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沈潮生從邊邊角角中找到了謝忱留下的一些書籍，翻開仔細查閱。
蘿蔔問他：“你在看什麽？”
“風水命理。”
“看這個幹什麽？”
“當然是個那對苦命鴛鴦尋一個好點的墓地。”
在經過三日的研究後，沈潮生終于選了謝忱和十嬰的墓地。
那是在一座高山上，振振有詞：“看到那邊的另外兩座山峰了嗎，加上這座，宛如金鐘相連，這種地形被陳偉三仙臺，靈氣環繞，日出之時紫氣東來，定能保後世子孫富裕發達。”
“但他們沒有子孫吧？”蘿蔔一針見血。
“沒事，我把大家的名字都添上去了，就當我們是她的子孫。”沈潮生說得毫無愧疚，大王可是蠻荒時期的妖王，叫一聲祖宗完全沒有心理負擔，當妖王的子孫又如何。
“那你們自己玩去，別把我帶上。”蘿蔔并不想給人當便宜孫子，“而且，如果我沒記錯，謝忱留下來的古籍是按照那個修界的法則撰寫的吧，在這個世界真當有用……”
“好了，你閉嘴。”沈潮生說。
話語剛落，一道驚雷落下，準确地将墳墓給炸了，碎石飛濺。
衆人立馬抱頭鼠竄，隔着遠遠的心有餘悸道：“怎麽突然打雷了。”
有人擡頭望天，發現是晴空萬裏。
奇怪道：“莫非這個秘境的法則是出太陽就打雷？”
沈潮生：“碑都炸了，等會兒我再給他們立一個吧……”
這回，話才說到一半，一道天雷便落在了沈潮生的腳邊。
沈潮生吓得心髒都停止跳動了一瞬，欲罵又止的聲音在口中轉悠了許久，讀書人的修養終究是讓他沒有罵出聲來。
其他人見狀安慰道：“許是沈夫子你是算對了地方，但沒算到今天并非良辰吉日，不宜動土呢？”
“怎麽可能！”沈潮生下意識反駁，身為水靈之源，世界的本源之一，他在修煉的天賦上可謂是數一數二，怎麽可能連最基本的推演都學不成。
剛想好好反駁，忽然，他瞬間瞪大了眼睛，想到了一種可能。
“天雷是天道的意志之一……是那位還活着！”
……
九天之上，一道虛空的裂縫中，坐在秋千上的女子悠然地蕩着千秋，随着每一次的高飛，十條狐尾宛如狂魔亂舞，掀起一地塵埃。
背後，身姿修長的男人慢步走來，擡眸望着十嬰身側的玲珑寶球，裏頭正好顯現着沈潮生一行人給她立碑的模樣。
十嬰只是彈了彈手指，玲珑寶球裏頭就劈裏啪啦地布滿了雷霆。
謝忱無奈：“不要捉弄沈兄了，他們只是一片好心。”
“那又怎麽樣，本大王覺得晦氣。”十嬰誠實道，“我一向不講理。”
待到天雷劈完了，十嬰才給了沈潮生一個眼神，看見他身上幹幹淨淨，沒有半分被天雷劈過的狼狽，覺得有些可惜。但她也不是真想殺了沈潮生，就放過他了。
謝忱知道她心裏有數，“你開心就好。”
那當然，誰受委屈也輪不到妖王受委屈。
“誰叫他們那麽蠢，竟然滿世界找本大王，我已經告訴過他們，若是事成，我則會化身天道，哪有凡人随随便便就能見到天道的。”想要見到她一面，恐怕只有他們那日突破飛升了才有可能。
可正常的天道也不會随意降下天雷，謝忱心中腹诽，卻沒有戳穿她,否則就會得到一只惱羞成怒咬人的狐貍。而選擇這個時機出手，也許算是一種獨屬于她的報平安的方式。
忽然，十嬰站了起來，在秋千上搖搖晃晃，謝忱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果然，下一刻就收獲了一個撲進懷中的大王。
十嬰揪着他的一縷頭發絲，逼問，“你這兩天在後院鬼鬼祟祟幹嘛？”
“你不會在找死吧？”這樣不怪十嬰多想，畢竟在她記憶裏，謝忱的腦子一向不太好。
天道并不需要住所，他們無處不在，按照十嬰原先的計劃，自己能成為天道已經是最成功的結局，可沒想到，謝忱來陪自己了。
謝忱修煉出的三枚銅錢蘊含了天道法則，它們代替了烏芝芝一部分的作用，竟然使得它們二人保留下了部分神魂。但天道是無法出現在現世的，因此十嬰只好又另外開辟了一小塊虛空，成為了他們二人的……家。
有了藏身之所，十嬰才開始不斷調整這個位面的天道法則，終于在不久前，她成功讓那些怨念能夠進入輪回，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而這也意味着她已經完全掌握了天道——那個本就是從她本體分離出去的一部分神魂。
既然掌握了這世間法則，十嬰理直氣壯地給自己開了後門，修複肉身，恢複了修為。
但即便如此，她也是有些無法掌控的地方。
例如這片虛空。
她是【天光隙】的位面之主，卻不是這個虛空的，小院的後方則是一片虛無，沒有時間沒有光的混沌之地，若是謝忱在哪裏将自己玩完了……她可沒有辦法将人帶回來了。
十嬰用手指戳着謝忱的腦門，一本正經警告：“你可別死在哪裏了。”
謝忱捉住她的指頭，狀似無意地擦過唇間：“不敢。”
十嬰眨了眨眼：“你在勾引我？”
謝忱胸膛傳出悶悶的笑，“可真是後知後覺啊。”
