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沉郁的表情還在我的腦中不時浮現着，他希望我能陪他一起回他的老家，我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同意了。
早就聽聞秦陽一家都不同意他成為驅鬼人，秦家世代為書香門第，是科學的崇尚者，如果有可能他們就會盡全力來阻止秦陽的“錯誤選擇”。
确實要讓一個文绉绉的家族接受有些暴力的驅鬼人這一職業有些困難，但是作為秦陽本人的意願以及驅鬼人本身是被認可的，所以就算家族再怎麽反對，我和秦陽依然維護這一職業。
本來秦家說好只要秦陽能考上重點大學就不再過問他成為陰陽師的事，但是很明顯秦家出爾反爾了，他們要求秦陽斷絕一切和驅鬼人有關的事，專心致志地鑽研文學，好子承父業、光耀門楣。
秦陽的父親秦墨是一位書法家，母親俞知畫是一位國畫畫家。
母親曾怪她丈夫沒給孩子取個秦書、秦文之類的名字，偏偏叫了秦陽，這回可好，孩子就當了陰陽師了。
高考後有一段相當長的假期，我和媽媽做了簡單的說明後她同意我先去秦家，解決完事後再回去陪她。
因為我高中文科狀元的事，媽媽非常高興，她還在電話裏特意提醒我辦完事後把秦陽也帶回去，她好久沒見到這位“準女婿”了。
盡管媽媽的話讓人面紅耳赤，不過我心下也還是非常希望秦陽能陪我一段時間的，所以我便向他轉述了媽媽的話，所幸他也非常樂意地答應了。
秦陽的家離南鳴有一定的距離，我們選擇動車作為交通工具前往那裏。
東祁，南方的一座歷史古城，可以說是古色古香的地方，當地人也非常質樸。
在大城市伫立的年代，東祁的存在可以說是難能可貴。黛瓦白牆、青石小路、小橋流水……
怪不得秦陽身上一直帶有那種幹淨的氣質，可能就是因為從小被這種環境熏陶所形成的。
秦家是東祁的大戶人家，從明末清初的時候就已經無比繁盛，一直到現在也是被人們所津津樂道的話題。
我沒有想到秦陽有如此雄厚的家世，如果按照我現在的身份來看，未免被人說成是攀上了高枝。
和秦陽一起回他的老家，好像有種要把未來兒媳婦帶給公公婆婆看的感覺。雖然我現在确實是秦陽的正牌女友，但書香門第未免有些思想保守，所以我這次前去只能以普通的同學身份。
為了能給秦家人留下比較好的印象，我特意穿了比較小清新的服飾，和這座古城所匹配。
白底印有青花瓷花紋的短體恤，有些麗江風情的長裙，将滿頭青絲都挽了起來，用秦陽送我的發夾固定。
秦陽依舊是老風格，一件白色的短襯衫和一條迷彩的七分褲，他的穿着随意但一直都有陽光純淨的氣質。
來到一座大院子，依然沿襲了古城的風格，裏面隐約傳來人們的歡笑聲，看來氣氛還不錯。
院門那裏有一塊牌匾，上書“秦風浩蕩”，筆力遒勁，看來題字的人書法十分精湛。
不用說，這裏就是秦家了。
秦家的院子很大，種滿了香樟樹，地裏還種着各種各樣的蔬菜，這裏的人非常崇尚自然和自給自足，所以很多作物都是自家種植的，綠色環保又新鮮。
“秦陽哥！”才剛進去就有眼尖的孩子迎了上來，是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小女孩，眉目十分清秀，仔細看五官和秦陽倒有幾分相似。
“這是我小表妹，悅悅。悅悅，這是我同學。”秦陽替我們作介紹，小女孩一臉好奇地看着我，過了半晌才裂開嘴笑道：“姐姐好！”
“你好，我是戚無邪。早就聽聞東祁風光好，所以決定到這裏來旅行，正好秦陽同學的家鄉在這裏，所以才前來麻煩了。”我說出了早就想好的理由，果然悅悅很快就相信了，還熱情地把我們迎進去。
進到屋子裏時我吓了一跳，裏面聚滿了人，還有一大批孩子坐在一旁寫作業。
因為高考結束比較早，而其他年級的孩子都還沒放暑假，所以大人們的聚會他們只能在旁邊寫寫作業。
不愧是一個大家族，人數果然龐大，為了恭喜秦陽考上好的大學，所以大家都前來慶祝。
