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缪飔依舊輕柔喚道。
夕顏葬不解,看着缪飔冠玉般毫無瑕疵的臉。
良久,仿佛下了很大決心,缪飔道:“葬,今日是你十九歲生辰吧?”
“是啊。”夕顏葬不知為何有些失望道,原來他就是要說這個麽?
“葬,女子十五方為及笄,一般閨中女子都是之後不久便嫁人了,你…”缪飔抿了抿唇,良久,才道:“可有相中的如意郎君?”
夕顏葬頓時一驚,不知如何回答。
她要怎麽說?說她心愛之人便是面前這個她全然不知的男子麽?
可是,他的一切于她都是傳說而已,這樣的人就像是九天上的星宇,可以仰望卻不可産生任何貪念且不可觸及的存在。
她要怎麽說,自從和他初遇之時,縱使只是六歲孩童的她便已懵懂的開始想要同書中的“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一樣和他在一起?且早已心許于他了?
他像是冥冥命運之中的旨意,旨意要她陷入因緣之中?
她想不通,為何要如此在意早已轉世的她?像是她所說,“喜歡便是喜歡,哪有那麽多為何?”一般麽?
可這似海的深情,下意識裏,她卻不敢觸碰。
她害怕“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承諾會變成“錦水湯湯,與君長訣。”的結局。
缪飔紫眸看着她,似海的情深卻含着複雜,他們之間的因緣何等複雜,明明,若不是因為那場天劫,若不是因為那滴假的相思淚,若不是因為那個玉簡,若不是因為楚炎洛的陰謀詭計,若不是因為他的懦弱……當初,她根本就不會變成那副模樣,她應該依偎在他懷中撒嬌着要他給她畫眉;兩人應該舉案齊眉﹔攜手游遍天下看細水長流,雲卷雲舒,數着月缺月圓;他不用承擔這令人變色的罪孽和紅蓮業火,她也不用承擔着被控制的疼苦。
當初,當初…悔不當初!
若是可以,他想要回到在凡間青石小路上初遇的一刻,看着她撐着油紙傘,美眸在朦胧煙雨之中是那般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眸倒映的世界沒有塵土,沒有污淤,更沒有人心的險畏和城府。
她會看着船上的他,美眸澄澈的看着他,卻是宛如受驚的小鹿般怯怯的開口,“小妖迷路了,還請神君助我回到妖界。”
細細的雨沖刷着大地,唯有鳥兒嘤嘤的叫聲和雨水落下的聲音,以及,她清淩淩的聲音,宛如從空谷傳來般空靈。
天地之間很靜,宛如她的名字,寧谧。
若是可以令時光,令一切都到會去,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即便,是生命。
只是,這時間不可挽回,縱使是身為天地共主的祖龍神祗,就算回去了,也只是物回去了而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棟滿滿裝着記憶的小竹樓,也是人去樓空,空留下的,只是無盡的相思。
“有啊。”良久,夕顏葬方才開口,這輕飄飄的兩字說來卻是宛如千斤重。
“我可以問一下,葬你相中的如意郎君,是誰麽?”缪飔期盼卻又憂愁的問道。
還能是誰?除了面前的這個人,還能是誰?夕顏葬暗中搖頭苦笑,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啊?這個人,不是她可以遙望的,她強行壓制住心頭不斷泛起的念頭,良久,似是羞澀的笑道﹕“就是上次邀我去小酌的人,我們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呢,是吧?”
缪飔宛若被驚雷擊中,竟然腳步一個踉跄,險些摔倒。
為何?為何!
他不甘,死死咬着牙,不讓自己問出來。
“即使我一直沒找到他,但我會不斷找下去,縱然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找到他,他可是這個世上給了我第一絲笑顏的人呢。”夕顏葬篤定道,然而心緒卻不由飄遠,這詩,好熟悉……好似,以前她也用這句詩發誓要找什麽人……可是,究竟是什麽人呢?
“這句詩的後一句可是衆所周知的凄涼。”缪飔苦笑道。
兩處茫茫皆不見麽?夕顏葬驀然一怔,兩處茫茫……
這時一陣微風出來,燈火一陣搖晃,頓時湖面和天一片茫茫。
這算是應景麽?夕顏葬愣愣的看着湖面和天茫茫一片,看不清任何東西。
這是在告訴她,她以前用這句詩發誓要找什麽人,終究落得這個下場麽?
是不是這個詩人早就看透了,發誓上窮碧落下黃泉都要尋求心上人的那人,必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結局麽?
上窮碧落下黃泉,終究就只能是兩處茫茫皆不見麽?
未央,長訣,究竟誰是未央誰又是長訣?
