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秋将嘴角落下的水珠擦幹, 而後又将瓶蓋擰上,水杯沒有被放回原處,反倒一直被他攥在手中。
他跟喬月的位置在最後一排, 靠窗,是陽光照射面積最大的位置。
而他似乎并不喜歡陽光, 最後一排的窗簾永遠都會被拉上,但那是在喬月來之前, 自從喬月坐到後面的位置, 坐到他的身邊成為他同桌, 他就再也沒有動過窗簾。
他喜歡看喬月在陽光下眯着眼睛微笑,渾身像被鍍了天使的光暈,讓他每次看到都無法移開眼睛, 更不舍得放手。
但他自己并不喜歡。
他讨厭陽光的溫度,讓他渾身都不自在,仿佛體內藏着什麽髒東西,在陽光的暴曬下會露出陰暗肮髒的面容,讓他很不安。
而他現在知道那是什麽了……
瞧瞧喬月一臉受驚的面容。
那是他想要得到喬月的肮髒又不可理喻的欲/望。
他不過就是在喬月停在飲水機旁, 苦苦等她不來, 側頭看了她一眼。
……就把她吓到了?
這麽膽小可怎麽行啊。
“喬喬,水接好了嗎?”
江如秋出聲, 将喬月的思緒拉回, 她飛快地将水杯放在他面前, 坐回桌上打開書,一眼都不敢看旁邊的人。
“這道題應該這樣解……”江如秋掃過喬月明顯窘迫的面容, 嘴角稍揚了下。受驚的喬月在他眼底可愛得要命。
江如秋話還沒有說完,喬月就将他推過來的筆記本拿去。
“我自己看看就行,不打擾你了……”
喬月始終低着頭, 看書不過是個幌子,借以掩蓋她內心的慌亂,她不敢再多想,也不認為江如秋對自己有什麽壞心思。
江如秋長得好看,不光十五班,整個學校追他的人不在少數,而她不過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他怎麽會喜歡上她?
雖然她确實在江如秋被欺淩的時候幫助了他,可是那點幫助根本微不足道。
人是他自己趕走的,當時她也只敢躲在外面,不過是事後陪他去了藥店,這根本算不上救命之恩,只是舉手之勞。
更何況,在追江如秋的女生當中,不缺好看的美女,也不缺學霸和家世優異的女生,他要是遇見了困難招招手,肯定會有大把的人上前去幫助他……
可是無論喬月想出再多的理由證實江如秋對她毫無心思,總會被另一堆事實推翻。
以前的事情暫且不說,就只說他喝水這一件事情。
喬月還跟蔣佳佳一起玩的時候,就聽見她無數次談起過江如秋,那個在喬月眼中随和又善良的少年跟別人嘴中的簡直天差地別。
不僅脾氣差,暴躁,還有潔癖。
他不喜歡任何人動他的東西,曾經有一次,有女生将表白信托人塞到了他的桌洞裏,江如秋就将裏面所有的東西都扔進了垃圾桶。
他的所作所為不給任何人留情面,狂傲又冷漠……脾氣讓人恨得牙癢,面容又讓人愛得發狂。
這是幾乎所有人對他的評價。
而就是這麽一個別人眼裏潔癖又冷漠的少年,用她喝過水的杯子,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反倒處處透露着詭異。
“你在想什麽呢,我問你你怎麽沒聽見?”