十嬰決定報複回去。
*
謝忱今日格外古怪，幾乎日日要往後院那片虛空之地走去。
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十嬰雙臂交叉抱着，站在那片虛無前思索片刻，接着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
一入眼，就是與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場景。
廣袤無垠的黑暗中，有百丈之高陣法伫立，上頭靈光流轉，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
烏芝芝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什麽。
“你發現了？”
謝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然後從後環抱住了道侶的腰肢，一個親吻落在她的發旋上，“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
“鎖靈陣……”十嬰道，“你找到回去的路了。”
自從成為天道之後，一些基本的常識會出現在十嬰的腦海中。
例如為了位面的穩定，沒個位面之間都會被虛空分隔開，而要在茫茫虛空中找到原先的位面，并非易事。
“鎖靈陣由我大半個神魂築成，我沒道理會失去它的下落。”謝忱，“皇天不負有心人，還是被我找到了。”
可忽然，十嬰扭頭一口咬在了謝忱的頸側，逼得他後仰發出一道“咝”聲。
“你想離開？”十嬰赤紅的眼珠子裏仿佛燃起了小火苗，腦中顯然已經想好了謝忱一百種死法。鎖靈陣将那個位面的怨念鎖死，确保了【天光隙】內不會補充新的怨念，同時，也讓【天光隙】無法再擴張到修界分毫，将兩個境地完全隔絕。按理說是無法突破的，但他可是謝忱，昔日赫赫有名的第一天才，他能突破一次，說不定就有第二次。
“怎麽會呢，我還要和阿嬰長相厮守一輩子。”謝忱與她十指相扣，“我只是想着，說不定你會想回去辦一場婚宴，邀請歸道，師傅他們一起來觀禮。”
十嬰愣住了。
謝忱瞧她着實可愛，又忍不住親了親她，“雖然我沒有十世輪回的記憶，但從我當年觀測到的一些因果片段來看，我們的昏禮……似乎都不太妙。”
“好哦。”十嬰應了一聲。
她又回頭去看鎖靈陣，這次，她再看向這個陣法時，心中終于毫無芥蒂了。
可忽然，她猛地向前一大步，仔細打量了這個陣法一分鐘，直接皺眉，“這陣法陣眼的靈力來源如此雜亂也就算了……怎麽還有一個讨人厭的氣息？”
“你是指負蒼前輩嗎？”
拖在身後的尾巴尖尖翹了翹，十嬰狐疑道：“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
“負蒼前輩代替我獻祭成了陣眼，”謝忱聲音有些低啞，“便是那時候他告知世人的。”
“他不是鋼頭，更加不是百煉，他乃神龍，神龍負蒼。”
“而負蒼前輩之所以代替我，是因為大王你啊。”謝忱眼神溫和，“他說，看在大王你是最後一個記得他名字的人的份上，即便你是只讨人厭的死狐貍，他也認栽了。”
傳聞中，滄瀾道君就有一件百變仙器，取名百煉，只可惜在道君身隕之後，他的本命法器也遺失了，謝忱曾從異聞錄裏面見到過這個‘百煉’這個名字，卻從未将青蛇與之聯系起來，直到聽見十嬰稱呼青蛇為鋼頭。
鋼頭鋼頭，百煉成鋼。
青蛇就是那位曾被滄瀾道君拆骨扒皮丢入爐鼎中以烈火煉制的，有着萬般變化的仙器。
“就因為這，就肯甘願去死？”十嬰內心毫無波瀾，“也是個傻子。早知道他也可以利用，我前幾次輪回一定将它早早挖出來。”
也太冷血了，謝忱哭笑不得，“所以，勞煩阿嬰看在他為天下犧牲的份上，少罵他幾句。”
“天下關我什麽事。”十嬰嘟囔，“只要我在乎的不死就好了。”她會為了謝忱、為了莫歸道，莫歸塵和莫歸音……但絕對不會為了天下而死。
十嬰盯着謝忱，一字一句，“我只為了所在乎之人而戰。”
狐貍天生野蠻，就連表達愛意的方式也如此野蠻，謝忱忽然覺得有些慚愧。
“阿嬰，我會吃醋。”
“嗯？”
“因為擔心你會覺得愧疚于負蒼前輩，因此将真相拖沓至今日才如實相告。”謝忱淺灰的眸子裏蘊着隐隐的不安，“我很小心眼。”
負蒼和狐貍，是從蠻荒便相識之人。
十嬰盯了謝忱良久，愚鈍了很多輩子的狐貍忽然福至心靈，“你是想要我給你一個名分嗎？”
不等謝忱做出反應，十嬰就擅自決定道：“那等你找到度過鎖靈陣的方法，我們就回去成親吧。”
謝忱輕笑，“好。”
然後扣住了十嬰的手，“那大王再也不可抛下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