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
腦子發沉,身子熱乎乎的。
步伐飄忽,差點兒被院子裏的石頭絆倒。
殷長衍擡手去扶。
王唯一避開,“別碰我。”
殷長衍收回手,這不是他第一次被嫌髒。
王唯一雙手捧臉羞愧,“我怕我把持不住自己。新婚之夜的時候,除了那處,我們身體別的地方都保持距離。我知道你不樂意碰我。”
殷長衍去領今天的月事帶。
趙鵬坐在門欄上剝花生往嘴裏送,眼皮子微擡,瞧了一眼他身後,“長衍到了,媳婦兒今天怎麽沒跟着一起來?”
“我幹活兒,她不好打擾。”殷長衍說,“鵬哥,今天的東西?”
“就在院子裏,自己取。”
“嗯。”殷長衍挽起袖子進門。
收拾好包袱,準備走的時候腿被絆了一下。
趙鵬收回腳,嘴角輕微嘲諷,慢慢咀嚼着花生一字一頓道,“抱歉,沒看到你。”
殷長衍沒什麽表情,扛着月事帶離開。
趙鵬盯着殷長衍的背影,“下次叫你媳婦兒過來取,我能搭把手,鵬哥這裏你放心。”
他心頭惦記着王唯一。小姑娘生得好看,那天去殷長衍家裏沒有得手,過後越想越放不下。
小姑娘糟蹋在殷長衍手裏,可惜了。
第二日殷長衍去取月事帶。
“鵬哥。”
趙鵬倚着門檻跟一群小丫鬟打鬧,頭也不回,“你來早了,那幫娘們還沒送過來。先回吧,等東西來了我通知你。”
透過門縫,月事帶堆在盆裏幾乎要冒尖兒。
殷長衍收回視線,“鵬哥,我在一邊等着。”
“不相信我”
殷長衍搖了搖頭,“等一等不費事兒。”
趙鵬索性明說,“殷長遠,你媳婦長得好看、合我眼緣。我一見着她就高興。你幫我帶個話,問問你媳婦願不願意走這一趟取月事帶?”
“她不願意。”
“我沒讓你說話,我問的是你媳婦兒。”
“我說了她不願意。”
趙鵬扯了扯嘴角,不識好歹的東西,“你且等着吧,看你能等到什麽時候。”
日上三竿的時候,幾個婆子走了進去,拖着大包小包的月事帶離開。
趙鵬說,“都拿完了,沒有你的份兒,你改天再來吧。”
殷長衍點點頭,“嗯,知道了。”
殷長衍每天辰時出門守在望春樓門口,一等就是一天。太陽落下的時候,單手撐起膝蓋,起身準備回家。
王唯一沒看見大盆,感覺空氣都清新了不少。過了兩天逐漸察覺到不對勁兒。
“殷長衍,你換活兒了?”
殷長衍坐在小凳子上洗床單,擡頭道,“沒換,沒有月事帶給我清洗。”
王唯一琢磨了一下,這話說得有意思,是姑娘們沒有月事帶還是月事帶不能由他殷長衍來清洗。
望春樓那麽大一個妓院,裏面全是女人,怎麽會沒有月事帶。
趙鵬。
殷長衍照常起床,簡單收拾了一下往望春樓門口走。
王唯一悄悄跟在後面,然後看到他在門外坐了一天。趙鵬那兒一堆月事帶都要發馊了,也不說讓殷長燕拿回家去洗。
望春樓小北門,一個穿粉衣女子急匆匆出門。
趙鵬打了聲招呼,“小晴姐要出門,可是芸娘又有什麽吩咐?”
