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臨天下:逆仙傾城 - 第 115 章 原來是你啊

今夜的雲間皇宮中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個晚上。

就在寧蘭亞被寧蘭錯塞入了一顆化功丹之後,她便再也沒有看這個女人一眼,緩緩的朝着大殿外面走去。

她記得,寧蘭亞在她身後撕心裂肺的含着:“寧蘭錯!你不得好死!”

寧蘭錯頓了頓腳步,她側過了半邊的身子,唇邊的笑容越發的冰冷起來:“姐姐,你聽到外面的聲音了嗎?”

她的頭輕輕的歪了歪,身體也跟着朝着一邊走過去了一點,将那道透着冰冷估計月光的大殿門露了出來。

窗棱上透着幽幽的光,那是難得從厚厚的雲層中露出的冷光,在這一片清冷幽靜的光之下,再也看不見任何屬于這皇宮的威嚴,反而有一聲聲的喧嚣透過了窗棱傳了出來。

那是兵器撞擊的聲音,那是法術拼殺的聲音,那是人和人殊死搏鬥的聲音。

寧蘭錯笑:“外面的起義軍正在沖擊着厚重的宮牆呢。我記得,當年,父皇曾經拉着我們兩個人站在那宮牆上往下看,他對我們說,這裏是雲間的最高處,這裏是世界上最堅固的地方。可是,姐姐,你相信嗎?”

寧蘭亞緊緊的搖着牙齒,化功丹在她的身體裏逐漸的融化,變成了一種清幽的冷,順着她的經脈朝着四肢百骸穿過去,每一次的穿越,似乎都帶着刻骨的冷。

她不停的想要将自己身體裏面雄厚的靈氣凝聚在一起,可是,她卻驚恐的發現,無論她怎麽努力,就好像在手掌裏握着那柔軟的沙子一樣,越是用力,那沙子就從指縫中流淌得越快。

它的靈氣還是那麽多,可是,卻不斷,不斷的從靈臺上流瀉出去,再也聚集不起來。

這種感覺要比把她殺了恐怖多了。

當一個人真正的站上了高位,有一天卻要從高位上走下去的時候,那種刻入骨髓的驚惶才是最讓人無法适應的。

正如現在的寧蘭亞一樣,她是王,她是有這煉氣六級的雲間國的王,但是,這一切都是曾經,馬上,馬上這一切都要将失去了。

“我原來是相信的,那個時候,你不相信,你跟我說,世界上沒有什麽是真正牢固的,可是我卻願意相信,因為我相信父皇,我更相信你。”寧蘭錯似乎陷入了遙遠的記憶中。

“可是,後來,我發現我們卻都改變了。慢慢的,我不再相信這高高的宮牆能阻擋住什麽,可是,姐姐你卻相信了。”寧蘭錯忍不住笑出了聲音:“姐姐,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寧蘭錯……”寧蘭亞渾身因為化功丹在逐漸散去靈氣的緣故在不停的顫抖着,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的顫抖,只能用那雙含着無限怨恨的目光緊緊的盯着寧蘭錯的背影。

如果目光能夠殺人的話,只怕現在寧蘭錯的身體上已經被戳出了幾十個窟窿了。

“其實,說起來,姐姐你做着雲間國的王做得很好,就算是我坐在你這個位置上,也不見得能比你做得好。”這是寧蘭錯誠心誠意的稱贊。

“可是,又能如何呢?”

寧蘭錯嘆了一口氣,她望着癱在地上的寧蘭亞忽然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悲涼,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如果不是為了那個高高的位置,如果不是為了在這冰冷的宮牆裏面活下去,她們兩個人或許從來不會走到這一步。

最是無情帝王家。

無論是夫妻,還是姐妹,或者是父子,在這高高的宮牆裏被磋磨得只剩下了刻骨銘心的仇恨了。

“姐姐,我想你死,就好像你當時想我死一樣,畢竟,你殺了我的母親,你化掉了我靈氣,你甚至殺掉了‘寧蘭錯’這個人,讓我現在永遠不能以自己的模樣站出來。”

“但是,當我給你吃了化功丹,看着你現在像是一條狗一樣的躺在那裏恨我,我又不想你死了,再多的仇恨又能如何呢?不能換回我的阿娘,不能換回我曾經活着,甚至連昨天都不能換回來。”

寧蘭錯再也不想看寧蘭亞,她再一次轉過了身體,朝着外面走去,幽冷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也将她的嘆息拉得很長。

“可是,現在我想你死也好,不想你死也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現在要你死的人是天下人,所以,姐姐,我們這輩子就這樣吧,如果你恨我,不要忘記了這種恨,說不定,你的恨能帶着你找到我。”

寧蘭錯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走過了那長長的回廊,也似乎忘記了是怎麽在那跪在地上的宮娥中走過了空曠的廣場,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站在高高的宮牆之上。

回過頭看去,整個皇宮裏一片肅殺之意。

天空中的雲,壓得更低了,似乎馬上就要從天空中跌落,将人壓死。

“我以為你會跟着所有人沖進去。”忽然一個溫暖而帶着些柔軟的聲音響了起來。

寧蘭錯回過頭看去,只看見蒼溪元靜靜的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

他手裏持着一把清油的紙傘,紛紛揚揚的細雨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落了下來,将整個天地都沾染得濕漉漉的,在一片的靜谧之中,他的眼睛中帶着幾分暖意,是這寒冷的天地之間唯一的溫度。

寧蘭錯卻緩緩的搖搖頭:“不用了。”

“不忍心?”

