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穆晴明自是熟悉的，但實在太疼了，之前也經常會有這樣的幻聽，穆晴明對聲音并沒有什麽反應。
那人将卷成一團的她拉開。
疼得意識模糊的穆晴明看着昏花視線裏，那皮青臉腫模樣的人，她仿佛看到了年少時的趙衡，不确定叫了一聲：
“趙衡哥哥？”
“是我，可是晴明你怎麽會這樣？”趙衡面滿臉擔憂與驚慌，“是哪兒疼嗎？是不是又發燒了？”
呵，又是這種無聊的夢境，穆晴明低聲自嘲的笑了，在趙衡突然試圖将她抱起來的時候，才猛然驚醒這似乎不是夢。
穆晴明一把推開了身邊的人，縮到了牆角警惕地看着他。
昏花的視線慢慢的清晰，确定他就是白天她見到的那個趙衡，并且他的神志很清醒，穆晴明瞬間恍然大悟道：
“你沒事。”
是，他并沒真的摔傻了，趙衡點頭：“對不住，讓你等了那麽久。”
一開始他并沒想到會是這樣長的時間，他以為他可以處理得更好，只是長魚突來來犯他沒有其他辦法可想了，只能在擊潰長魚的最後一天，想出了這麽一個沒辦法的辦法。
為的是想讓穆重陽知難而退。
為了讓父母，雙方父母都不再堅持固執的想法，所以他用最現實的方法來拷問了所有人心靈。
本來後續還需要一些時間的，沒想到裴子涵會突然把長輩們叫進來。
他是感激裴子涵的，其實他受怎樣的委屈與折辱，受多少人的笑話與攻擊，甚至讓自己從城樓上摔下來，也都無關緊要，他皮糙肉厚的無所謂。
但看到穆重陽抽打穆晴明的時候，趙衡覺得太難忍受了，他都不知道僅此一天是怎麽熬過來的。
“對不住。”
“呵，呵呵呵。”穆晴明笑了，“是不是二姐确定二姐不要你，又來跟我演這一出？”
趙衡聽得不是很明白。
穆晴明笑道：“你上演的這一出究竟是為了試探二姐，還是為了試探我？看你再變傻了站在你身邊的人會是誰，你想要的是這個結果嗎？”
他沒想過這些，趙衡有些意外于她的想法：“我只是……”
“如果二姐放下所有對你好呢？”
“……”趙衡回答不上來。
“你憑什麽确定二姐就不會接受那樣的你？”
因為穆重陽的抱負遠在男女之情上，因為他了解穆重陽，這話說出來畢竟沒有确信度。
穆重陽再問：“你又憑什麽覺得我會接受這樣的你？”
“我沒有想過那些，只是想回到你身邊而已。”不過想來這舉動确實有點見不得人，一點也不光明磊落。
趙衡歉然：“沒跟你事先說明，讓你難過了我知道。”
其實他裝下來也不容易，不僅穆重陽不相信他，穆懷成也是，他們不是不懷疑他是假裝的，但這個要看誰更有耐心與忍耐度罷了。
穆晴明問：“所以現在我要配合你演一出，我再把治好了然後你感激不盡要娶我的戲碼？”
別人說什麽他沒什麽感覺，但被穆晴明這麽說他覺得羞愧，有點擡不起頭，但他如何告訴她，尊主說他若堅持跟她好就拿走她的屍體這樣的話？
他不想讓穆晴明聽到那樣比刀刃更鋒利的話，因為他知道穆晴明有多敬仰她的父親，有多想親近她的父親哪怕只是一點，也會讓這個小丫頭雀躍很久。
“晴明，我們離開穆府吧，去哪兒都行，跟我走吧。”
她多希望這是幾個月前他跟她說的話，穆晴明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呵，我不會跟你走。”
她擡起頭看向趙衡：“趙衡，從你把我丢在荷花塢的那天開始，從你答應娶二姐的那天開始，我對你，死心了。”
趙衡絞痛，眼眶一熱眼底冒出一層血紅，喉結動了動他盡量表達清晰一些：
“是我沒處理好時間太長了，我……我能說這其中發生了很多事，我……”但他還是沒辦法解釋明白，因為恐慌。
穆晴明說不要他他很恐慌。
哪怕他擁有可以屠戮惡鬼妖魔的強悍力量，但穆晴明永遠是他赤子之心上，那個牽動着他全部情感的最柔軟卻也最強大的存在。
他曾被別人踐踏到地底下，也曾被人吹捧到天上，但那種起落對他而言什麽都不是，他根本不在乎。
因為穆晴明摸了摸他的頭，拍一拍他的肩膀，他就覺得這個世間便是溫暖的。
他只願意成為她的驕傲，看到她露出贊許崇拜的眼光，他覺得那就是他人生的巅峰時刻。
他想做的，也不過是想守住她純真的笑容，成為她可以依靠與信任的人。
所以如果穆晴明不要他，他就真的什麽都不是。
“晴明我……”
“身不由己？”穆晴明給他補了這一句。
趙衡無法反駁，他是真的身不由己，也直到他一個人對抗所有人的時候，他才更明白穆晴明孤獨的處境，此刻也明白穆晴明為什麽不肯原諒他。
她是個本來就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也許當初會跟他回穆府已經是她燃燒了最後的希望，但僅存的希望還是被這他們全給掐滅了。
在等他的這段日子裏，她的內心一定無比煎熬的。
趙衡沒辦法闡述這一切，他跟她總是說不好那些話，于是幹脆不說了只問她：“你剛才一直喊疼是哪裏不舒服？臉色很不好可有請大夫來看過？阿嬷怎麽說的？”
“就算我有事你也來晚了，趙衡，我這裏不收別人不要的東西，不收了。”
收不動了。
我收不動了。
我就快死了呀。
穆晴明瞳孔顫抖。
看他不動，穆晴明抓起枕頭朝他丢過來。
趙衡像個傻子似的，被砸了也不走，穆晴明惱羞成怒喊道：“你不走是要逼我走嗎？”
趙衡聞言身子一頓，站了起來，看着她皺着眉說：“生氣可以但不許走……走也可以，但別想一個人走，我會一直跟着你。”
“我去死你要不要跟着啊。”
“你要敢。”趙衡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嚴肅，“你看我跟不跟着。”
穆晴明心頭一酸，也不知道該罵這人軸還是該感動，她指着門口對着醜不拉幾的傻高個子橫眉，不說話，但意思很明顯，還不滾出去？
趙衡有點憤怒又委屈的犟了一會兒，才扭頭走出去，然後一屁股坐在廊檐下的臺階上，他就是不走。
可也沒敢在屋裏呆着。
穆晴明有些時候真可怕，那小小的人兒怎麽就那麽可惡？！
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氣還是生穆晴明剛才說那話的氣，反正他心裏很不舒服，他有情緒。知道他嘴笨，明知道他的意思，晴明為何總這樣曲解讓他心裏難受？
坐了一會兒，又想到什麽，這人立刻起身大步往荷花塢外頭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