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救慕婵一次。
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懷孕的小九,要再苦那麽一遭。
甚至,還可能傷及胎兒。
竹染在猶豫 ,這也許是他生平第一次猶豫。
貴婦人見狀哭道:“想當初,婵兒将你撿回來的時候,你才那麽大點,又渾身是傷,是她日夜不停的照顧你,你才活下來,如今她眼看要活不成了,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竹染的眼神在掙紮。
貴婦人竟然跪了下來:“孩子,一粒,只要一粒就好,你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定會銘記在心。”
看着曾經的恩人之母跪下求情,竹染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畫面一轉,玉映又看見了小九,只見她正提着一籃子蘑菇走在路上,嘴裏哼着小曲,頭上還戴着一朵小黃花。
玉映知道,今晚的飯菜,一定又是山雞炖蘑菇了。
然而就在要走出這片樹林的時候,一面容憔悴的年輕女子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小九愣了一下随即準備呼喊,卻被女子一把捂住嘴:“不要叫,我不是來害你的,我是來告訴你,你父母兄弟真正的死因。”
“我父母兄弟就是你們狼妖殺的。”被捂着嘴的小九一面掙紮一面模糊不清的喊道。
女子卻痛苦的搖着頭:“你的家人雖是死于我們之手,但我們也是被人逼迫的,當時如果我們不從,他當即就要殺掉我們的。”
“那人是誰,你說啊,說不出來你可就死定了,我告訴你,上次打跑你們救了我的男人,如今可是我夫君。”小九此刻已經被狼女定住身形,動彈不得。
然而女子的一句話卻将她驚的心涼。
“指使我們殺你家人的,就是你的夫君。”女子流淚道。
小九一瞬間忘記掙紮:“你說什麽?”
女子繼續道:“是你夫君竹染,強迫我們去殺你的家人,其實我們兩族在這比量山居住已經五百年,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們沒有理由殺你們,是你的夫君,為了接近你得到你的純陰之靈逼迫的我們,這樣他就可以英雄救美得到你的信任,讓你心甘情願的成為他的人。”
小九一開始并不信,可聽到純陰之靈的時候,她愣住了,她以為在家人被殺後,這個世界上就只有她自己知道體質的秘密。
她是陰歷六月初六陰時陰刻生,有着精靈神怪中最特殊的純陰之體。
卻原來,早已不是秘密。
女子見她安靜下來,繼續說道:“你一定想知道原因對不對,我也是調查了好久才知道,他是為了借助純陰之靈煉就丹藥救他心上人,而純陰之靈需擁有之人心甘情願付出才有效,他怕你不願意,也怕等不起 ,所以才演了這麽一出 ,你若不信,今晚他還會再取一次救他心上人,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女子說完解開定身術,小九的眼神已經變了。
也許,她早就有察覺,只是不願相信罷了,畢竟竹染的行動太有規律了。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她問道。
女子淚如雨下:“因為他過河拆橋,事成之後卻殺了我的家人,同為女人,我不想你蒙在鼓裏。”
小九沒有再聽下去,她恍恍惚惚的向前走去。
女子在身後喊道 :“如果你發現我說的是真的,如果你想報仇,就來山腳寒潭找我。”
小九慢慢的消失在路的盡頭,路上是她摔了一地的蘑菇,還有那朵已經蔫了的小黃花。
當夜,竹染将廚房收拾幹淨後才進入房間,小九已經睡在床上。
他吹了蠟燭躺上去:“睡了嗎?”
