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四人皆是一震,看向那瓶中梅的眼神更為複雜了幾分。
林淮雖未開口,心裏卻有了一個大膽猜測:“城裏的百姓根本就不是睡着了,而是中了幻術,被困進幻境之中,不得解脫。”
她之所以這麽猜測,是因為想起了初遇蘇衍時的情形,那時,她不也是以為自己是掉進了一眼枯井,而蘇衍,則是認為自己處于懸崖之上,二人皆被在困于幻境之中。
顯然蘇衍也是這麽想的,直接便道:“這城在何處,掌櫃可否告知我們。”
掌櫃詫異道:“四位難道想去這城裏探查一番?恕我直言,各位還是不要靠近那地方為好。我當年收到信後,也是十分好奇,快馬加鞭的朝着那地方趕去。這座城的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仍和那些商客所描述的一模一樣。我在城中探查了一天,均是一無所獲,臨走前也不知哪裏來的膽量,折下了一枝紅梅放進布囊中。自那之後,每夜都會夢到自己在那座城裏,不論如何走,都走不出城。”
聞言,林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了,這城裏的百姓就是中了幻術,而且和城中長滿的梅花有關系。如此大面積的幻術,施術者定然是要借助一些外物才能順利施展,只是,能讓一株梅樹憑空出現,又讓它蔓延到城中的每個地方,這又是如何做到的,實在是匪夷所思。
沈宴聽完後,也是十分好奇,便道:“掌櫃,這瓶中梅我買了,你開個價。只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必須将這城的位置告知于我。”
掌櫃當下便有些為難道:“這……并不是我有意隐瞞這城的位置,而是不想令四位遭遇不測。”
林淮:“掌櫃既是不願說,我們也不會強人所難,你将這瓶中梅賣給我們,其餘的,我們自己去查就是了。”
掌櫃連忙感激道:“謝謝仙人諒解。”
這交易已達成,便沒自己的事兒了,林淮輕咳一聲,道:“大公子,接下來就看你的了。”示意沈宴快給錢,而沈宴卻是有些不樂意,因為比起這破梅花,他對那座城更感興趣,便磨磨蹭蹭的,表示出自己的不滿。
這廂沈宴還在慢吞吞的掏出銀兩,不情不願的準備買下瓶中梅,有人卻直接将一個囊鼓鼓的錢袋遞給了掌櫃,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那人便是蘇衍。
掌櫃接過那錢袋,霎時間笑開了花,因為那錢袋裏裝的不是銀子,而是金子。
林淮覺得,她更加痛心疾首了。沒想到蘇衍也是個敗家的主,這掌櫃都還沒說要多少呢,他倒好,直接就遞上去了,真為蘇衍今後的生活感到擔憂。
掌櫃收了這袋金子,忙不疊将瓶中梅從石臺取下,雙手捧着,畢恭畢敬的交給蘇衍。道:“這瓶中梅我就賣給公子了,下次若是還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我便是。”
蘇衍接過白瓷瓶,将其放進乾坤袋裏,轉身對三人道:“走吧。”
四人緩步踏出店門,又回到了人來人往的空無街上。
沈宴便急不可耐的開口道:“為何要同意他的要求,反正也沒人敢買那破梅花,咱們根本不必理會他那條件。”
裴清無奈道:“沈宴,你冷靜一點,怎麽一碰上這些靈物,你就這麽急躁。”
沈宴被裴清點醒,意識道自己好像是有點急了,撓了撓頭,道:“我平素就好收集靈物靈獸的,遇到這類事難免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見諒見諒。”
林淮耐心解釋道:“大公子,那掌櫃之所以不說出來,并不是因為擔心我們遭遇不測。”
話還未落,便被蘇衍打斷了。
蘇衍道:“他不敢說。”
沈宴似乎也反應過來,道:“不敢說……仔細想想還真是,那掌櫃好像在有意隐瞞什麽,而且說話颠三倒四的,有的地方還不詳細說。”
裴清則道:“況且,他分明說自己到的是一處苦寒之地,人跡罕至,寸草不生,為何後面又進了一座城裏。”
驀地,裴清似乎明白了,繼續道:“莫非,是幻象。”
林淮疑惑道:“若是幻象,他又是如何折下了一枝梅花,還将它帶了出來。”
這個問題,其餘三人也想不出答案。因為幻象是沒有實體的,不存在于現世之中,即便是最厲害的幻術,也不可能締造出脫離于幻境之外,存在于現世之中的象。這并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冥冥之中的一種規則。
沉思了片刻,蘇衍開口道:“他不是說,将這梅花帶在身邊之時,每夜皆會夢見那座城。”
林淮道:“你不會是想試試看吧?”
