事到這裏來。
就今日短短幾刻鐘,胡偉有種從小到大踐行的規則突然崩塌的崩潰。他看了眼翟清,她平日裏的努力、時不時傳來的煉制丹藥味,經常拿着靈草回來,不參與他的關系網。
他本嘲笑,覺得翟清會像鎮中那些死板的丹師一樣,不活絡一輩子沒出息。
可現在…
他被趕出課堂,而她都沒讨好過清遠尊者,也沒送過禮物,此刻卻坐在課堂裏,受到清遠尊者的稱贊。
他錯了嗎?
比起崩潰,更多的其實是茫然…世界被毀壞成一片廢墟,不知何處下腳的茫然。
“把血星草的事解決了,不管是賠錢還是認錯”,清遠尊者說這話時連眼皮都沒擡,仿佛他是個垃圾,不值得注意般。
胡偉一向聳起的肩膀耷拉下來,平日常挂着的油滑笑容被落魄茫然取代。
他只能點了點頭,說‘好,一定解決。’
可他沒想到那賣血星草的人聽到他解決不了丹方,血星草死了後,竟破口大罵,獅子大張口再要300塊下品靈石賠償。
他本就為此抵押500靈石,又給了翟清100靈石,加上這段時間吃吃喝喝,請酒吃飯,都超出丹師協會的供餐規格,是另加了錢的。
哪裏還有錢?
但賣家虎視眈眈地盯着他,說要把他押去衙門解決。
誰不知道這年頭衙門告狀,不聽冤情,先打一頓,之後訴訟等等。哪怕豆大點小事,只要鬧上衙門,被捕快、小頭子先刮一層皮,再被縣丞、師爺、縣官刮完全身的油。要是另一邊也花錢疏通,那就等于是比拼財力,成了無底洞。
他家開靈酒,聽了不少衙門的黑暗,胡偉打死也不願意去衙門。
胡偉好說歹說,才還價到200靈石解決此事。
待賣家走後,侍衛因着被請過幾頓酒,對小胡子觀感不錯,拍了拍他肩安慰解釋,這賣家是拍賣會有名的騙子。不知道他使了什麽方法,總能騙過拍賣會官方鑒定,實則賣出的東西很差。哪怕你解決他的問題,他也能蠻纏着人退回原來的東西。若是不退,或東西壞了,則要再加靈石了結。
若是不給,那人在衙門有親戚,總能弄到人求饒。
本地不少人被騙後不敢鬧事,但也都知道他的為人。于是他近些年都騙外地人。
就當是花錢免災,以後多漲點心眼。
聽到這,胡偉臉皺成一團,心裏直冒苦水。這個劫本該是翟清的,都怪他瞎出頭,當了冤大頭。胡偉氣得啪啪扇了自己幾個巴掌,臉漲紅無比,又疼又腫,得不償失。
可事情已經發生,還是他自己甘願當小醜,什麽苦果只能往肚子裏吞。
他一回住處,就見丹師協會主理人王安,對他笑出牙花子,,每一道皺紋都洋溢着喜氣。
胡偉看他笑得像個狐貍般,莫名不安。
只見王安手裏拿了個算盤,啪啪地打着,“胡丹師,這靈氣通道本是為了煉丹後靈氣不足才提供的。但您并未煉丹,所以這一個月400塊下品靈石的靈石費請支付一下。”
胡偉聽後兩眼一黑,暈倒在地。
他以為靈氣通道使用免費,鎮裏沒有這玩意,他好奇,加上不用白不用的心理,向來是全天開着,甚至不怕靈氣外溢,連大門都敞開。
為什麽要錢啊!
他哪裏還有錢!