江如秋靠近她,頭微低,從下方看向喬月紅着的臉。
“啊?沒,你剛才說什麽。”喬月連忙後退,坐直了身子,表情瞬間嚴肅。
江如秋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疏遠,握着她的杯子晃了晃遞到她面前:“這水是你從家裏帶的嗎?怎麽是甜的,比學校裏的好喝。”
喬月被他問懵了:“啊?沒有啊,我從教室裏接的水。”
江如秋将水杯遞過去:“那你嘗嘗,怎麽會這麽甜呢。”
喬月喝了一口,還沒嘗出味道,水杯又被江如秋拿了去,他當着喬月的面再次将唇覆在她剛剛碰過的地方。
一切都像是被按了慢放。
喬月的瞳孔裏映出少年得意又癡狂的表情,只一瞬間,又消失,再一看,他将水杯放下,表情平靜:“還真沒有。”
他對着微愣的喬月扯出抹天真又溫柔的笑。
喬月一上午沒有喝過水,也有一上午沒有跟江如秋說過話。
她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姿态面對他。
中午放學的鈴聲一響,江如秋便将東西收拾好,坐在一旁看她。
他們兩個中午都不回家,之前中午都是一起去食堂吃飯,然後中午在教室休息一會兒。
可現在喬月不是很想和江如秋一起去食堂。
她委婉拒絕道:“我今天,今天早上吃得多,中午不餓,你先去吃吧。”
她剛想說不想吃飯的,但是依着江如秋的性子,一定會拉着她去食堂,再或者将午飯帶回來給她。
這麽一想想,他确實待她太好了。
江如秋看她一眼,轉身出去。
喬月松了一口氣。
不過一會兒,江如秋就從外面回來,他拎着兩個袋子,放在桌上,其中一個推到了喬月的面前,不說話,只是抿着唇,神色低落又隐忍。
江如秋不愛穿校服,但喬月每次都穿校服,所以他也早就換了下來,放眼整個班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穿着,雖然顏色是藍白色,可穿在此時的江如秋身上,怎麽看都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陰暗。
他不說話,将塑料袋打開,拿出飯盒,随後一言不發開始吃午飯,他的飯盒裏只有米飯,之前他都會要兩菜一葷,這些根本不夠他吃的。
事實上,他吃飯的樣子也不開心,一直沉着臉,一筷子也就夾起幾粒米放在嘴中嚼,一副被傷透了心吃不下東西的模樣。
喬月憋不住了:“你,你中午只吃米飯嗎?”
江如秋将筷子放下,側頭盯着她看:“……嗯,我沒有胃口。”
“你不舒服嗎?”他的臉色白得過分,是生病了嗎?喬月有些擔心。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随後将頭低下去,“喬月,你是不是讨厭我?”
“……啊?”
他像是鼓足了勇氣才敢說出口,字字都帶着委屈:“我說過我們兩個是好朋友,你也承認了,我以為好朋友是可以分享一切的,所以我才拿你的水杯喝水,沒想到……還是被嫌棄了……”
他的頭越來越低,還伸手碰了碰眼角,似乎是在擦眼淚?
“對不起,如果你不喜歡我亂動你的東西,我以後再也不碰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別讨厭我?”
“你不跟我說話,也不跟我一起吃飯,我真的很難受……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相處……”
“我只有你這麽一個朋友。”
江如秋這麽一說,喬月就心軟了。
畢竟喝水這件事,似乎關系好的都會用一個,那他們兩個用一個似乎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喬月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可是一看到江如秋泛紅的眼眶,所有的懷疑都被暫時壓下去,只剩下無奈。
“我,我沒有讨厭你,只是,只是,”喬月實話實說:“有點被吓到了,可能是我沒睡好的原因吧,我沒有故意針對你的意思。”
她之所以被吓到,只因為當時江如秋所露出的神色,癡狂又病态,讓她在觸及到的一瞬間就渾身僵硬,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似乎當時他只是在喝水,一切只是她想多了。
……真的是她想多了嗎?
