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被長着陳纖纖臉的天雷一路追着劈，那雷一邊劈她還一邊桀桀桀地笑道，“你跑啊~你是跑不掉的。”
等她累到一步也跑不動的時候, 那道閃電終于一邊怪笑着一邊劈向了自己。
“啊——！”宋嬈抑制不住地低叫出聲，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到那道瘆人的閃電。
“……”顧啓看着驚醒過來回不過神, 一臉驚恐地看着自己的人，“做噩夢了？”
宋嬈似乎還沒有從夢中的場景回過神, 只覺得仍然全身都痛，連說話都有些費勁, 她看着眼前的顧啓, 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熟悉而又陌生。
玄色的長袍印着暗金色的絲線，寬大的衣袖随意的垂在身側, 腰間的玉帶被隐約遮擋，而臉…還是那張臉, 出了淡漠的雙眸此刻透着好看的琥珀色, 其他倒是沒什麽變化。他繁複的發髻上只有一個暗金色的發扣作為裝飾，頭發好長，看着好不習慣…
顧啓沒有打斷她對自己的審視, 伸手将她扶了起來, 遞過去一個杯子。
宋嬈想也沒想地, 接過就一飲而盡，卻在液體入口的瞬間就想也不想地要吐出來。
萬萬沒想到…關鍵時刻！顧啓捂住了她的嘴。
“嗚嗚嗚——”她虛弱的抗議, 可他就像沒聽見一般，示意她咽下去。
她也想咽下去啊！可是她做不到啊！
她不是不明白良藥苦口的道理, 可這玩意透着股濃濃的土腥味, 就好像是剛從土裏挖出來的魚鳔, 又腥又厚重，讓人怎麽咽得下去。
可掙紮了半晌…無果。
宋嬈含淚将嘴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她現在覺得自己的整個腦袋都好像被裝進了魚鳔裏，折騰這麽些時候，還不如一開始就囫囵的吞下呢…
她狠狠地瞪着罪魁禍首，紅紅的眼眶卻分外地透着可憐，示意他松開自己。
顧啓松開她，扶她坐穩，“感覺怎麽樣？”
“%…你說呢？”她沒什麽力氣說話，氣性倒是不小，可光瞪着他，卻一句狠話也不敢說。
千年前的顧啓跟花神到底是個什麽相處模式？她萬一嚣張太過把這個自己唯一靠得住的人惹毛了怎麽辦？他要是一生氣就給自己丢出去了，自己豈不是連大腿都沒得抱了？！
顧啓似乎毫不詫異她的隐忍，如今情形不好，倒沒了逗她的心思，“妖妖跟你說了什麽？她怎麽會将你送到萬年之前？”
“顧啓？”宋嬈聽他這麽一說，真的是熱淚盈眶，一把抱住了他開始嘤嘤嘤，“顧啓你怎麽認識的都是一群變态啊！她莫名奇妙說要把我送到什麽千年…”
等一下…他剛剛說，啥年？
宋嬈從他懷裏擡起頭，紅唇微張，“你…你你你說現在是多少年前？”
“萬年前。”顧啓扶着她的肩，“在我剛剛飛升上神，你還沒有變成花神，只是個剛剛渡劫的小仙的時候。”
“不可能！”她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噴薄的情緒幾乎瞬間讓她漲紅了臉，“她分明說要把我送到千年之前，只要能夠阻止你入魔我就可以回去！怎麽可能會是到了萬年前？”
“阻止我入魔？”顧啓在腦子裏過了一個來回，就幾乎知道妖妖是什麽打算了。他看着宋嬈那張臉，沉聲道，“難怪…”
“什麽難怪？你知道什麽了？”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宛如握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是千年前剛剛入魔的。”他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如何組織語言，“這件事說來話長。可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這萬年來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一步步引我入魔。嬈嬈，我會清楚的告訴你我要做什麽…你會阻止我嗎？”
“你為什麽要入魔？”她指尖發顫，身上也有些發抖。
“那日救了花神的，本不該是我。”顧啓安撫地傳了些靈力過去，扶着她靠在了軟榻上，“你那日渡劫升仙，我也是那日位列上神，我父親為我辦了一個成神大典。
當初在大典上，我的繼母告訴我，我即便位列上神又如何，還不是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母親的三魂七魄還不是被人分別鎮壓在了四海八荒。”