“秦陽，回來了啊！這位是……”一位看上去非常賢惠的婦女迎了上來，體态有些豐腴，面容和善，眼角有一絲細紋，年輕時也該是個知書達理的美人。
想必這就是秦陽的母親了。
未等秦陽介紹，我便自行上前一步介紹道：“伯母好，我是秦陽的同學，叫戚無邪。我本來來此處是旅行的，但秦陽同學盛情相邀，所以我便前來打擾了。”
我微微地鞠躬，體現了良好的禮儀教養，果然秦母對我的好感度立馬上升，熱情地招呼我坐下，還給我泡茶。
此時秦家人都已經發現了主角的到來，當然他身邊的我也自然成了焦點，一時間不明情況的人都上前來詢問。
直到秦陽的父親秦墨出來大家才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原來是秦墨扶着秦老頭子出來了，也就是秦陽的爺爺，一個胡子花白、仙風道骨的老人坐在輪椅上被推了出來。
“大家落座！”秦老爺子雖然有腿疾，但是聲音中氣很足，聽到他發話，大家都自覺安靜了下來，連原來有些吵鬧的孩子們都噤聲了。
秦陽拉我在一旁坐下，老爺子的視線在我們這裏停頓了一下又移開了。
他拍了拍手，長桌便被搬了上來，繼而婦女們把一道道菜端了上來，大家将位子轉移到了桌旁。我和秦陽是小輩，所以坐在比較靠後的位子。
“今天大家歡聚于此是為了慶祝我孫兒秦陽考上南大，大家放開吃，不用顧忌我老頭子！”老爺子一發話大家都高興地應了幾聲，他繼續說道：“秦陽旁邊的孩子叫什麽？”
意識到秦老爺子是在叫我，我同樣曲了曲身子道：“秦爺爺好，我是左橋人，名叫戚無邪。”
“戚無邪……”秦老爺子默默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然後問道：“‘無邪’二字可是‘天真無邪’的‘無邪’？”
“是的。”
“好名字，好名字！”老爺子高興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但願人如其名啊！”
我笑笑，不置可否，又轉身正坐在位子上。
期間，老爺子又問了我不少問題，我都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回答地天衣無縫。
席間有不少親戚給秦陽敬酒，又順便讓我喝，秦陽以我不勝酒力獨自一人擋下所有的酒，就算他酒量再好也是滿臉潮紅了。
午宴持續了近兩個小時後，不少人便打道回府了，老爺子讓我和秦陽去書房坐坐，順便喝杯茶。
雖然說是喝杯茶，看似很悠閑的事實際上我明白重頭戲就要來了。即便我在席間回答得多好，以老爺子的閱歷來看自然看出端倪，此番便是叫我們問話去了。
老爺子的書房比較考究，裏面全是檀木家具，發出一陣陣檀木香。牆上挂着老爺子自己寫的書法，“人道”兩個大字，與之相對的另一面牆上是“大義”。
趁老爺子轉身的當兒，秦陽捏了捏我的手讓我不要緊張，我回握他表示沒事。等老爺子轉身的時候我們早已放開了手，随意選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秦陽啊，你看上這戚家的姑娘了？”老爺子倒也毫不避諱，在一個經歷風霜雨雪的老人面前，任何謊言都是可笑的。
“是的，爺爺。”秦陽也落落大方地承認。
“戚丫頭，既然你與秦陽同班，那麽……你可也是驅鬼人？”老爺子一手搭在書桌上，另一只手上把玩着兩顆健身球。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可以隐瞞的，無論早晚他們總要知道的，只不過我是嬰靈這件事我不會輕易說出來。
“沒錯，我是術士。”至今為止我的職業都沒有特定的名稱，此刻只能胡亂說一個充數了，總不能告訴他老人家我是嬰靈吧？
看到我承認後老爺子的面部表情變得有些嚴肅，臉上的皺紋也顯得有些肅殺。
“秦陽，你可知道我們不願讓你成為驅鬼人是為何。”
秦陽很流暢地回答：“是希望我平安無事，能夠延續秦家血脈。”