小九本想裝睡,可不由自主的就回了一句:“沒有。”
竹染将身體靠過去,小九的身體忍不住的顫抖,可她沒有拒絕,只是道:“你輕一點,別傷到孩子。”
“好。”竹染柔聲道,然後是綿長的纏綿。
當一切結束後,竹染附在她耳邊道:“明早你多睡會兒,我來做早餐。”
小九只嗯了一聲,便似睡去。
竹染下床後依舊布下結節,然後開始煉藥珠,藥珠練成後,便化出真身向天空飛去。
然而這一次,從來都是昏睡的小九卻從床上爬起。
“原來不是地龍,是燭陰啊,他果然騙了我。”她喃喃一聲,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然後化作一道白光追了上去。
小九落地後,并未直接走進那棟臨水的小樓,而是拿出一面鏡子,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鏡子的背面。
玉映看見那面鏡子的時候不由大吃一驚,這鏡子不就是小鹿精送她的那枚銅鏡嗎,據說可以将人藏匿起來,即便是再厲害的神仙都不易發覺。
而這枚鏡子,此刻就在她随身的百物袋裏。
當鮮血滲進鏡子背面的花紋裏後,小九便從容的向屋子裏走去,一直走到兩人跟前才停下腳步,而兩人竟真的一點發覺都沒有。
“謝謝你找到純陰之靈救我,否則我肯定挨不過今晚。”慕婵靠在竹染的胳膊上說道。
竹染端坐着:“你不用客氣,這沒什麽。”
他竟然說,沒什麽。
小九哀傷的看着相擁在一起的燭陰和慕婵,然後凄然的笑了笑,安靜的離去。
回到比量山的竹舍,小九呆坐了許久,玉映能感覺到她在想什麽,她在想和竹染的初識,家人的慘死,婚前竹染對她的百般照顧,婚後卻反常與冷漠,雖然混亂,但最後卻又連通,得出了一個她最不願意的結論。
然後她去了家人足足十七口人的墳前,除了雜草掃了塵土,最後找到了山腳寒潭的女子。
女子給了她一把黑色的匕首:“這是我狼族的聖物,刺入竹染的元丹他便會魂飛魄散,但燭陰鱗甲極硬,你必須趁他是人形的時候一擊而中,否則他不死必殺你。”
小九沉默的将匕首放進袖子,正欲轉身離去,女子又叫住她,并指了指她的肚子:“這孩子,你将來怎麽打算?”
小九低頭摸了摸肚子,嘴角是淡淡的笑:“自然是跟我一起 。”
當比量山的第一縷陽光升起的時候,小九站在了舍門前,消失一夜的竹染提着青菜和山雞回來了,手上還帶着一束沾了露水的鮮花。
見到小九衣衫單薄的站在門口他愣了一下:“不是讓你多睡一會兒麽,怎麽起來了?”
小九一動不動的看着他:“夫君,夢回之時,你可有見我的父母兄弟?”
砰的一聲,竹染手中的東西掉落一地,眼神更是躲閃:“怎麽好端端的提起這個?”
他的強裝鎮定沒有躲過小九的眼睛。
小九拔出匕首,刺入竹染的腹中,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衫。
可玉映瞧的真切,那匕首偏了元丹位置半分,不知是她失了準頭,還是失了心。
而被刺中的竹染并沒有動,更沒有推開她或者殺她,他只是用一種解脫的眼神看着她。
小九卻沒有看見他的動容,她拔出匕首,反手決然刺入自己的元丹。
最後一刻,她凄涼的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原來,我與春風,皆過客。”
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
“不。”竹染痛苦的伸出手相要抓住那些四散的元靈,可元靈消散的太快,他根本來不及抓住。
倉皇之間,他化出真身,張開巨大的龍口向那些快要消失的元靈咬去,他是想抓住她,哪怕一片也好……
天地間,全是龍的悲鳴。
他終究是懂了情。
卻晚了。
就在此時,玉映感覺眼前一黑,緊接着,光亮又起。
奇怪的是,她有看見了紅色的喜帳、喜燭、喜床。
床上一對身着婚服的男女,男子俊美非凡,女子嬌憨可人,她正笑意盈盈的對男子說:“夫君,小九今天就把自己交給你了,你……你一定要好好對小九呀。”
一切竟又重新開始了。
玉映怔了半晌,忍不住落下淚來。
原來在小九的靈魂裏,她一直一直在重複着與竹染的過去,從未有盡頭。
她該多麽的痛苦啊。
就在她失聲痛哭的時候,闵序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玉映,醒醒,醒一醒。”
他的聲音,雖急卻沉着,給人一種安全感。
聽到他的聲音,玉映努力睜開眼皮沉重的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坍塌的竹舍,而闵序就在她眼前,可他卻抱着另一個人身體。
而且,那具身體還有些眼熟,仔細一看,那不是她自己嗎?
可如果闵序抱着的是她,那現在的自己又是誰?
她心裏生出一個不好的念頭,随即起身沖到銅鏡前。
而銅鏡裏,映出的是小九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