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異聞錄 - 第 4 章 井中鬼(上)

林淮忍着疼,手腳并用的爬起來,迅速退到一邊,不敢再去看那女屍,而是環顧了周圍一圈。

豈料,不看還好,這一看,一個黑影猝不及防的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一時間心下大駭,宛若一只驚弓之鳥,拼命的朝後退去,卻不想這井中天地不過方寸,就算退,也退不到哪裏去。反倒是一時不察,後背生生撞在石壁上,疼的她悶哼一聲。

林淮倚在石壁上尚且驚魂未定,那黑影卻自顧自的動了起來。

身後已無路可退,她只得眼睜睜的看着黑影朝她所在的方向過來,待看清黑影的模樣後,又不禁松了口氣,這黑影是一名少年。

少年緩步走到她跟前,湊近了些,靜靜地盯着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與林淮的驚慌失措相比,顯得十分氣定神閑。

林淮不明白這個少年意欲何為,更是好奇他為何會出現在此,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身姿如柳,膚色極白,年紀看起來同如今的她差不了多少,衣衫雖褴褛不堪,卻可以看出這衣料并非凡品,況且,他與那女屍一同出現在這井裏,林淮便理所應當将他與不遠處的那具女屍聯系起來。

“那是,你的母親嗎?”林淮指了指那女屍,小心的開口道。

聞言,少年并未出聲,卻有片刻失神,眼中似有迷霧籠罩,整個人有些站不穩,加之他們本就離的極近,還不待她有所反應,少年便朝着她倒了下來,二人雙雙跌落在地,林淮更是險些被這少年壓的喘不過氣。

雙手卯足了勁想将之推開,身上那人卻是紋絲未動。

林淮真是欲哭無淚,本來只是打算随便看一眼就離開,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走進小院後,突然感慨了起來,便忘記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她只是個十多歲的小女孩,靠近一口井,是有危險的。

看來,緬懷過去這種事情,還真不适合她。

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林淮心想:“前世的自己再不濟,沒有結成金丹,也不至于被困在這種地方。”還好,她不是喜歡鑽牛角尖的人,事已至此,無論多懊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情平複下來後,林淮先是往上看了看。方才一驚一乍的自然是顧不上去注意這些,現下冷靜之後倒是能仔細觀察一下這地方。

林淮所在的地方是一眼枯井中,井深數尺,四周沒有可供攀爬的東西,想要出去恐怕比登天還難。正當她心灰意冷之際,忽感冷風拂面,心中一動,随即恍然大悟。

這井現在雖是幹涸了,可曾經是有水的,而井水本就源自地下水脈,所以,想必這口井與地下暗河是相通的,況且,雲我無心老喜歡搗鼓些奇門陣法,宅子裏的梅樹就是最好的例證。

據雲我無心所言,他是借用梅樹締結了一個法陣,隐藏自己的氣息,而這座宅院裏一磚一瓦,都有別的用途。

她不由地再次打量這口井,思考這井會有什麽用,卻突然感到身上的重量一輕,只見那名少年已經悠悠轉醒,正盯着自己看。

林淮連忙推了推他,示意他快起來,怕這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又暈了過去。少年雖不說話,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從她身上下來,蹲在一邊。

林淮這才自地上坐起,揉了揉僵硬的身體,思忖着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搖了搖頭,眼睛卻還是盯着她看。

林淮見狀又道:“你在這兒待了多久?也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嗎?”

少年仍是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你……不會說話嗎?”林淮疑惑的看着他,心裏卻是在想,倘若這名少年真的是口不能言,自己這樣說,會不會傷害到他。

見久久得不到回應,看來這少年确實是不會說話,林淮正想出言安慰他幾句,少年卻開口了:“非人非鬼亦非仙,為何我竟看不出來你是什麽呢?”