胡偉不知,還因他的牽頭不務正業,好幾個被逐出的丹師,都将自己不學無術原因的罪責怪到他身上,恨得牙癢癢。
這頭胡偉暈倒,翟清卻也幸福地快要暈倒。
把那些丹師趕走後,剩下的丹師不足三分之一。而原先态度有些懶散的丹師,此時戰戰兢兢,态度前所未有的端正。
而清遠尊者則上前演示煉氣破鏡丹的煉制。煉氣破鏡丹不愧是二階上品丹藥,用到不少翟清未曾看到的技術,讓她驚訝不已,連連記錄下來。
清遠尊者先将含靈氣較多的靈草煉制,先用大火淬煉後停火。再在丹爐旁邊連接小丹爐,手頭流出的水流在大丹爐下循環冷卻。
翟清明白了,這類似現代蒸餾,将靈草內的靈液蒸餾出來,雜質更少。
多次蒸餾後,他将靈液放到一邊。
又拿出另幾種靈草糅合攪拌,形成靈草團。
“其實高階丹師因技術純熟,修為較高,不用這麽麻煩,很多步驟都可以通過靈力直接弄”,清遠尊者語氣略帶落寞,“但那對丹師的天賦、修為和技術都要求非常高,還有不少是不傳的秘密。天外有天,且那天比你們想象的廣闊的多。你們要是坐井觀天,因小小的領先就自得。”
他嘆了口氣,露出自己的真心,“那到了我這個年紀,只會後悔。所以趁年輕出去闖闖吧,你們會發現你們在世界只是小小的一角。”
翟清感覺清遠尊者朝她看來,目光停止一瞬,道,“那時你們會發現,自己所自傲的天賦,不過是平庸罷了。”
翟清還想再聽,感覺清遠尊者知道的很多,似乎有不少故事。但他卻不再說,專心致志煉丹。
他的靈力可以在丹藥剛煉好時,就将丹藥搓揉成團。打開丹爐,丹香四溢,一顆顆丹藥圓潤光滑,散發着靈氣,似發着光。
顯然是地級煉氣破鏡丹。
可清遠尊者卻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翟清卻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幾分絕望,“天賦如此,我連二階丹藥都不能穩定煉出天級…”
“剩下的一個月你們專心煉制,我将收成功煉制出煉氣破鏡丹的人為徒”,清遠尊者說完這句話,就下課了。
但這話在丹師中卻像一顆炸彈,攪渾平靜的池水。
因着清遠尊者關于外界的話,加上收徒的事,大家前所未有的熱情高漲。本來留下的就是自覺煉丹的人,這下更是卷起來。
清遠尊者徒弟入門門檻就是煉氣破鏡丹,成為徒弟後,肯定能有更大的發展。
連翟清都動心了,她原本想着不拜師,參加完丹師交流會就走,怕拜師被人看出她煉丹過高的成功率。可清遠尊者描述的廣闊外界和煉丹天才,再加上華石城和青牛鎮截然不同的景象,都讓她産生了懷疑和動搖。
可越大的機遇也意味着面對更多的危險。
人站在選擇的十字路口上時,總會迷茫害怕,翟清也不意外。她想,既然暫時搞不懂,那只能先一步步走着,先在一個月內将煉氣破鏡丹煉制出來。
這次去丹師協會領靈草,所有丹師都在排隊,而王安還沒來。等了一會,只見王安龇着牙從遠處走來,笑得臉像一朵盛開的菊花,懷裏揣的鼓鼓囊囊的。
見到他們,笑意淡了。每個人都是來要煉氣破鏡丹的靈草,他苦着一張臉送。因這是未炮制的靈草,炮制時間長。
有人加錢要了兩份三份。王安又笑開了。
最後是翟清,她下課後先回了住所,拿了上次煉制失敗的靈草,交給王安回收後,“給我一份氣血丹、靜心丹和煉氣破鏡丹的靈草。”
“清遠尊者應該只用你們煉破鏡丹吧”,王安雖上次被翟清的努力感動。但那感動對他這種財迷來說,來的難得,去的很快。
他勸說道,“其他丹藥煉了對拜師沒用。”
“不要白不要嘛,既然是你們的規定,就快點給我三份靈草吧”,翟清言笑晏晏。
居然這麽摳門,比他更甚!王安心中癢癢,越發想從翟清手中摳錢,“那靈草炮制時間過長,不如你也學他們,加錢,再買一份。”
翟清笑着搖了搖頭,“貪多嚼不爛,我慢慢來就行。”
王安差點咬碎牙齒,卻也只好将三份靈草遞給她。總有一天他要從翟清手中坑到錢,他發誓!