她好想說,“早在我六歲逾牆的時候,就已然有心愛之人了,他那時在院外面接住了我呢。”可,她不敢。
她還有好多想說的,和他在一起時的一切,她都如數家珍的記着。
“你這麽說未免有些欠妥。”夕顏葬收好情緒,淡淡道。
“呵,欠妥?”缪飔無力苦笑道,又似是癫狂似是無力苦笑道:“難倒你要我說,祝你們舉案齊眉?夕顏葬,我的心意你究竟明不明白!我說不出來祝你們舉案齊眉的話!這下,你懂了麽?”
聽着缪飔語無倫次的話,夕顏葬怔住,想要說什麽挽回的話,卻無力說出什麽來。
還能說什麽?在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們縱使只隔咫尺卻已相距天涯。
真是自作自受啊,情深卻是負情深,請淺亦是負情深。
“長訣公子,請自重。”夕顏葬收回情緒,淡淡道。
“你叫我什麽?”似是被她那句“長訣公子”給怔住了,缪飔怔怔問道。
“長訣公子。”夕顏葬重複道,寬袖之中的手死死的握緊,害怕自己一旦無法控制情緒會說出什麽,血宛若蜿蜒的小蛇盤旋在她白皙若玉的手上。
“好,好,好。”缪飔一連說了三個“好”,無力的苦笑卻是在也挂不住,他無力蒼涼道:“好一個長訣公子,長訣,我這個表字真是取得可笑得甚。”
夕顏葬垂下眼睑,她的表字未央,現在卻是在說着長訣。
缪飔再也不說什麽轉頭離去,背影依舊宛如玉樹臨風,只是被吹的甚是蕭瑟。
“長訣未央?誰是長訣,誰又是未央?”夕顏葬喃喃的自問道。
與此同時,另一處上古廢墟世界。
“耀,天寒了,見件狐襖吧,免得染上傷寒。”一個女子的聲音柔柔道,所謂天籁和不過如此。
“嗯。”倚欄的男子聞言淡淡道。
女子上前,把一件狐襖披在他身上,同時問道:“今日沒有看見賢呢,也不住他去哪了。”
“還能去哪?定然是去找他心上人了。那臭小子,傷口還未好呢。”男子無奈道,對于那個徒兒也是無可奈何。
“那點小傷不礙事,耀你這麽關心這個徒兒是為何呢?甚至可以說是他父親了,不過也對,一日為師…”話音尚未落地,男子已然冷冷的掐着她喉嚨。
“終身為父”三字,他不想聽到。
“作為一個替身傀儡,你應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似是被踹到疼處,男子冷冷道,手上又用了許些力。
“主人,饒命,饒命。”女子聲音再也沒有天籁一般,驚慌失措的叫道。
“有時候,我都分不清你究竟是顏绮還是我創造的傀儡了。”看着女子驚慌失措的模樣,似是憶起了什麽,男子嘆道。
顏绮,你現在在黃泉路上的何處?會在三生石旁等我麽?
顏绮,你臨死不都說,就算我命歸黃泉,你都要找的魂魄複仇麽?等着我,在我命歸黃泉之前好好的保護好自己的魂魄。
顏绮,等着我,等我完成你的遺願,我就追随你至黃泉,到時候你就可以找我魂魄複仇了,等我,一定要等我。
“顏绮。”下意識的,男子癡戀的念着這個牽腸挂肚的名字。
“龍耀?”似是明白了什麽,女子試探着叫他全名。
龍耀放開她的脖子,冷冷道:“你只要扮演好顏绮這個角色便好,我的一切不必你來管。”
“是,主人。”扮演顏绮的傀儡連連應諾。
“師父。”一個聲音道,似是等了很久了。
“臭小子,出去也不說一聲,你的傷還沒有好呢!”龍耀對來人怒道。
“師父真诙諧……”對于那個“臭小子”,來人無奈笑道。
“去包紮傷口去!”龍耀喝道。
“這點小傷不礙事。”來人淡淡道,完全沒有在意面對的是自家師父。
“臭小子你去找誰了?”盡管有猜測,龍耀還是問道。
“故人。”雖然在背光的旮旯之中看不清神色,然而,聲音卻是柔和的,似是想起了什麽。
“心上人?”龍耀神色複雜道。
賢和心上人生離的疼楚,遠遠低于他和顏绮的死別,他竟然有些嫉妒。
“是。”來人坦誠道,聲音愈加柔和。
“名字?”龍耀問道。
“夕顏葬。”提起這個名字,盡管在背光的旮旯之中,龍耀還是看到了來人眼中的柔光。
夕顏葬,昔顏葬?盡管驚于這個名字,可龍耀卻是定定看着來人良久,才道:“你這模樣和我當年尋找顏绮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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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卻是負情深,請淺亦是負情深。
我自己寫的,題目《負》
昨天忘更了,今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