蘇衍回道:“有何不可。”
沈宴重重點頭,道:“我覺得這法子可行,按理說,這城應該只有一座,若是咱們一同入夢,說不定就能一起出現在那裏。”
裴清卻道:“若是我們都去了,萬一被困在幻境之中怎麽辦?”随即,想到了什麽,“不過,依方才那掌櫃所言,似乎夢醒之後就能出來。”
沈宴:“擇日不如撞日,今夜咱們就去試試。”
其餘三人皆無異議,這主意已定,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入夢。
空無街裏的靈物遠沒有這座奇異的城吸引人,是以,一行人沒有再多作停留,而是走出空無街。裴清将三人帶到一處清幽的小院,道:“我仍覺得,此行須得謹慎些,仔細想了想,還是請個人來替咱們護法為妙。”
林淮道:“你要請的人,就是這小院的主人嗎?”
裴清颔首:“不錯,這人是裴家的外姓長老,亦是我名義上的師父,陸非寒。”
沈宴一聽這名字,霎時間,臉色變的慘白。因這位陸非寒,乃是當年在聽學堂中講學的先生之一,亦是所有授課先生中最喜歡将沈宴喊起來提問的那位。
為此,沈宴不動聲色的後退了兩步。
裴清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動作,心裏也明白沈宴對自己的師父有些抵觸,便也不為難他。囑咐他們去廂房裏等着,自己去請陸非寒。
片刻之後,裴清帶着陸非寒走了進來,三人連忙起身行禮,而沈宴因怕被陸非寒認出來,特意站在了林淮二人身後。
陸非寒擺了擺手,看都不看他們,正色道:“裴清已向我說明了情況,既然你們執意要去,我也不會阻攔。直接開始便是。”
蘇衍點頭,從乾坤袋中取出瓶中梅放到桌上,而後四人便圍着木桌坐下,陸非寒則端坐于一旁。
陸非寒道:“接下來,為了使你們盡快入夢,我會施一個昏睡咒。這咒的持續時間只有一炷香,若是一炷香後你們仍未醒,我便會施清明咒,強制令你們醒來。”
四人點頭應下,陸非寒便開始施咒了,不消一會兒,四人便齊齊墜入夢境之中。
林淮自夢中睜開眼,便見自己正站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中間,行人川流不息的在街上走着,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笑意。她擡頭望向天際,卻是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左右環顧了一周,也未見到其餘三人的身影。
林淮心道:“為何不見其餘三人,難道這城不止一座?”
她仔細觀察着周圍的人,卻未發現什麽異樣,因為每當她盯着一個人看,那個人也疑惑的看向她,有時還會開口問她,在看什麽。
林淮不禁感嘆道,這幻境造的簡直無可挑剔,每個人的神情姿态都各不相同,栩栩如生。若不是早就知道這些人都是幻象,她根本就無法分辨。
不過,她發現了一個問題——城裏一棵梅樹都沒有。
掌櫃分明說,這城裏長滿了梅樹,他離開之時還折了一枝,是以,他們才能買到那瓶中梅。現下,她卻連一棵梅樹的影子都不見,實在是匪夷所思。
林淮順着街道緩步向前走去,忽然見到一個背影,像極了蘇衍。
她一邊避開迎面走來的行人,一邊朝前喊道:“蘇衍,你走慢點,等等我。”那背影微怔,似乎是聽到了她的喊聲,停下了腳步,但卻未回頭。
林淮氣喘籲籲的跑到他跟前,扯了扯他衣袖,道:“可算找到一個了,你有看到裴清與沈宴嗎?”
蘇衍未轉過身來,只淡淡道:“不曾看到。”
林淮見狀,心裏十分疑惑,便走到他跟前,問道:“為何你不肯轉過身來?”卻見蘇衍皺着眉,眼中一片迷茫之色,仿佛又回到了初見時的那樣。
林淮心中陡然一驚,忙道:“你這是怎麽了,可別吓我。”
蘇衍平靜的開口道:“我似乎想起了什麽,這座城在我的記憶中出現過。”頓了頓,“但想起的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那梅樹我知道在哪裏。”
言罷,蘇衍示意林淮跟着自己,轉身朝着反方向走,他伸出手去想拉住林淮,到了中途卻又停下,似乎在害怕什麽。
林淮跟着蘇衍,走進了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左拐右拐的,來到了一座府邸前,未作停留,便徑直走上前去,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林淮很是疑惑,這門怎麽一推便開了,而且,蘇衍是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以及,他究竟想起了什麽。但卻來不及問,只能亦步亦趨的跟着蘇衍進去。
蘇衍走的極快,頃刻間,就不見了人影,好在他們所走這條路是筆直,是以,林淮很快的就找到了他。
只見,蘇衍立于一棵龐大的梅樹下,以手撫之,好似在想什麽。
林淮望着那棵梅樹,頓時想起了掌櫃的話,城中最先出現梅樹的地方是城主府,後來,才開始向外蔓延。如此看來,他們所在的地方便是城主府了,但為何他們一路暢通無阻,這麽輕易的就能進來。
這大概就要問蘇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