“什麽…”宋嬈好看了幾分的臉色剎時又變得蒼白，“所以你是為了能救你母親，所以才…”
“是，也不是。”他摸了摸她的頭發，“我不但要救我的母親，還要為我母親報仇，我要那個罪魁禍首，受比我母親痛苦百倍的折磨，然後…灰飛煙滅。”
“是你的繼母？”
“不是她。如果是她，我哪裏需要入魔？”他輕笑，“我是這天地鴻蒙誕生以來的第三位上神，這天下能克制我之人不超過五人，只有兩人，在這九重天上。兇手就恰好是這二人之一。”
“是誰？”她其實想問是不是他的父親，可這麽一想，這結果對他來說未免太過殘忍。
“是我兄長做的。”他琥珀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暗芒。
“你…還有個兄長？”對不起，超出知識範圍了，“他為何要這麽做？”
“說來話長。”顧啓嘆了口氣，“簡而言之…天帝前後共有三位夫人，第一位夫人為他生下了第一個孩子，叫長青。可是很快，他就又愛上了母親，有了我。第一位夫人當年跟着天帝一起收複了整個仙界，她本就身體不好，在我母親出現的時候，身體狀況就自然而然地惡化了。”
“所以，長青就覺得這一切都是你母親害的？”
“不錯。然後他就殺了她，并将她的魂魄藏了起來。”顧啓的聲音依舊沒有波瀾，似乎他闡述的是別人的故事，“可那第一位夫人竟是個善心之人，知道自己兒子做了什麽後，非常內疚自責，我母親死後不久，她也郁郁而終。
她的死讓長青對我母親的恨越發瘋狂，他将藏起來的魂魄分為九份，八份鎮壓在了極寒極苦極惡之地不得解脫。”
“……”宋嬈有些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所以當初你才會在救了母親之後，寧願入魔，也要殺了他報仇？”
“殺了他之前，我救不了我母親。”顧啓定定地看着她的雙眸，“長青将我母親的魂魄分為九份，其中八份分別鎮壓在了屍山、血海、蠻荒、鹽堿、極寒、極暑、極旱和嶺淵之海的魔域中，最後一份…他鎮壓在了自己的靈臺之中。要想真的救我母親，只有親手毀了他的靈臺。”
“竟會有如此狠絕之人。”宋嬈這下是真的心疼了，“他一番設計，只為了引你入魔殺他嗎？”
“他只想折磨我母親的魂魄，卻從未把我放在眼裏過。”顧啓揉了揉她的腦袋，“成為上神的那一刻你就會知道。天地萬物會一直源源不斷地供給神的力量，上位者永遠是上位者，時間是最大的溝壑，上神力量的壓制與差異只會越來越大。
所以在他看來，即便我知道了這件事，就算我拼盡全力解了前八處封印，到了最後發現最後一個封印是在他靈臺的時候，我面前的路，也只會剩下絕望這一條。”
“那…只要入魔就可以…救你母親了嗎？”
“不能。”顧啓的聲音帶了幾分笑意，“我與魔君，做了交換。他助我殺了長青，讓他灰飛煙滅，我助他蕩平九霄，統一天地。
可連魔君也沒想到…天帝竟不惜神體有損，在長青的身上留了一分神格，長青一死，天帝就出現了。”
“他對你出手了？”
“何止是我。他怒發沖冠，想殺了在場的所有人為他最愛的兒子報仇。他不顧一切地同時攻向我和魔君，卻不曾想攻向我的那道神力，被偷偷跟着的妖妖擋住了。他一擊落空，另一擊卻與魔君直直對上，兩人當即重傷閉關。
也正因如此，我才得以茍延殘喘千年之久。否則，以他對長青這個寶貝兒子的在意，定是要我這個罪魁禍首付出代價的。
我想他可能也在後悔，若當日只一心對付我，可能他最愛兒子的仇，當場就報了。”
“他罪有應得！若不是他濫情，哪裏來的這些争端。”宋嬈聽紅了眼，“所以，花神是為了救你才變成後來那樣的…難怪你找了她一千年。”
“聽了這麽多就惦記個花神，看你這點出息。”顧啓笑着捏了捏她的臉，“只可惜，她不是為了我才隕落的，她是為了蒼生。”
“啊？”宋嬈好像聽不明白一般，不接他的話，随之躲閃地低垂了眸子，他污蔑她！她分明還說天帝臭不要臉來着，等緩過神又不經疑惑，“可是…你們之間的仇怨，跟天地蒼生又有什麽關系？”
“天帝與魔君二人雙雙重傷閉關，我為完成與魔君的約定，決定帶着魔域，踏平九霄。”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太過平靜，就仿佛他在說他要回家吃飯一樣随意。
宋嬈聽明白他再說什麽後，有些想笑。
她方才還在心疼他，覺得天帝重傷是罪有應得，只是重傷實實在有些便宜了他。
想不到眼前的人非但覺得那人是罪有應得，還準備一舉端了人家的老巢。
啧，這格局，是自己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