小晴斜了一眼趙鵬,“膽子好大呀,都敢管到姑娘頭上來了。這幾日姑娘身子不爽利,你叫人把月事帶好好洗。姑娘已經跟我發了好幾次火。”
再借趙鵬幾個膽子,他也不敢打聽芸娘的事兒。忙伏低做小連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瞧我這張嘴,小晴姐您慢走。”
待人走遠,“不過是妓子的丫鬟,伺候人的玩意,擺譜兒給誰看。眼看着雪娘就要起來了,往後芸娘都不知道去哪兒哭,更別說小晴一個丫鬟。”
王唯一擡步跟了上去,制造了一出偶遇,跟小晴撞了個滿懷。
“這不是昨天的小晴姑娘嗎?真巧,在這兒遇見你了呀。”
“你是…”小晴很快想起來,殷長衍的娘子。
她對王唯一印象深刻。無他,這個女人實在是長得俏麗靈動。雖說不及芸娘妩媚多姿,但眉目十分幹淨,在風月場中根本見不到這樣子的人。
“殷長衍在北門,你去那裏等他吧。”小晴轉身就走。
王唯一拉住她,笑嘻嘻道,“我不找殷長衍,我找你。小晴姑娘,你昨天拿棗泥酥的時候我就看見了,你的指頭有一些肉紋。手一定沒少在水裏泡。我這裏有一瓶油,用的特別好,你試一試。這幾日記得別碰水。”
小晴沒想接,王唯一不由分說地塞到她手裏。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罐子,罐子上是一層白色的油。
她做芸娘的貼身丫鬟數年,縫縫洗洗都是她來做,她的手會掉皮顯肉紋,也是因為在水裏泡得太多。芸娘入眼了也當沒看到,而且還嫌她洗的不幹淨,沒想到前幾天只見了一面的外人,居然能看到她的手,還能想着她的手。
把瓶子塞到荷包裏,“叫殷長衍送來就是了,何必跑這一趟。”
“那怎麽行,落到有心人眼裏那叫私相授受,對你名聲不好。”王唯一神色染了幾分落寞,“而且也沒跑得機會了,趙鵬嫌殷長衍洗得不幹淨,我們家以後沒這活了。”
芸娘在欄杆裏坐着,雙腿交織,手輕撫發髻,面容妩媚成熟風韻猶存。
見小晴回來忙坐直了腰杆,“趙郎怎麽說?”
“府上的人說公子昨晚就沒回去,一直留宿望春樓。”
芸娘心頭冒火,“一定是雪娘那個賤蹄子,仗着年輕幾歲勾着男人不讓男人走。”
“對,就是。論資容論身段,雪娘哪點兒能拎出來跟我們姑娘比。”
芸娘狐疑地看着小晴,“你往常不是都勸我說‘姑娘消消氣兒,怒火傷身’,再給我端一杯桂花甜粥,怎麽今日這麽反常?
“我怕姑娘生氣原本是不打算說的。姑娘,您這幾天身子不爽利我去趙鵬那裏拿月事帶,你猜怎麽着?可真是欺人太甚!蓬松的好的月事帶,先緊着雪娘用,就給咱們剩下這些硬邦邦的、還洗的到處黃斑的。我都替姑娘委屈。”小晴說着語帶哽咽。
“呸,不要臉的東西,連個髒玩意兒都搶。把趙鵬給我叫過來。”芸娘按在扶椅上的手微微收緊。好得很吶。
即便她人老珠黃,她也是修士趙宣的相好,絕非趙鵬這等下人能冒犯的。更何況她仍在花期!趙鵬個眼皮子淺的賤種,非得叫他吃點兒苦頭才行。
小晴按了按眼角,“好。”
“趙鵬,芸娘我怎麽樣啊?”
趙鵬心裏打鼓,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叫自己過來。“芸娘面容嬌俏,身段一流,咱們望春樓您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您讓小晴姐去外面大街上問一問,誰不知道胭脂花钿鋪子都緊着您這兒用。”
“呵哦,是嗎?那你怎麽有膽子把月事帶先給雪娘那個賤蹄子。”
趙鵬懵了一下,“芸娘,你在說什麽?”
芸娘把月事帶丢過去,“月事帶就是□□的第二個下半身。前幾日送來的月事帶蓬松軟和也幹淨,你看看今天硬邦邦的,還有這些黑紅黃斑,你打算惡心死誰?
