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樹開花?◎
王唯一面上不動聲色, 關懷她,“是麽。你多注意休息,病好得快, 樹苗也漲得結實。我趕着給衛師兄送飯,就不多聊了。”
好想快點兒離開。
“衛醫修嗎?他帶着一幫仙人去水上回廊救治病人。走了有一段時間了,不知道是不是還在那裏。”
“我去看一看。”
王唯一有點兒慌,扶着肚子走, 沒怎麽看路。
撞到一個人身上。
“呃、對不住。沒把你撞疼……”擡頭, 話卡斷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面前之人身量修長, 做書生打扮, 一身斯文氣。兩個眼眶中長出皮肉樹苗,樹苗有巴掌大, 手指粗細的根莖堵塞眼眶。
他也有點兒慌,後退半步,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我不怎麽能看得見路。”
香香的, 是女孩子吧。
诶呀, 那就更加失禮。
王唯一沒個準備, 吓了一大跳,“……沒事。”
側過身子給他騰位置。
長長的走廊一眼望不到頭,兩側站滿了病人, 他們身上一些部位長出皮肉樹苗。
王唯一定睛瞧了一會兒。
很好, 看習慣了。
水上回廊。
醫堂弟子認出王唯一, 這容貌嬌俏的女子是殷長衍家的娘子。
眉頭皺起, “你怎麽來了?這裏不太平, 快離開。”
水上回廊周圍都是水, 此刻無風, 水如鏡面,能清晰地倒映人影。
王唯一透過幾根黑色發絲看到後頸處冒出指甲蓋大小的葉子。
手指借着整理頭發的動作遮掩住,揚起笑臉,跟醫堂弟子說話。
她性情率直,招人喜歡,再加上是殷長衍的家人,沒一會兒醫堂弟子就跟她無話不談。
醫堂弟子回想了一下,“衛師兄忙活了很久,現在應該在‘一枝春’小憩。”
“一枝春”是衛清寧的府邸。每提一次這個名字,衆人都覺得衛清寧很窮。
你想,聊贈一枝春。連家都是別人送的,他不窮誰窮。
“要吃一點兒嗎?味道可好了。”
“不了,沒胃口,我現在只想癱在椅子裏發愣。”弟子搖了搖頭,想到什麽,壓低聲音道,“衛師兄心情不好,你長點兒眼色,看情況不對就快點兒溜。”
衛師兄一向溫和,怎麽說得他好像會吃人一樣,“你很怕他?”
弟子十分認真道,“醫堂一萬七千弟子,你去問問誰不怕九月初一的衛清寧。誰要是能在今天把衛清寧叫出‘一枝春’,我立即捏腰捶腿伺候之。”
“你說得我心裏毛毛的,要不我改天再來?”
“不跟你聊了,藥壺要燒幹了。”醫堂弟子匆忙離去。
王唯一猶豫了一會兒,去找衛清寧。主要是待在水上回廊心頭也毛毛的。
既然都毛毛的,為什麽不選個長得漂亮的,起碼看着養眼。
對,沒錯,衛清寧是醫堂第一美男子,醫堂之花。
“一枝春”比起其它修士動辄千畝、囊括山水的洞府來說實在是有點兒寒酸,但若論起醫書數量,即便是明炎宗的藏經閣也無法比拟。
“一枝春”號稱“閻王遍尋不得之地”。
沒看見弟子通報,王唯一進了“一枝春”。
數排高大書架子宛如一個個排列的刀片,人走在其間,不消幾個呼吸,便從裏到外染着書卷氣息。
書架子盡頭,是一片草地。草量豐厚,踩上去軟綿綿的。
不大,多走幾步就到頭了。
那裏立了一個墳包,有些簡陋。墳包前頭插着的墓碑石看着跟鋪橋墊腳石一個材質,不怎麽值錢的樣子,右上角都有裂紋了。
墓碑上沒有名字。
衛清寧坐在墳前煮藥,頭也不回,“離開。”
還是那個人,還是那個語調,但就是能聽出一種‘別來打擾我’的冷漠。
“衛師兄,祭拜亡者好歹弄點兒橘子、果子、糕點之類的祭品。你這屬實是有點兒摳搜。”王唯一上前幾步,把籃子推過去,“春餅,還熱乎着呢,眼下你找不到比它更好的祭品。慢慢使用,不必客氣。”
“祭拜完後記得吃掉,殷長衍手藝可好了,別浪費。”
衛清寧擰眉,擡眼望着王唯一。
愣怔一瞬。
眸中疏離散去,先是驚訝,而後憤怒,大步流星走過來撩起她的頭發時,眉眼間有着一絲無可奈何的哀傷。
良久,衛清寧放下頭發,啞着嗓子道,“什麽時候的事兒?”
