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不了的反派 - 第 66 章 章

◎掌霜◎

“不到午時, 放心吧。”許念松了一口氣,原本想拍他,手上全是傷, 改用肘部撞,“我們挖得很快,你沒被埋很久。”

殷長衍在衆人攙扶下起身,沒缺胳膊少腿兒, 連頭發絲兒都沒傷到。

臉色紅潤, 确實是這裏最活蹦亂跳的人。

“噫, 這什麽東西?”不遠處一個弟子嘀咕道, 蹲下來挖,身子一軟跌落在地, 話都說不利索,“屍體, 是屍體!”

周圍弟子上前幾步去看, 面帶驚慌紛紛退後, “這人沒有臉, 他的五官被偷走了。”

“又是竊臉者!”

許念和孔凡旭對視一眼, 穿過人群走了過去。

死的是個男人,脖子上有一截深可見骨的刀痕,穿“明炎一縱破雲關”宗服, 是明炎宗弟子。看屍體僵硬程度, 有一段時間了。

孔凡旭檢查完, 神色冷凝, “他的手比常人要細得多, 是醫堂弟子。脖子上的刀口是致命傷, 死的時候他完全沒有防備。應該是竊臉者謊稱受傷, 騙他治療,趁其不備一刀橫在脖子上殺了他,竊走他的五官。”

許念說,“竊臉者将他的屍體埋在十八層岩,用他的身份繼續生活。我們搞得十八層岩坍塌,原本深埋的屍體得以再次重見天日。看屍體情況,死了有十四、五天。”

十四、五天,正是竊臉者尤勝雪銷聲匿跡的日子。

竊臉者尤勝雪殺了醫堂弟子,竊取他的五官。

有很大可能就混在這一群人中。

孔凡旭單膝跪地為屍體整理遺容,“雖然不知你姓甚名誰,但你至死都在救死扶傷的氣度令我折服。毫無疑問,你是醫堂最出色的弟子,是吾輩楷模。”

背起屍體,孔凡旭的拳頭在身側握緊,他得很努力才能壓制住自己的怒氣,“回宗門,此事醫堂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靈力透支,腿腳有些不穩。殷長衍搭了把手。

醫堂弟子們皆點頭應是。

穿過瓶頸口,就是十八層岩的入口處。瓶頸口比較窄,一次僅容許一人通過。醫堂弟子排着隊在廢墟上等。

最前面的那個人背影看着眼熟。

那不是許師兄麽?

孔凡旭也看到了,心中來氣。說他逃命第一還不承認,一有點兒什麽風吹草動他跑得最快。

孔凡旭側過頭,“殷長衍,跟在許念身邊是浪費你的天賦。”

殷長衍說什麽都不合适,索性閉嘴。

腳下踩到什麽東西。

一張黃符,上面畫着嘴巴。

環顧四周,廢墟上貼滿了黃符嘴巴。

殷長衍沉吟片刻,轉過頭,“孔師兄,你背着屍體,你先走。”

“嗯。”

孔凡旭背着屍體走上瓶頸口,到中間位置時頓了一下,身後是不是太安靜了。

轉頭看向殷長衍。

殷長衍雙臂環胸靠在廢墟與瓶頸□□接處,堵得嚴嚴實實,一雙極黑的眸子靜靜地望過來。

“你們站着幹什麽?怎麽不一齊走?”孔凡旭說。

前面的醫堂弟子叫殷長衍堵得嚴嚴實實,手上有血,于是用肘部撞他,“殷長衍,你喜歡在這裏靠,能不能先讓我們走?”

“沒有說你胖的意思。要不,你側一下身子,大家就過去了。”

後面醫堂弟子頻頻探頭往這裏看,誰那麽沒有公德心,把路給堵上了。

殷長衍不動如山,“怕遭了你的毒手,命喪十八層岩,孔師兄。或者你喜歡我叫你另一個名字,竊臉者。”

殷長衍話音一落,全場皆驚。

“殷長衍,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孔師兄怎麽會是竊臉者!”

“殷長衍,你是不是搞錯了?”

殷長衍說,“剛才我攙扶你,無意間碰到你的手。你的手很粗糙,虎口位置有老繭,那是常年使刀留下的痕跡。”

“我心中起疑,便将屍體擡高了一些。你背屍體的時候,屍體的臉部蹭歪了你的嘴巴。”

孔凡旭斂下眸子,擡起手,将歪掉的嘴巴扶正,“殷長衍,你很敏銳。”

“你的誇獎并不會使我開心。”

“你的坦誠倒是令我心情愉悅。”竊臉者孔凡旭扔掉屍體,視線下移,停在鞋子上,“我在鞋底畫了爆破陣法,現在瓶頸口這一條路上都是爆破陣法。只要我一引爆,活埋在場所有人,那世間就沒人知道孔凡旭是假的。”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集體後退兩步。

孔師兄竟然真的是竊臉者。什麽時候被替換的?