“這怎麽能怪我,婆子洗的本來就不一樣。”趙鵬委屈,看到芸娘柳眉豎立有大怒的趨勢,忙改口道,“是是,我這就去跟她們說讓她們好好洗,洗不好不給錢,下回保證送到您這兒的是最優質的。”
妓院裏沒有秘密。‘月事帶就是□□第二個下半身’不胫而走,殷長衍的月事帶一下子就成了地位的象征,姑娘們争相搶他洗出來的。
趙鵬灰頭土臉,從芸娘那出來剛好碰到了來送月事帶的婆子。婆子一臉欣喜,“鵬爺,這是今天的貨,你來清點一下。”
趙鵬随手挑開帕子,月事帶又幹又硬,宛如老鹹菜。嫌棄道,“看了就令人倒胃口,就這東西你還想給姑娘們送。”
婆子愣了一下尖聲叫道,“我洗了兩年都是這樣送的,怎麽突然就不行了?該不是你找借口克扣我的錢吧。”
趙鵬一手揮開婆子,“前幾天交的那個不就松松軟軟的。”
“放屁,女人的東西都是又幹又硬的。你就是壞了良心,想訛人。”婆子越發覺得趙鵬是想克扣她的錢。一拍大腿坐坐在地上,哭天搶地。
趙鵬想到殷長衍,只有他能洗出那樣子的月事帶。
殷長衍在廚房熬粥。米缸見底了,再不開張,兩張嘴得喝西北風。
王唯一說,“你洗一條月事帶能掙多少錢?
“一錢銀子一個月。”成親當日他就說過這話。
王唯一點點頭,兩三口咽下最後一口白粥,抹了抹嘴巴,“走吧。”
“去哪裏?”
“望春樓。”
“你也要去?做什麽?”
“給你漲工錢。”
趙鵬在門口伸長脖子,看見殷長衍來了,又坐回門檻上,狀似不經意道,“來啦。”
“嗯,鵬哥。”
“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看你這小氣的樣子,一連幾天都不來拿月事帶,把這份活兒看成什麽了?把姑娘們放在眼裏嗎?”趙鵬指了指院子堆積如山的月事帶,“解釋的話不用多說,去拿吧。”
殷長衍去拿月事帶,王唯一摁住他的胳膊,笑着對趙鵬說,“鵬哥,你讓殷長衍洗月事帶?”
趙鵬點點頭,一臉的恩賜,“小娘子長得标致,鵬哥不介意你欠我一點人情。我們之間關系匪淺,慢慢還。”
“錯了,現在是你欠我們人情。”王唯一說,“望春樓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以前殷長衍求着你手中的月事帶,那自然是我們欠你人情,但現在是你有求于我們。”
趙鵬臉色一變,“你不要得寸進尺。”
“那你去另外找人幫你洗,只是不知道芸娘、雪娘會不會責備你。”
“你想怎麽樣?”
“漲錢。二錢銀子一個月。”
趙鵬脫口而出,“這不可能!漿洗婆子遠到不了這個價格。”
“但你趙鵬出得起額外部分。”王唯一拉起殷長衍,“鵬哥可以慢慢考慮,殷長遠一直在家裏恭候大駕。”
殷長衍瞧着兩人牽起來的手,沒有拒絕,跟着她回家。
王唯一心頭喜滋滋。因禍得福!一直以為要賠償,沒想到手替能掙來額外的錢。
趙鵬看着王唯一直嘆可惜,聰明又靈動,怎麽就嫁給了殷長衍這個窩囊廢。
“這份活很丢臉,為什麽幫我繼續幹?”
“是挺丢臉的,但丢的是你的臉而不是我的臉,而且你是因為我才丢了這份活兒。”一看見趙鵬,她就大致清楚了來龍去脈。
“而且我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還讓你養着。靠你的錢活還嫌你的錢髒,這種事兒我做不出來。”
殷長衍頓了一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