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入眼的是逼仄的房間,簡單的設施,一張病床孤零零地放在房間的中央。
擡手,腕處是一個冰冷的金屬手铐,泛着冷冷的寒意。
身上的傷口都被處理了,背部又痛又癢,傷口處就像有無數小蟲子在騷動,我動了動身體,卻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按下床頭的按鈕,很快就有人進來了。
為首的警察用鑰匙開了門,然後站到了一側,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刻沖到了我面前。
“秦陽。”我喚他,喉嚨沙啞得很。
一見到他就感覺分外委屈,眼眶也紅了起來,我把手伸向他,他忙握住我的手,我問他:“秦陽,秦陽,我是不是殺人了?我是不是會被判刑?”
“不會的,無邪,不會的。”秦陽安慰着我,手心卻冒出了許多汗。
“他們不會相信的,就算我也是受害者,可是他們都看到了!我把鄒易善的心……”腦海中又閃過那一幅幅血腥的畫面,那溫熱的觸感都仿佛還停留在我的指尖。
我比誰都清楚,當我的手穿過他的胸膛抓住他的心髒時,我的靈魂愉悅得都快顫抖起來。但是我不能告訴任何人,甚至我自己也不敢承認。
剛才開門的警察已經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秦陽抓緊我的手對我說:“無邪,我們離開這裏吧。我們一起去流浪,走遍每一個城市……你願意嗎?”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但是……”
秦陽打斷了我,“你願意就好了,另外的交給我就好。”
“不,秦陽,你必須把話說清楚!”我這個人一向都倔,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才肯罷休。
秦陽嘆了口氣,似是料定我會這麽說。
杜先生知道這件事後和局長先生溝通了,但是局長說這很難辦,因為我們的身份對于這個社會太敏感。
局長說他欠杜先生太多人情,也知道我們驅鬼人的難處,所以他會交代下面的人判做死緩……他告訴秦陽,只要有緩刑在就不必擔心,我們只是需要離開這座城市。
南鳴,我住了近四年的城市,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離開。
我不能再回警校,那裏有鄒家人天天在那裏圍堵叫屈,想要替鄒易善讨回公道。
他們若是要為他讨公道,那麽之前被鄒易善殺害的那些實驗體又要問誰讨公道,若是當初死的是我,是不是也要問他們讨個說法?
我冷笑,世界就是這樣,沒有絕對的公正,沒有絕對的對錯,一切都是人們一廂情願的說法罷了。
不過我該慶幸,因為我手上确實多了一條鮮活的人命,但是給我的懲罰只是離開這裏而已。
鄒易善,這場游戲,是我贏了。
“我們……什麽時候離開?”
“今晚。”
真快呀……
秦陽讓我不用擔心,他來之前就已經替我和熟人都打了招呼,告知他們我們要離開的事。
雖然大家都很不舍,但是只要我們能安好,他們說那都不算什麽,因為說實話想要再見一面也并不是什麽難事。就好比我和秦陽只是去做了一次長途旅行,旅行的終點或許依然是南鳴。
我問秦陽是否會後悔,會後悔為了我放棄學業,放棄以後成為警察,放棄美好的未來……秦陽笑着說原來他放棄了那麽多呀,所以為了報答他我就更加不能選擇離開他了。
我含着笑,眼中卻儲滿了淚水。
秦陽啊秦陽,你真是我的劫。
晚上六點,我們乘坐動車離開了陷入夜色的南鳴,突然發覺這個城市原來這麽美麗。
南鳴素有不夜城之說,夜晚的南鳴才是狂歡的開始,在絢爛的霓虹燈中一切都變得夢幻。那些夢幻中總有虛無,虛無中總有迷戀人間的徘徊不願離去的使者……
我們的第一站是東祁,這是我執意決定的,我要向秦爺爺去道歉,我沒有好好實現他囑托的“人道”和“大義”。
等我們到東祁時天色很晚了,我在心裏反複醞釀着該說的話和該怎麽道歉。
秦爺爺不喜歡聽漂亮話,但是在秦陽的父母那卻或許只有漂亮話才能行得通。但是我顯然是多慮了,到秦家後才知道他父母都出去參加一個文人同好會了。
秦老爺子見到我和秦陽卻很高興,很熱情地招呼了我們,還讓保姆去準備了茶點給我們。可是秦老爺子對我越好,我心中的愧疚感就越深。
“秦爺爺……”我放下手中的花茶,想要開口告訴他我們此次回來的真相。
“什麽都別說了,平安着就好。”秦老爺子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須,“沒事的話你們也不會回來,小子,丫頭,爺爺是過來人,都懂。 遇到想要在一起的人了,是怎麽拆也拆不開的,記住爺爺的話,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家。”
“爺爺……”秦老爺子中肯的話讓我感到到流淚,因為只有他給了我肯定,但是正因為如此,我更加不能欺騙他,“爺爺,我做錯了事,回不了家了!”