江如秋給喬月帶的午飯相比較起來就豐盛許多,兩菜兩葷,都是喬月平時喜歡的菜色,兩個人把話說開了,關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
喬月是想着把菜分成兩份,可是江如秋堅持用一個飯盒吃就行,喬月見他堅持,又怕他覺得自己又嫌棄他,最後也只能随了他的願。
這個時候,她并不知道,她的縱容給了他更進一步的借口。
自從上一次當着喬月的面故意用她的杯子喝水之後,江如秋一直規規矩矩的,再也沒有做出過其他的越矩的行為。
但是在小事上,比如吃飯時間,他們兩個人的餐盒本來是分開的,但是喬月吃得少,到了後來他會主動把她的剩飯倒在自己的碗中,也會用已經用過的餐具,把他自己盤子裏的食物夾給她,久而久之,喬月對于飯桌上過于親密的行為,已經沒有了防備的心思,甚至已經習慣……
這讓江如秋很滿意。
喬月也很滿意,不過是在學習方面。
自從江如秋跟她約定好一起學習後,喬月在他的幫助下,成績蹭蹭地往上升。現在她的排名已經能在八中排到中間了,這還是加上了她最不擅長的理科,到了高二文理分科,她的成績只會更高。
高一年級的期末考試很快就來了,喬月考了個令她滿意的成績,暑假也随之而來。
她按照慣例依舊周末去江如秋家中學習,其他時間自由支配,本該是放松的暑假生活,但是喬月卻并不輕松,甚至日日充滿了緊張。
“小月,家裏沒有蔬菜了,你去菜市場買點回來。”莫春紅到了上班時間,冰箱裏已經沒有能吃的東西,便吩咐她道。
喬月正蹲在小馬紮上摘菜,聞言,身體一僵。
喬佳燕正在沙發上看電視,喬月清了清嗓子,小聲道:“我,我還要洗菜呢,要不讓姐姐去吧。”
喬佳燕立馬扯着頭道:“我才不去,我忙着呢。”
喬佳燕畢竟不是莫春紅的親生孩子,所以她也不好指使,只能對喬月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大了還不懂事呢,媽媽讓你去你就快點去。”
喬月悶聲道:“我知道了。”
她不是很情願,但是還是要去做,先把手頭上的事情做完,才走回房間。
莫春紅要出門了,見喬月回了屋裏疑問道:“出去買個菜你進屋裏做什麽?錢媽媽給你放在門口了。”
喬月從屋裏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現在天氣已經暖和,路上不少人已經穿上了短袖短褲,但喬月卻穿一身長衣長褲,戴一頂白色的鴨舌帽和口罩,拿上錢出門。
她走出家門後并沒有離開,而是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眼,然後才往菜市場走去。
菜市場離家不遠,可是喬月卻仿佛走了好久。
因為,那人又來了。
最近一直有一個人跟着她。
喬月察覺到的時候是一個漆黑夜晚,她出門散步,因為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對周圍也摸清了,所以她并不害怕,但是那天晚上她卻吓出了一聲冷汗。
直到回到家,她的心髒還在劇烈跳動,久久不能回神。
她以為是附近的醉漢,從那以後再也沒敢再夜晚時獨自離開過家,但白天她偶爾出門時他也依然出現,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寸步不離……
喬月的腳步加快,冷汗從毛孔流出,打濕了整個後背,風一吹,她整個身子都是涼的。
幸虧菜市場的人多,她在裏面逗留了一會兒,将菜挑選好,然後就往家裏跑。
實在是太吓人了。
她仔細想過,可是對對方沒有一丁點的頭緒,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家庭也普通得很,更談不上尋仇要債什麽的。
……那到底會是誰呢?
江如秋覺得自己簡直變态到了極致。
從來沒有任何一刻這麽讨厭過放假。
為什麽要放假?學生難道不應該在學校裏學習嗎?放假有什麽意思?
最令他讨厭的是高二的文理分班,喬月自然會去文科班,而他去的是理科班,只要想想就覺得難受,像有千萬只小蟲子在他心裏啃噬,瘋狂地叫嚣着“去見她去見她,不然就咬死你”。
……他決定聽從。
最開始的那幾天,他只是安靜地在她家的底下,盯着她窗戶的位置看,獨自幻想黑暗中她的輪廓,然後在心裏感嘆一下對她的愛意。
為什麽這麽愛她呢?她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麽,是使用了什麽神秘的巫術嗎?不然他為什麽看不見她就想她……
想她想到夢裏也不讓他安寧,怎麽可以這麽黏人呢?
一定是這樣的,他以前一直都很正常的,遇見她才變了樣。
喬月喬月喬月……
他怎麽念她的名字都覺得不夠。
她為什麽還不喜歡自己,是在欲擒故縱嗎?難道她真的把他當成好朋友?
他雖然并不在乎外在的形象,但是也聽到過,他的長相似乎很得女生的喜歡,那她是不是也喜歡上了他呢?只是礙于女生的矜持不敢告白?
