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荒唐！”清風宗主一聲暴呵，“随着【天光隙】的擴張，魔修實力逐漸壯大，使得生靈塗炭。你可忘記了陳家堡足足三千七百人口皆被屠殺用于煉屍一事，若非有我等修士庇佑，百花城早已消失，而如今你們卻恩将仇報，與魔修勾結殘害同胞！一把業火已經是我等最大的仁慈。”
葉玲珑眼中譏笑之意更甚，“宗主，是你先抛棄我們的。”
“這場生死蠱我們已然種下有五十餘年……哦，我忘記了，你們這些神仙已經高高在上太久，忘記五十年對于凡人來說有多長了吧？沒有人生來是魔修，可這近二十年出生的嬰孩們，他們生來便以為自己就是聖衣教弟子。”
葉玲珑的一字一句仿佛淬着毒，“雲昭二十九年，百花城城隍廟乞丐被屠殺一事，宗主怕是早就不記得了吧？那就是魔修第一次出現在百花城的時日！”
“我們一次又一次向你禀報，一車又一車的靈石送上清風宗，可上一任的百花城主至死也沒能見到你們這些修士一面！”葉玲珑的胸膛在疾速地起伏着，像是壓抑已久的情緒爆發，字字泣血“雲昭三十年，百花城遭魔修散播疫病，死傷共計一千九百六十七人，同年，百花城主不幸染疾死在了從清風宗回來的路上，由豐哥繼位。”
“雲昭三十三年，魔修擄走郊外村莊百名孩童以祭血旗，百花城湊足黃金萬兩，下品石靈數萬枚，中品靈石百枚向清風宗求助，靈石進門倒是收得痛快，可那之後便杳無音信。”
“同年九月，魔修大開殺戒，第一日逝者一百人整。”
“第二日，逝者二百三十人，其中二百人為魔修所殺，三十人無法忍受恐懼而自缢。”
“我們也曾向修士求助過，可最先，是你先抛棄了我們！”
五十年，對于凡人來說，可以三代同堂，也是可以将人完全圈養得如豬牛的般溫馴的時間。
在這二十年間出生的百花城百姓，他們恐怕不會覺得與聖衣教摻和在一起有什麽不對，他們只知道，這就是百花城的生存之道。
如今的百花城主，宋正豐也站了起來，與葉玲珑并肩，“百花城主的使命，從始至終，不過想保護百花城民，若是修士辦不到，那我們就用自己的方法。”
如今落敗，只不過是棋差一招，輸在了神算子手上。
兩人抱着必死地決心公然質問清風宗主，仿佛要把積壓于內心多年的怨氣皆全盤發洩出來。
葉玲珑咬着牙，試圖在清風宗主臉上看到些許慚愧的神情。可最後，還是讓她失望了。
那是一種幾乎于譏諷的神色，仿佛百花城百姓痛苦掙紮的五十餘年在他們眼中不值一提，也就是在這一瞬，葉玲珑渾身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幹，宋正豐及時接住了要摔倒的她，讓她不至于将自己的驕傲砸碎在她最厭惡的人面前。
而後來，無人知曉組後對于百花城百姓的判決如何，只知道今日一場審問之後，這世間再無百花城。
*
聖衣教一事落下帷幕，謝忱同其它宗門的修士辭行，準備返回天機門。
謝忱一回頭，就看見大弟子莫歸道站在等着自己，見謝忱轉身，莫歸道高高興興地從儲物戒指裏頭拿出飛梭，“師傅，我們回宗門。”
謝忱踏上飛梭，而只有他們師徒二人的時候，莫歸道終于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忍耐了很久的問題：“師傅，你長胸了？”
謝忱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腦袋，“胡鬧。”
然後從懷中捧出來一根大白蘿蔔，果然，謝忱的胸口馬上癟了下去。
莫歸道：“……師傅，你是在故意逗我笑嗎？”
謝忱抿了一口茶水：“這是師傅的摯友，只不過她如今在睡覺。”
“一根蘿蔔？”莫歸道說，“師傅你是不是被魔修傷到腦子了？”
然後他又吃到了謝忱的第二個暴栗，“她是烏芝山的山大王，今後大概會留在歸鶴峰小住一段時間，不要冒犯貴客了。”
莫歸道瞧着這根蘿蔔稀奇，剛想對烏芝芝伸出罪惡的爪子就被謝忱連人帶劍丢出門外。只好悻悻離去。