翟清将靈草整理好後,已經到中午。她和星出去赴約時,見到一樓角落裏,一群人将小胡子圍着,面色猙獰。而小胡子頭上的發簪,身上繡着護身符的華服通通不見,只穿着亵衣亵褲,瑟瑟發抖。
翟清終于想到為什麽剛才看王安頭上的發簪那麽突兀又那麽熟悉,原來是從小胡子頭上拔下來的。
她瞥了一眼就無視着走過,門外蒙俊桓看起來已經等了很久。他身邊除了仆從小九,還跟着一名身強體壯的男人,穿的衣服比仆從好一些。翟清看不出他的修為,應該就是蒙俊桓家的護院。
蒙俊桓帶她上了馬車,排斥地看了眼星,“他就待在車外吧,馬車坐不下三人。”
馬車內并不像蒙俊桓說的那麽狹小,反而十分寬大奢華,桌子上熏着香,聞一下,清冽的香味能清醒頭腦。翟清掀開車簾,不顧蒙俊桓的冷臉,把星喊進來坐。
蒙俊桓冷哼一聲,倒是沒再說什麽。
四匹踏雲馬速度很快,一刻多鐘就到城外。翟清下馬車後,發現這丹師傳承秘境不能算城郊,因外圍支起不少茶攤和小吃攤。人群間也能看到侍衛在巡邏,十分熱鬧。
秘境入口很引人注目,不少人圍成一圈看戲。
有幾個人握着鑰匙,或信心滿滿或孤注一擲。還有幾個人手中拿着鼓鼓囊囊的靈石站在兌換處,猶豫不決。而出來的人則一臉懊惱,有一兩個甚至又跑到投靈石的那裏排隊。
“修士們,你們需要秘境情況講解嗎?”深秋,穿着單衣的小孩跑到他們身邊,神色恭敬又期待。
蒙俊桓看了仆從小九一眼,小九從懷中掏出一塊下品靈石扔到小孩懷中,“走走走,都簽了保密契約的,你一個小鬼,能知道什麽情況?”
“我知道”,小孩拿到靈石,被小九驅趕後也不氣惱或是直接走人,而是笑着說道,“那秘境沒有生命危險,不過很多人出來後都會抱怨一句,‘我為什麽沒選那個,不行,我得再選一次’”
小孩這句信息量很大,小九見蒙俊桓和翟清被小孩的話吸引過去,沒再趕人。
小孩越發從容,“然後我仔細觀察過這些人,有些人有錢,真的立馬進去。可沒一會又出來,會氣急敗壞地說,‘怎麽換了位置!’”
“觀察過那麽多人後,我猜這丹師傳承秘境應該是不斷讓人做選擇通關。且再次進去後,選項會變。然後千萬不要一個鑰匙進入兩人以上,秘境會直接把你們都送出來。”
“小子,不錯啊,挺機靈的。那麽多人都不知道的情報,被你觀察出來了”,小九稀罕地瞧他一眼,見到蒙俊桓滿意的神色,小九又從懷中掏出幾塊靈石,“喏,我們公子賞你的。”
“謝謝!”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趁人不注意,快速将靈石塞入懷中。
既然了結大概情況,知道沒有生命危險,翟清便不再擔心,果斷塞入鑰匙。門打開後,走入秘境。
剛踏入一步,翟清眼前一黑,失去神志。醒來後,周圍陰森黑暗,還有着破敗腐爛的臭味。眼睛适應過黑暗後,她環視一圈,周圍堆着無數白色骸骨。
“啊”,預料之外的場景讓她控制不住尖叫一聲。
她突然低頭,發現戳着她手的是一個骸骨的盆骨。她正坐在一具骸骨上,她似乎都聽見骸骨發出的吱吱呀呀的聲音。
翟清吓得跳起來,目之所及全是骸骨。
“我等了幾百年,終于又有人進來送死了啊…”一道蒼老嘶啞的仿佛幾百年沒說過話的聲音響起。
“誰!”翟清轉了一圈,卻根本沒發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