江如秋恍然大悟。
他這時才想起之前做過的荒唐事,每一位來跟他告白的女生都狼狽離場,他一點面子都不給那些嬌滴滴的女生留,似乎還曾揚言不要再來煩他……
喬喬一定是聽到了這些傳言才不敢示好的。
江如秋藏在黑暗中,因為腦海裏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露出了笑意,只要想一想她也會喜歡自己,心裏就像開了花。
他每次看向喬月房間的窗戶時,那裏燈光已滅,什麽東西都看不清。
但是他似乎非常滿足。
滿足到,深夜寂靜的街道都因為他內心的灼熱而喧鬧起來。
他在喬月家外面待了大半個月,從不覺得疲憊,甚至還想就此在她家外睡一夜,但他好歹還保持理智,最終很惋惜地放棄了這個想法,在天将明時回家。
直到某一天,喬月晚上出門,他跟在她身後尾随了一路。
心情由一開始的激動瞬間沉入低谷。
她知道像她這麽可愛的女生晚上出門有多麽危險嗎?哪怕就在她家門口也不可以,壞人那麽多,沒有哪個地方是絕對的安全!
他怎麽能讓她一個人走夜路呢。
從那天開始,他日日守在喬月家附近,盼着她出門,這樣就可以跟在她的身後,躲在陰暗裏的他,目光可以肆無忌憚地落在她的身上,讓他滿足又覺得空虛。
他偶爾唾罵自己,這麽做跟變态有什麽區別?
……不不不,他是愛喬月啊,他實在是太愛她了。
喬月做噩夢了,醒來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夢裏是猩紅的火舌,毫不留情地就将她卷進去,炙熱滾燙的溫度似要将她一同融化,任她如何哭喊都無濟于事。
睜眼,是刷白的牆,茶幾上擺放着切好的水果,形形色色圈在一起,旁邊散着幾塊糖果,讓人胃口大開。
她的意識還處在怔愣中。
随後,身旁的沙發塌陷了一塊。
江如秋坐到她身邊,捧着一杯冒着熱氣的水杯,遞到喬月手中,含着笑意:“看你在沙發上睡着了就沒叫你。”
喬月愣愣的。
她的身上披着薄毯,現在已是盛夏,她的身體雖然寒涼,但披着毯子睡覺還是熱的,也難怪她會做那種夢了。
現在還能記得夢裏的恐懼。
“現在幾點了?我該回家了。”
喬月将毯子放好,向江如秋道了一聲謝拿着水杯喝了一口,恐懼才随着壓下,但她總感覺不自在極了,借着放水杯的由頭往旁邊靠去。
離得江如秋遠了一些,她才感覺胸口處的憋悶感消散。
今天是周六,他們說好一起學習的日子,但是喬月因為跟蹤事件一直不敢出門,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并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連她也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樣做。
不僅如此,她甚至連江如秋家也不想來了。
她委婉地在電話中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被江如秋一口否決,甚至在她還要提時,會問她是不是不想跟他交朋友了……用那種可憐兮兮讓人無法說出一聲拒絕的語氣……
她就再不提了。
“睡懵了?回什麽家,才下午。你不是有好幾道題不會還等着我教嘛,我就在這等着你醒呢,吃點水果我們就進屋。”
江如秋緊接着就随着喬月坐到了沙發的另一側,極其自然地伸手将她額頭上的汗珠拭去,不顧她突然僵硬的身子,笑着道:“你剛睡醒的樣子好可愛。”
喬月立馬坐直了身子,飛快地将目光撇開。
她的胸口撲通跳着。
她承認,江如秋确實很有魅力,按理說,如果有一個對自己這麽好的男孩子,她肯定也會喜歡上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面對江如秋,她總是畏懼大于歡喜……
是從什麽時候有這種感覺的?
大概是在發現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總是灼熱得讓她心裏發慌,大概是在他總是以朋友之名對她動手動腳……
喬月承認她在學習上是笨些,日常生活反應也慢,但是不代表她無所覺察。
她很早就覺得不對勁,一直沒有細想,等她反應過來後,好像一切已經控制不住了。
江如秋坐在她身邊,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緊張,并沒有再做出讓她為難的動作或是話語,而是拿了一個蘋果在削皮。
水果刀貼着果肉,鋒利的刀刃沿着頭部,動作不帶急切,像是在享受整個過程,直到一長串果皮落在垃圾桶裏。
他才将刀放下,将蘋果放到她手中。
江如秋的眼底似乎含着笑,可是細看,卻只覺得幽深,仿佛無底洞能将人吸進去,濃密的睫毛好似刷子,将她輕易勾進。
喬月幾乎在跟江如秋對視的一瞬間,臉頰就紅了,從腳底蔓延一股酥麻至全身。
“你吃蘋果還削皮啊。”她随意找了個話題來掩蓋內心的慌亂。
江如秋笑了:“不知道被多少人碰過,怕洗不幹淨,幹脆就全削去了。”
“這,這樣啊。”
是嗎?他随口胡謅的。
他削皮不過是想看喬月驚慌的模樣罷了,從他拿起水果刀的那一刻,她就莫名地緊張,緊張到讓他心裏煩躁,真想把她按在沙發上,囚在身下,看她還能到哪裏去,竟然還想着回家……他對她那麽好,難道不能把這裏當家嗎?