謝忱獨自坐在飛梭的房間內，面前只有一張矮幾，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靈茶，又給烏芝芝倒上一杯。
只可惜，烏芝芝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大王睡得可真香啊，真的是讓謝某妒忌了。”謝忱笑了笑，靈茶蘊出白霧，将謝忱的整個面容隔絕，讓人看不清神色。
*
百花城的百姓在一夜之間消失，整個百花城版圖更像是被抹去一樣，無人知道那些百姓們到底去了哪裏，是死是活？
唯有參與了那場審問的大能們知道，百花城民并沒有死去，甚至他們沒有動手殺害任何一個百花城百姓，只不過将他們流放至靈石礦，他們将在暗無天日的礦洞裏為自己殘害過的修士贖罪。
自從那日被清風宗主無所謂的神情刺激到之後，葉玲珑本就被生死蠱折騰得虧損的身體每下愈況，在流放途中已然暈過去好幾次，雖然她寬慰豐哥讓他別擔心，只是受了寒氣，但葉玲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在某個夜晚，葉玲珑忽然從昏沉中驚醒。
她覺得自己的頭腦從沒有過如此清明，可等她看清了周圍的熟悉人和格外陌生的環境後，那場落敗的記憶才逐漸在她的腦海中複蘇。她終究還是沒能讓清風宗主付出代價，而如今難得的清明，只怕是回光返照。
就在此刻，葉玲珑忽然覺得腰間癢癢的，她小心翼翼地微微扒開腰帶，只見一小節蘿蔔根出現在自己眼前。
那是只有她一根食指般粗長的小蘿蔔，可她卻像看見了什麽怪物一樣立馬把這一小節蘿蔔丢在了地上。
而事實告訴她，她的預感并沒有錯。
落地的蘿蔔迅速長大，成為她那夜記憶中的模樣。
烏芝芝沒有給葉玲珑逃跑的機會，次根一下子就纏住了葉玲珑的腳腕，“母蠱已久借你用完啦，你應該還我給本大仙了。”
被蘿蔔大仙吞進過肚子裏面的東西，自然都是已經寫上了她烏芝芝的名字。
“也罷。”葉玲珑倒是爽快，木蘭醫宗的修士已經幫他們除掉了生死蠱，她留着母蠱自然也沒有了用處，幹脆大方地還給這根怪蘿蔔。
只是……葉玲珑忽然捏緊了金盅，她還想再賭一把。她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全身的熱血沸騰，就像一個走到窮途末路的賭徒般祈求。
“蘿蔔大仙，如果我把母蠱和剩餘的子蠱都交給你，你可否完成小女子一個心願。”
烏芝芝的葉子已經攀上了金盅，“什麽心願？”
“替我殺了清風宗主。”
那般道貌岸然之輩，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烏芝芝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只是在吃掉金盅後遁地消失了。
與此同時，謝忱身邊的蘿蔔終于有了動靜。
烏芝芝的神識剛從分身那裏回來，就發現自己的本體被轉移到了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地方。
烏芝芝好奇地伸出次根爬上牆壁，在四周的空氣中捕捉到了謝忱留下來的氣味，但謝忱呢？烏芝芝找不到謝忱，次根繼續蔓延，以極其可怕的速度将整座雲中飛梭包裹。無論何時何地，烏芝芝都要保證這裏是自己的主場。
身為飛梭的主人，莫歸道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勁，提起劍就往茂密的根系處尋去。
是師傅的房間！
不知為何，那根大蘿蔔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這不會都是那根蘿蔔弄出來的動靜吧？”
開什麽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