花茶中砸落了我豆大的淚滴,花朵随之沉浮。
我就像那朵花一樣自我沉浮,無處安身。
“戚丫頭。”秦老爺子很認真地叫我,我擡起頭用朦胧的眼神望着他,“人道和大義,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伸張的方式。世上沒有絕對的正義與邪惡,只要你認為是對的,那就是大義,只要你不違背天理,那就是人道。沒有什麽錯誤是可以不被原諒的。”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頂,不同于秦陽的寵溺,他的掌中滿是慈愛。
那天我趴在秦老爺子懷裏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很久,其實對于他來說我确實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老爺子一直不厭其煩地給我順着背,或許秦陽的好脾氣就是遺傳老爺子的吧。
等我哭得睡着了,他才把我交給了秦陽,然後有些嚴肅地開口:“戚丫頭睡着了,現在你該給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麽吧。”
秦陽抱着我給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才娓娓道來,老爺子的眉頭越皺越深,末了,他感嘆道:“孽緣啊孽緣,秦陽,你可千萬罩住戚丫頭,這孩子命大卻福淺啊!”
秦陽應了聲,又道:“爺爺,明早我們就起程了,我們會游歷每一座城市,會幫助有需要的人。”
老爺子揮了揮手,轉過輪椅回了房間,秦陽擡頭一看時鐘,原來早已是深夜了。
伸手撥開了我因汗液黏在額頭的發絲,我呼吸均勻陷入安眠。他将我抱起到他原先的房間,幹淨大氣的房間,就和他本人一樣。
撩起我的T恤,他細細檢查了我的傷口,不過兩天時間就已經愈合地如此只好,原本被劃破的肌膚已經長出了粉紅色的新皮膚。
他拿出藥膏給我在每一道傷口處都抹了一遍後才關了燈躺倒我身邊。為了不壓到我的傷口,他刻意縮在床沿,而我卻占據了大部分地方。
黑暗中,我睜開了燦若星辰的雙眼,盯着窗外的滿月久久凝視。
媽媽,原諒我這個不孝女。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或許就是她了,養育我十多年,因為我飽受冷眼甚至被趕出夫家,但是最後我卻沒有在她身邊孝敬她。
“明天,回一趟左橋吧。”秦陽的聲音在黑暗中特別突兀,我身形一怔,他知道我沒有睡着?
“以後再去吧,我們剩下的錢不多了,我們得接些任務才有錢。”我吸了吸鼻子,将被子裹得更緊了些。
一陣沉默,就在我以為秦陽快睡着時,他突然說道:“無邪,在我面前你可以任性一些的。你想要什麽、想要做什麽,只要你說,我一定會為你去做的。我……是你男人。”
我從背後擁住他,他的肩膀很寬厚,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
他拉住了我的手,攤開我的掌心,用指尖在上面寫着什麽。癢癢的感覺逗得我咯咯笑了幾聲,但當我感覺到他寫了什麽後,我卻笑不出來了。
別、離、開、我。
一筆一劃,他不停地重複寫着,一遍又一遍。
我心中酸澀,也拉過他的手寫道:永、遠、不。
過了一會兒,他轉過了身環抱住我,手撩起我的襯衫鑽了進來。我身體一僵,連忙用手壓住了他的大手,又氣又惱,什麽時候連秦陽都變得如此不正經了?
但是沒想到的是,秦陽只是規規矩矩地将手放在了我的肚子上,細細地撫摸着,他滾燙的掌心傳遞給了我,那一瞬間我仿佛真的以為我孕育着一個生命。
我心疼了。
秦陽并不希望因為孩子的問題而阻礙我們之間的感情,但他真的希望能有一個屬于我們之間的孩子。
他以這種方式表達着對我的愛意,寧可隐忍也不願傷害我。
最終我們還是沒有回左橋,我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麽身份是對面媽媽,戚無邪?戚晨昏?還是說……一個殺人犯?
秦陽揉了揉我的頭發沒有逼我,只是溫聲勸我平複了心情再回左橋也不遲,只要我願意,随時都可以去。
我眯着眼享受秦陽給我順發,慵懶的表情就像冬日裏曬着太陽的小貓,心裏卻想着,秦陽這家夥平日裏這麽斯文,為何……為何到了某些時候就像匹餓了幾天的狼呢?
在轟鳴的火車聲中,我們将前往下一站,東祁的鄰市——東都。
懷揣着最後的兩百塊錢,我們嘆了口氣,看來确實需要能快點接點任務了,不然就要餓死在街頭了。
我們兩個又不能向老爺子要錢,這接下來的日子可要拮據許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卷就是第三卷,也是最後一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