“不曉得,大致是離開是非谷那天。大家都是那個時間身上起了反應。”王唯一示意他接籃子,“衛師兄,我就在這裏,你想什麽時候看都可以。先祭拜亡者吧,亡者對你而言,似乎是十分重要的人。”
衛清寧接過籃子。
打開包布,以掌為碟鋪開春餅,卷了三個不同口味的放到墓碑前。
他倒了三杯酒澆在地上。
不,不是酒。杯子裏是煮好的藥。
看來亡者是因病而死。
衛師兄腰肢好細,比她的細多了。啧,不舒坦。
王唯一拿起筷子給他卷春餅,“衛師兄,吃一點兒東西,不然身體扛不住。你這樣,亡者看到會心疼的。”
“你還有跟亡者共通情緒的本事?”衛清寧涼涼道。
王唯一利落改口,“亡者心疼不心疼我不知道,但我好心疼。來,吃一些。”
看着他腰比她細,她真的心口好疼。
衛清寧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道,“不知羞。”
王唯一:“……”
王唯一:“你怎麽還罵人呢?沒禮貌。”
衛清寧接過春餅小口吃着。
殷長衍做飯份量大,王唯一又卷得勤,生怕衛清寧吃少了。
吃完已經是三炷香之後的事兒。
王唯一“哇”了一聲,“衛師兄,我都不知道你這麽能吃。”
再也不給他送飯了,會把她家吃空的。
衛清寧頓了一下,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反應過來,“原來這個量就算是吃得多了。”
他怎麽回事兒?像小孩子一樣分不清饑飽。
“小時候過苦日子,饑一頓飽一頓,從那之後就不怎能感受到饑飽。”衛清寧說,“身體也是那期間搞成這德行的。”
诶,那她多喂幾次,他不是就能很快胖起來?
心動,而且想行動。
“她也曾染上皮肉樹。”衛清寧慢慢開口。
王唯一意識到他說的人是亡者,女孩子,還是一個曾跟他不清不楚的女孩子。
下意識放輕聲音,“然後呢?”
“死了,要什麽然後。”
王唯一:“……”
王唯一:“活該沒人嫁給你。”
衛清寧抿了抿唇,沒說話。起身,拉王唯一的胳膊,“走。”
不想動彈,累。而且外面好多病人,她會怕。
“去哪兒?”
“是非谷。我心頭有些疑問,要去驗證。”
“好遠的,我不去。”王唯一說,看出他不願提亡者,偏擰着來,“除非你給我講一講亡者的事兒。”
衛清寧沉吟片刻,“可以。”
水上回廊醫堂弟子們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挺着肚子那姑娘身邊的人有點兒像衛清寧。
腳步一頓,回頭仔細端詳,再三确認。嗯,就是衛清寧。
紛紛擡手揉眼睛。
幹活兒太久眼花了嗎?今天可是九月初一,衛清寧居然出來了?!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的麽!!!
握草,衛清寧這棵老鐵樹春心萌動、要開花了嗎?!!
作者有話說:
好歹比上一章長(弱弱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