“不忍心。”寧蘭錯苦笑了一下:“就算她幾次對我痛下殺手,就算她從來沒有放過我,就算我将她喂了化功丹,就算是我将她拱手送到了天下人手上,可是,我還是不忍心。”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不忍心看她死得毫無尊嚴,我不忍心看她哭。”

蒼溪元已經緩緩的走近了寧蘭錯的身邊,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聽着她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訴說着對于寧蘭亞的糾結心情。

“無論再恨,無論再毒,那終究是跟我流淌着一樣血液的人,我從來都是一個親人緣分很淡的人,在她死了之後,這個世界上,能還記得我的人,能還跟我有一絲血緣的人大概只剩下寧蘭钰了。”

“寧蘭家族的人都是驕傲的,而寧蘭亞大概是所有寧蘭家族中最驕傲的人,看着她這樣折辱死去,我實在于心不忍。”寧蘭錯伸出了手,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可是,最後下手還是我。”寧蘭錯笑容越發燦爛起來,她的目光盈盈,仿若如銀河之端的水光一樣。

“這麽想想看,我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

蒼溪元聽着寧蘭錯那清冷的聲音在雨夜中靜靜的回蕩,許久沒有開口,只是望着她那姣好的側臉,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唇角帶着暖暖的笑意:“阿錯,這個世界上,好人是活不長的。”

寧蘭錯仿佛被這句話給定住了,她的整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立在那裏,很久很久之後都沒有動彈。

一直到,她的身後的大殿廣場上忽然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回頭望去,只看見一個巨大的煙花騰空而起,在夜空中被炸成了一片五彩斑斓,緊接着又是一個巨大的煙花騰空而起,一個接着一個,在烏壓壓的雲層之下,那燦爛綻放的煙花也美得仿佛要震徹環宇一樣。

“結束了。”蒼溪元望着那綻放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其實,直到這個時候,他的心才終于完全的放下了。

“終于結束了。”寧蘭錯眯着眼睛望着夜空,唇角的笑容卻有些無法控制的苦澀。

正元元年,冬。

登基為新皇的寧蘭钰,在登上了皇位的第一件事便再一次向歸元神教遞交了臣服的國書。

接受國書的是西城洵。

那一天,他沒有穿歸元神教少教主該有的禮服,而是穿着他平日裏最常穿的那套淡紫色的長袍,他就站在那裏,看着寧蘭钰親手捧着一卷國書恭恭敬敬的走到了他的身邊,又恭恭敬敬的遞給了他。

西城洵的目光如墨一樣的沉,就這樣重重的落在了一臉白淨的寧蘭钰身上,半天也沒有要接過國書的意思。

倒是一邊的神官有些緊張,連忙上前,站在了西城洵的身後,低低的喊了他一聲:“少教主。”

西城洵烏黑的眼珠在濃密的睫毛之下緩緩的朝着神官的方向動了動,接着伸出了白皙的手,緩緩的接過那一卷明黃色的國書,轉手就交給了身邊的神官,然後他示意神官退下去。

寧蘭钰也不是傻子,見狀便知道西城洵有話要對自己說,便也擡擡手讓跟在身後的內侍也退了下去,這才輕輕的問:“少教主有何教誨?”

“陛下,我想知道,是誰将你送上皇位的?”西城洵望着面前的寧蘭钰,他的面龐是那麽年輕,跟曾經他記憶中的那個人如此的想象,甚至,他都差點以為,那個人重新活了過來,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寧蘭钰微微一愣,雖然他多年以來一直受制于寧蘭亞,但是并不代表他是個傻子,他當然能聽到西城洵話裏面的意思,他是想知道什麽呢?或者,這個過于年輕的歸元神教少教主本身就知道些什麽呢?

無論是什麽,寧蘭钰不打算問,更不打算回答,當然也不打算明白。

他只是靜靜的微笑:“我當然記得,這不就是您嗎?少教主。”

西城洵滿腔滿口的話在這一瞬間就被塞住,他怔怔的望着寧蘭钰許久,終于轉身,快步離去。

寧蘭钰望着他那銀紫色的長袍在雪中揚了起來,目光深遠。