要不是殷長衍攔着,他們早傻乎乎地上瓶頸口,現在都應該屍骨無存。

“殷長衍,你明明可以當不知道,為什麽非得拆穿我呢?”竊臉者孔凡旭說。

“你明明可以跟醫堂弟子好好相處,為什麽非得布爆破陣法呢?”

竊臉者孔凡旭直到現在還在猶豫要不要啓動爆破陣法。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醫堂弟子們真的讓他感到很溫暖。

他也從未見到過哪一個人像殷長衍一樣,坦坦蕩蕩、毫不遮掩地将自己剖開展示出來。與殷長衍在一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舒坦。

竊臉者孔凡旭遲疑了。意識到這一點,他有點驚訝,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會遲疑。

他後退到瓶頸口的另外一頭,引爆爆破陣法,與遠處的殷長衍遙遙相望,“實在是對不住。”

爆破陣法一個接一個爆了起來,熱流裹着硝煙味兒湧進廢墟,沖得人幾乎站不穩。原本半坍塌的穹頂繼續開始坍塌。

“我不是第一個看出你有問題的人。”殷長衍隔着硝煙熱流與飛石碎片與竊臉者孔凡旭對視,“許師兄與真正的孔師兄很熟,他一定認出了孔師兄的屍體,猜到一切,所以急急忙忙離開。”

“許師兄一定會想盡辦法救所有人出去,我對此深信不疑。”

仿佛回應殷長衍的話,廢墟周圍貼着的黃符嘴巴一動一動口吐人言,“危險危險,請盡快逃命。危險危險,請盡快逃命。”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即使不知道這玩意兒能幹什麽,醫堂弟子們一顆心也漸漸地被安撫。

有一個擅長陣法的醫堂弟子環顧四周,“你們看黃符的位置,是不是有點兒像置換陣法?許師兄正在施法将我們置換出去。”

衆人瞧去。

黃符圍繞滿整個廢墟,從位置上看是一個巨大的置換陣法。

啊啊啊啊許師兄你就是我們的神,我們再也不說你逃跑第一名了。

黃符發出光,光越來越亮,由點連成線,線轉為面,廢墟之上起了一道沖天光柱,似午時暖陽包裹着醫堂弟子們。

醫堂弟子們只覺得身上驟然一輕,眼前換了個世界。定睛一瞧,是十八層岩的牌坊下。牌坊到處都貼着黃符,構成的置換陣與廢墟底下那個遙相呼應。

前方不遠,許念盤腿坐在陣眼處。雙手搭在膝蓋上,腰與脊梁挺得很直,頸項卻垂了下來。

衣服被厚厚的血浸濕成深紅色,一掐就能出水。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冒着白色的煙,像是剛從烤爐裏端出來。

許念跑到瓶頸口外,立在布置好的陣法中心,雙手結印、口念咒語,施法開啓置換陣法,試圖将廢墟裏的所有醫堂弟子置換出來。

而這體量太大了,遠遠超出他所能負荷的最高上限。

“許師兄!”

“沒事吧,許師兄!”

“許師兄你扛住,我們這就來救你!”

許念的身體被過度使用,像是一個沒有底部的桶,無論你倒進去多少靈力都會傾洩幹淨,根本沒法法兒治。

“怎麽辦啊。”

“我救不了他,怎麽會這樣。”

“殷長衍,你想想辦法。你可是‘十穿十’的少年天才。”

衆人聲音帶着一絲哭腔,極致的絕望撲面而來,避無可避。

殷長衍停止輸送靈力,抱起許念,“走,衛師兄一定能救。”

對,怎麽把衛師兄給忘了。衛師兄那麽強大,他沒有什麽是救不了的。醫堂弟子們抹着眼淚跟在殷長衍身後。

衛清寧正在家裏配藥,醫堂弟子們一窩蜂一湧而入。

啧,連通報一聲都沒有,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殷長衍懷裏抱的不是許念嗎?怎麽會搞成這個樣子?

“早就叮囑過你超負荷使用置換陣法代價極大,絕對禁止使用,就是不聽。”

衛清寧接過人帶回醫室治療。他一向笑咪咪,難得沉下臉發火。

醫堂弟子們大氣兒都不敢出,安安靜靜地待在原地等待治療結束。

許念一出來就向戰堂上報此事,竊臉者孔凡旭會由戰堂弟子接手,聽說已經被抓了。

“诶,你認字嗎?”殷長衍叫站在旁邊的醫堂弟子,遞過去一塊被血打濕的紙,這是從許念袖口中掉出來的,“給我念念。”

“哦,沒問題。”醫堂弟子看了一下,“這是收據,許師兄新買了一盒掌霜。”

殷長衍接過紙張疊好,“謝謝。”

雙手都是血腥味兒,不好聞,還黏糊。

起身去洗手,拿棉布擦幹淨。

鬼使神差的,殷長衍取出懷中的掌霜,給手上塗了黃豆大小的。

味道淡淡的,是清新的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