要不是怕她會害怕,他早就那麽做了。
“怎麽不吃?不喜歡吃蘋果?”他故意問道。
喬月努力鎮定,心想她在害怕什麽?眼前這人可是江如秋啊,是她的同桌,她不至于這麽膽小吧!
喬月咬了一口,江如秋立馬湊上前問道:“甜嗎?”她點點頭,盯着江如秋亮晶晶的眼睛,在他張嘴咬過來的一瞬間将蘋果拿開,從容道:“你別鬧。”
自從那次,江如秋用喬月的杯子喝水之後,他就開始變本加厲,一開始哄着她兩個人吃飯也不避諱了,兩人經常用一套餐具吃飯,就算喬月覺得不對勁,也被江如秋三言兩語糊弄的頭暈。
而後喬月嘴裏吃了一半的零食也會被他突然搶到他自己的嘴中,但凡喬月露出不自在或者不喜歡的神情,江如秋會賠罪,但下一次會更加變本加厲。
久而久之,喬月就不與他計較了。
江如秋抓着喬月的手腕,如願咬上了蘋果,可惜的一點是,喬月咬的那一邊被她轉到了他碰不到的地方。
江如秋道:“喬喬,你變壞了。”
喬月沒有理他,将蘋果快速地吃完然後扔進垃圾桶,扔掉的垃圾迅速被淹沒在團成團的衛生紙中。
她幾乎摸清了跟江如秋的相處之道。
只要她不明确表達出厭惡的情緒來,哪怕江如秋喋喋不休她一句話也不回,他也不在意。
加上喬月的性子本來就溫和,很少對什麽人或者事感到厭惡,所以江如秋才能一次次地得寸進尺、毫無忌憚。
喬月拿了一塊薄荷糖放在嘴中,對着還坐在沙發上控訴她不給他分享蘋果的江如秋道:“去學習吧。”
江如秋立馬起身,笑嘻嘻地牽着她的手進了卧室。
“喬喬,我想睡覺了。”
喬月拖着腮,書本裏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所幸将筆放下,轉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年。
他把喬月不會的題講完就去了床上,他的睡姿一開始很安靜,後來就開始不老實,因為屋裏開着空調,溫度涼,他身上的被子滑到床底,整個人開始在床上滾動,似乎怎麽也不舒服。
喬月就是被他在床上的動靜擾的怎麽也學不進去,所幸将筆丢掉托腮發呆。
後來實在是看不過去江如秋的樣子,起身将被子拾起蓋在了他的身上。
随後,她的目光愣住,盯着枕下露出的一角照片呆住。
她沉默了許久,将枕下的照片抽出。
這是她的照片。
喬月将他的枕頭拿開,一樣一樣從枕下拿起。
她的頭發是中長發,偶爾會散開,某一天她中午睡起一覺來,頭繩就不見了,她明明記得紮在頭發上,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那天班主任還就她的儀容儀表訓斥了一頓……
裏面還有好多好多東西,都是她的。
喬月看着這些東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跳竟然也平靜得很,仿佛并沒有被眼前的這一切刺激到。
“你都看到了呀。”
江如秋睜眼,撐着頭,漆黑的眼裏藏着笑意,嘴角咧開的弧度很大,顯示着他的好心情。他沒有半點被抓包的驚慌,反倒神情間全是控訴。
“我生日的時候你都沒有給我送過禮物呢,我只好自己拿了。”
喬月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本來她不覺得有什麽,反倒是迷霧被剝開的感覺。雖然她一直強調,江如秋在她心裏溫柔又善良,可是每每這樣想時,又覺得違和。
違和的讓她找不到任何證據來證明。
她的音調升高:“你的生日明明都還沒有過!”