少年說這話的時候,雙目璀璨如星,語氣中透着一股純真的稚氣,神情卻宛若淩霄花一般高不可攀,而林淮心頭陡然間湧起無法遏制的寒意。

如少年所言,她的确算不上是一個“正常”的人。

雲我無心清楚的告誡過她,這法子雖然和奪舍不同,卻仍是有悖天道。自她醒來的那一刻起,林淮這個人便不再屬于六道之中,為此,雲我無心遲遲不肯幫她,而是要她考慮清楚,因為,只要踏出這一步便再也沒有回頭之路。

她還記得,那時她笑着對雲我無心說:“這世間的修者上下求索,尋仙問道,為的不都是同一個目的,我心意己決,便沒有中途放棄的道理,只望他日心願達成之時,還能再與先生煮茶論道,共話桑麻。”

如今,自己卻被困在一口枯井之中,還被一個少年看出來自己并非常人。實在是造化弄人,時運不濟。

那少年見她不答,反倒是來了興致,像是見到了什麽好玩的東西一樣,伸出手戳了戳她。

林淮忍不住送了他一記白眼,但對少年的行徑并未有多反感,畢竟自己是活了兩世的人了,怎麽看年歲都比他大許多,只當是小孩子玩鬧。不過,仍是将自己挪得離那少年遠些。而少年仿佛是牛皮糖一般,林淮挪一寸,他就挪一寸,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這井底不過方寸之地,林淮見自己和那女屍的距離越來越近,頓時冷汗涔涔,趕緊停了下來。

少年見她停了下來,似乎很高興,對她的态度也比先前稍微緩和一些,不是那麽的愛搭不理了。

林淮趁機又将方才的問題再問了一遍,少年也一一回答了,只不過,答案皆是,“不知道。”

觀他之神色并不像是說謊,約莫真的不知道罷了,只是,如何才能從這裏出去呢……林淮再次将目光投向少年。

很明顯,這少年絕非常人,雖不知他為何出現在此,在井底待了多久,究竟是何身份,但依他方才的舉動,絕不會是一個落難少年這麽簡單。林淮在腦海中仔細回想着,搜尋着那些蛛絲馬跡。驀地,她挽起雙袖,雙手皆是光潔如玉,而且,身上毫無疼痛之感。

林淮似乎懂了。

這井深數尺,常人掉下來即便沒有當場摔的粉身碎骨,也絕不會好受,就算身下的肉墊能承受了一部分沖擊,但也不會毫發無傷,更何況,自己的後背分明是撞上了石壁,疼的她差點叫出聲,可現下,自己居然沒有半點痛感。

種種異象,昭示着,林淮并非在一眼枯井之中,而是身在幻境。

她起身行至女屍前,蹲下身查看,誰知手剛要觸碰到女屍,霎時間,那屍體便化作瑩白光點,四散開來,随即消失殆盡。

果然不出所料,這屍體是幻象,那麽,那少年也是幻象嗎?

林淮回頭望去,少年依舊在方才的位置,沒有消失,一只手支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看向這裏。

這名少年究竟是什麽人?

答案顯而易見,身在幻境卻非幻象,那麽只有一個可能——他就是幻境的締造者。

她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少年卻平靜的開口:“不是我。”

少年擡起自己的手給她看,林淮這才看清,他的手臂上交錯着的數道傷痕,并非是普通的傷,而是一圈銘文。她認得那銘文,這是一種最簡單的縛咒,不傷及被縛者的性命,只是将其困住,抑制靈力。

如此看來,這個幻境的作用恐怕也是同樣的,與其說是幻境,更像是一個法陣。

不過,林淮又想起了一件事來,既然雲我無心說過,這宅子裏的一磚一瓦都有別的用途,那麽,這口井就是用來困住這少年的麽。

“雲我無心,你可認識這個人。”林淮開口道。

被雲我無心困在這宅院裏人,顯然不會是個好對付的人,而且,有很大幾率是仇家。若真如料想那樣,她不就是正往人家槍口上撞。

“那是什麽?”少年奇怪地看着她,一臉迷茫。

“沒什麽,我就随口這麽一說,你可別往心裏去。”林淮松了口氣,幸好這少年沒什麽反應。然後又換了個問法,“你可還記得,這些傷是什麽人弄的。”

少年搖了搖頭。

看來,這名少年沒多少關于此地的記憶,如此,林淮只得作罷,不再繼續問下去。

法陣分為很多種,有的作用在于防禦,可用于保護想要保護的人;有的則是束縛和囚禁。法陣都需借助外力,大多是以法器、靈符或其它實物為憑依來完成。故而,只要找到此陣的憑依,便能破除。

棘手的是,道理雖然簡單,可林淮對此卻毫無辦法,因為,這井裏除了這名少年外,連塊石頭都沒有,這麽個鬼地方,讓她去哪裏找憑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