這些話他父母不知道說了幾次了。
“你可曾想過，你們兩個都是驅鬼人，這個職業的危險性很大，你們萬一遭遇了不測該怎麽辦？你們想要在一起可以，要麽你們兩個都給我放棄當驅鬼人，讀個正正當當的專業，爺爺也不是非得讓你們讀文學。你們如果執意要當驅鬼人……秦家不承認你們！”
老爺子放下了狠話，但其實這早就在秦陽的意料之中，在動車上的時候他就給我分析了所有人可能說的話。
“秦爺爺難道是個表裏不一的人？”我站了起來，指着牆上的字說：“秦爺爺這牆上雖挂着‘人道’和‘大義’，但是恐怕心裏并不是這麽想的吧？但是我們驅鬼人卻是真正貫徹兩個詞的，我們問心無愧！”
“無邪，別說了！”秦陽拉住了我的手，我才驚覺自己說得太過了，老爺子氣得滿臉通紅。
“抱歉，秦爺爺，是我唐突了。”我連忙道歉，進退有度才是制勝之道。
老爺子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保健球。
他的面色沉郁似是在思考着什麽，半晌後才說道：“走吧，你們都走吧。秦陽，爺爺從小就沒管住過你，現在想管也來不及了。戚丫頭性子直，我老頭子自然不跟你計較。秦陽能追到你這樣的丫頭是他的福氣，只是……你們兩個可別死得比我老頭子還早。”
“爺爺！”我和秦陽大喜過望，老爺子這麽說就表示不僅認同了我們的關系，還認同了我們的職業。
“你們兩個也別高興得太早，先不說戚丫頭的父母，光是阿墨和知畫那邊你始終沒個交代。诶，總之，秦陽你父母就交給我老頭子了，至于戚丫頭那裏你們自己解決去吧。只不過戚丫頭，爺爺告訴你，這‘人道’和‘大義’可并非我用來做表面功夫的，那是我的戰友送給我的。我這腿疾也是在戰争中落下的病根，如今這兩個詞就由你們來替我延續了！”
老爺子摘下了兩幅書法，将“人道”放到了我手心，将“大義”給了秦陽。
“爺爺……這麽重要的禮物我們不能收。”我和秦陽對視了一眼，想要把手中的書法還給老爺子，但是老爺子卻沉下了臉說：“你們不收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我們連忙搖頭，只好将其收下。其實我們心裏都是很感謝他的。
傍晚用過飯後，我們就匆匆離開了。本來秦陽的父母還要和兒子多溝通溝通，卻被老爺子攔下了，既然家主都發話了，那他們自然也沒轍了。
再一次坐上動車，這次我們要去的是左橋去見我媽媽。
我将頭靠在秦陽的肩上，他身上有一股清爽的味道，讓人不由自主地輕松下來。
“秦陽，抱歉。”
“為什麽道歉？”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我靠得更舒服些。
“你只和父母團聚了這麽一點時間就要陪我去見我媽媽……”
秦陽輕笑了幾聲道：“別傻了，這又不是你的錯。如果我繼續呆在那裏就又要被他們勸說放棄當驅鬼人了，好不容易得到爺爺的認可，我當然要趁爺爺反悔之前先溜啦……”
見我沒有任何反應，秦陽低頭一看才發現我已經舒服地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呼吸一起一伏非常綿長。
他從包裏翻出一件外套披在了我身上，然後在我耳旁輕喃着：“無邪，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他看着已經變暗的車窗外，慢慢合上了眼，他不知道我熟睡的面容上緩緩勾起了一個甜蜜的笑容。
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不管什麽，我都無怨無悔。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結束了，下面開始就是兩個人大學的故事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