仔細算算,他們也才認識了半年而已。江如秋的生日是下半年,喬月肯定會送他禮物的,他憑什麽亂冤枉人?這就讓喬月很委屈了。
江如秋理直氣壯:“我今年都十七了,可是你的禮物我一次都沒有收到過,喬喬你自己說,是不是該補給我?”
“我……我以前都不認識你!”
“可是現在我們認識了啊,”江如秋忽然笑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忽然起身,從床底的紙箱子裏拿出一條針腳粗糙的圍巾,“我想要一條你親手給我織的圍巾,可以嗎?”
喬月再次呆住。
他手裏的那條圍巾是喬月冬天時在家裏織的,給她繼父的,當時班裏都流行織圍巾,她先給莫春紅織了一條,繼父的這條并不着急,等她想要送出去時,就見繼父脖子上已經圍上了喬佳燕織好的。
她就沒有送出去,放到了櫥子裏。
暑假時她收拾屋子,才将它找出來,另外又收拾出了許多不要的東西一起放到了垃圾桶裏。
江如秋床底下的紙箱子,分明是她扔掉的,她親手,扔在了垃圾桶裏……
江如秋還在自顧自地說着:“從來都沒有人給我織過圍巾,班裏的人都在織時,我還覺得幼稚,可是如果是喬喬送我的,我一定會好好珍惜,肯定連帶出去都怕髒掉呢。”
“你送我一條好不好?這條雖然是你織的,可是不是給我的。”
他的臉色沉了下去,眉宇間全是妒色,在他那張略顯豔麗的臉上格外詭異陰沉。
喬月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這箱子……”
察覺到她的視線,江如秋神色一頓,笑得無辜:“對呀,這是你扔掉的箱子。你也太浪費了吧,裏面有好多東西的,怎麽就扔掉了?為什麽不送給我呢?”
喬月瞪大眼睛看他,不敢置信:“江如秋,這箱子是我扔掉的,我扔在我家門口的垃圾箱裏,為什麽你要把它拿回家?”
她的大腦亂了。
這箱子是她扔了的,扔在了自己的家門口,結果卻被他拿回了家中。這裏面有太多太多她搞不明白的地方了。
為什麽江如秋會去她家?為什麽又正好碰見她在扔垃圾,又為什麽要把它們拿回家裏?
喬月想要嚴肅一些質問眼前的少年,最好态度能夠兇一點,能夠把他震懾住。
可是江如秋看起來全不在乎,仿佛他做的事情只是小打小鬧,他甚至還從容地坐在床上,彎着唇角看她。
江如秋從她手裏拿過發圈,戴在了腕上,粉藍色相間的發圈,在他的手腕上格外的不合,但是他卻喜歡得緊,用手碰了又碰。
“早就想這麽做了。”
喬月提高了音量:“江如秋!”
她的語氣明顯生氣了,仔細聽,裏面還夾雜着慌亂的情緒。
江如秋收斂了笑意,随意靠坐在床上,兩條大長腿直伸着,将喬月圈在他的範圍裏,如果以猛獸來定義的話,那喬月現在身上已經沾滿了他的味道。
這是他的屋子,他睡覺的地方。
喬月不僅站在這裏,還被他的雙腿圈在他的身前,就好像……她就在他的懷裏一樣。
江如秋心裏滿足。
“你的頭繩是我拿的,還有你掉的寫字筆也都被我拿回家了……”
“這些你不要的東西,我都一一撿回家裏,甚至都不敢洗,生怕洗掉了你的痕跡……”
“還有啊,我本來就不喜歡學習,但是為了你,我願意努力一把,你難道猜不出這是什麽原因嗎?”
“你真的不明白嗎?”
“喬喬,我喜歡你啊,你難道不知道嗎?”
你難道不知道嗎喬喬?
少年的眼睛比黑夜的星空還要深邃,卻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像是風浪前的大海,深邃又迷人,可是卻藏着深深的風浪巨濤。
夢裏的火舌又開始瘋狂燃燒,喬月已經置身其中,她甚至能夠看到自己的身體也被卷入,想要逃,可是腳步卻一動不動,任火焰卷起她的衣服,一寸寸吞噬她的身體。
你難道不知道我喜歡你嗎?
江如秋一遍遍地問,不厭其煩。
帶着勢在必得的笑。
……知道嗎?
……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嗎?
喬月陷入了沉思。
她似乎早就已經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